埃米洛猛地从冥想盆中那银色的记忆水波里抬起头,带起一串冰凉的水珠,洇湿了衬衫领口。他急促地喘了口气,仿佛刚从深海中挣扎而出。沉入他人的记忆——尤其是那些浸透了硝烟、血腥与绝望的战争片段——感觉糟透了。
那不仅仅是观看,更像是灵魂被强行塞进一个充满尖叫和咒语回响的陌生躯壳,被迫感受那份恐惧、愤怒和濒死的冰冷。每一次潜入,都像在精神上承受一次无形的钻心剜骨。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不属于他的痛苦和尖叫驱散,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角,带来一丝真实的凉意。视线下意识地投向墙角那个施了强力冰冻咒的储存箱。透过半透明的箱壁,能看到里面整齐码放的一扎火焰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低温下仿佛凝固的火焰。
埃米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几乎要违背意志地抬起来。他猛地闭了闭眼,将这种软弱而危险的**如同清理桌面垃圾般,狠狠地从脑海里“清理一新”。不行。不可以。酒精是一切罪恶的开始。他站起身,走向角落的咖啡台,动作有些僵硬。这一次,他甚至放弃了那费时的手工研磨,直接用了魔法速溶粉。滚水冲下,深褐色的粉末瞬间溶解成一杯近乎墨黑的液体,再被冰冻咒强制降温,浮上一层冰霜。他端着杯子回到冥想盆边,没有立刻喝,只是让那冰凉的温度和刺鼻的焦苦气息包围自己,用更强烈的感官刺激去覆盖记忆残留的痛苦。
那场物资转移袭击,疑点像蛛网般密布。他几乎可以肯定,刚才审视的那几段记忆——来自不同参与者的视角——都被精心的修剪,某些关键枝叶被巧妙地抹去了。
是有人刻意修改了记忆本身?还是提交者在复述时下意识地进行了美化或隐瞒?亦或是中间什么人动了手脚……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冥想盆旁边一字排开的五个小玻璃瓶上。每一个瓶子都封存着一个傲罗关于那场灾难的“真相”。谁在说谎?还是所有人都在各自的记忆里撒下了不同颜色的谎言碎片?他们是哪边的人?
心跳在深呼吸中勉强平复,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另一个瓶子,瓶壁还带着一丝人体的微温——这是小巴蒂·克劳奇刚刚交给他的。埃米洛盯着瓶子里银絮般缓缓旋转的物质,指尖无意识地在瓶壁上摩挲。他不知道那次圣芒戈病房里近乎剖白般的对话之后,小巴蒂究竟作何感想。表面上,他依然是那个沉默寡言、承受着穆迪地狱式训练的见习傲罗,每天准时与克劳奇一同出现,礼貌周全。
他开始偶尔会拿着一些N.E.W.T.s的难题来请教埃米洛——那些题目以他的天赋和成绩根本不该成为障碍。埃米洛心知肚明这是一种刻意的接近,一种建立在新纽带上的试探。他默许了,但他直觉告诉他这个和他经历有所相似的学弟隐藏着一股疯狂,就像那天他在圣芒戈的突然爆发一样……
“还在加班啊。”办公室的门轴发出一声疲惫的呻吟,打破了深夜的寂静。埃德加·伯恩斯走了进来,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温和却难以掩饰的倦意。他是阿米莉亚的叔叔,也是傲罗中有资历有声望的一位。
“回来更换窥镜。”伯恩斯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边缘有些焦黑、旋转变得迟滞的金色小物件,在埃米洛眼前晃了晃,无奈地笑了笑,“这个老伙计,今天挨了一下狠的。”
“我帮您找新的吧,”埃米洛立刻放下手中的咖啡,站起身,“今天早上穆迪先生重新‘优化’了一下办公室的抽屉布局,您不在的时候。”
“那就麻烦你了,埃米洛。”埃德加的笑容依旧温和,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包容。他虽然是身经百战的傲罗,但气质却像一块温润的玉石,沉稳、内敛,说话总是和声细语。埃米洛有时会恍惚地想,莱姆斯到了这个年纪,大概也会是这副模样——在苦难中淬炼出的、近乎悲悯的平和。
伯恩斯家族几乎代代在魔法部工作,几乎是清一色的赫奇帕奇出身,这让他们在眼下风声鹤唳的环境里,天然避开了许多尖锐的猜忌。上次克劳奇力推战时傲罗特别授权法令,哪怕在公众场合被克劳奇的夺魂咒击中,伯恩斯先生也是率先公开表示支持的高阶傲罗之一,这份“忠诚”几乎无可指摘。
埃米洛听阿米莉亚提过,伯恩斯先生家里有个才五岁的小男孩,他和妻子一直期盼着能再添一个小女儿,让孩子们有个伴。和许多顾家的巫师一样,这位赫奇帕奇似乎也在有意减少危险的外勤,最近几个月的重大行动名单上,很少见到他的名字,更多的时间留给了守护那个小小的、温暖的家。
“找到了,这个应该是沙克尔今天刚改造好的。”埃米洛从一个被施了混淆咒的地板暗格里摸出一个崭新的窥镜,递给伯恩斯。
“金斯莱总是很擅长捣鼓这些小玩意儿,”埃德加接过,熟练地让它在掌心旋转了一圈。窥镜安静地闭合着,这说明附近没有食死徒的迹象。
“谢了,埃米洛。”他拍拍埃米洛的肩膀,笑容里带着真诚的关切,“年轻人,努力工作是好事,但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战争……是场漫长的消耗战,保存自己才能继续战斗。”他的目光扫过埃米洛眼底的青色和桌上堆积如山的记忆瓶,带着无声的理解。
伯恩斯先生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埃米洛站在原地,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冥想盆。走到盆边,他抽出魔杖,不是指向记忆,而是指向盛放记忆的玻璃瓶和冥想盆本身,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念诵了一个复杂的检测咒语——一个专门用来探测器物上是否残留着混淆、篡改或追踪类魔法痕迹的咒语。银色的魔力丝线如同蛛网般蔓延过瓶身和盆沿,最终消散于无形。
干净。没有任何施咒的迹象。
埃米洛的眼神暗了暗。这并不能证明什么,高明的巫师有的是办法不留痕迹。他再次拿起小巴蒂给的那个瓶子,瓶壁冰凉。他拧开盖子,将里面银絮般的记忆物质毫不犹豫地倾倒入冥想盆的银色水面。没有迟疑,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头深深地扎了进去。
关乎谁是叛徒这个事情就这么陷入了僵局。克劳奇一开始还催的紧,后来他就不问了——上司开始失望的信号。埃米洛觉得自己绝不是他安插的唯一一根钉子,但他等了两周也没有等到来代替他的其他人。日子就这么继续游走。
偶尔,埃米洛会去魔法部的收信处转一圈,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在堆积如山的信件中逡巡。他知道这几乎不可能——那些他真正期待来信的人……他们现在都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消失在凤凰社和另一个阵营那层严密的保密帷幕之后,进行着无声却更致命的抗争。他的钱夹内侧夹着一张被施了保护咒的旧照片。那是升三年级时,波特夫妇帮他们在波特家院子里拍的。五个少年跨坐在飞天扫帚上,勾肩搭背,笑得没心没肺。詹姆在中间,头发乱糟糟的,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他和小天狼星紧挨着詹姆,一个眼神带着点早熟的沉静,一个嘴角勾出恣意张扬的弧度;莱姆斯在他的另一边,笑容温和腼腆;彼得则努力地探着头,挤在最边上。每一次翻开钱夹,看到这张照片,埃米洛都会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格外留意那些由猫头鹰送来、堆积在傲罗指挥部角落的卷宗——那些最新的失踪和死亡名单。每一次翻阅,都像是在冰冷的刀锋上行走,生怕下一个跃入眼帘的名字,会撕裂他记忆里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他觉得自己也算个幸运的人。旧日的情谊早就扑朔迷离,而新的羁绊却依然建立着。
“我……么?”埃米洛指着自己,罕见地露出了近乎呆滞的表情,仿佛没听懂亚瑟·韦斯莱的话。
“是啊!”亚瑟笑得眼睛弯起来,“乔治和弗雷德被发现是双胞胎的时候,我们就决定让吉迪翁和费比安做他们的教父。但珀西的教父一直没定下来……他都快三岁了!我和莫莉讨论了很久,我们都觉得……你最合适。”
莫莉站在亚瑟身边,她看着埃米洛,眼神里充满温暖的期待,也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啊……”埃米洛喉咙里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音节,大脑一片空白。教父?一个需要承担责任、给予引导、甚至可能在最坏情况下成为孩子依靠的角色?这对他这样一个在混乱中长大、早早就失去了对家庭的信任的人,太重了。
“我们知道这个邀请可能有点……突然,甚至强人所难……”莫莉见他愣住,连忙开口,声音温柔却带着歉意,“埃米洛,你如果不愿意或者觉得压力太大,完全没关系的,我们理解……”
“我愿意的。”埃米洛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但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预料到的干脆。
“什么?”亚瑟和莫莉似乎没听清。
“我愿意。”埃米洛抬起头,重复道,这次声音大了一些,眼神里那份茫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郑重的承诺感。
那天离开陋居时,埃米洛感觉自己像踩在云端,脚步都有些虚浮。直到躺在床上,陋居温暖的壁炉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但他却翻来覆去,毫无睡意。我要怎么做?一个教父该做什么?无数念头在脑海里翻腾:德蒙特先生毫无章法的“教导”,克劳奇父子间那令人窒息的权力绞索,韦斯莱先生毫无保留的善意,波特夫妇给予的温暖……这些截然不同的“家庭”图景在他脑中交织碰撞。最终,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冒了出来:他得给珀西买点什么!一份属于教父的礼物!
这个念头驱使着他,几乎是本能地,在半夜“啪”地一声幻影移形到了对角巷。冰冷的夜风瞬间灌满他的长袍,激得他一个哆嗦,也吹散了些许混沌。他茫然地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空无一人的街道,两旁店铺门窗紧闭,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真是昏了头……”埃米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班……你多大了?你还是你么?这么冲动?”
“前面的人!别动!举起手来!”一道刺眼的白光如同利剑般骤然劈开黑暗,精准地锁定了他,强光让他瞬间睁不开眼。
埃米洛呼吸一窒。是傲罗巡逻队?还是……更糟的?
借着强光边缘的余光,他勉强辨认出两个身影——阿拉斯托·穆迪那只疯狂旋转的魔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旁边是埃德加·伯恩斯先生,他举着魔杖,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峻。
今晚有秘密行动?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不等他仔细回想,穆迪那只粗糙有力、布满疤痕的手已经如铁钳般伸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抚摸过他的下颌骨轮廓、腕骨关节,动作快如闪电。同时,一只体型巨大、嗅觉灵敏的猎犬(显然是用来探测复方汤剂伪装)猛地扑到他脚边,湿热的鼻息喷在他腿上,口水几乎要糊在他的裤子上,发出威胁的低吼。
“是真人。”伯恩斯先生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松了口气的意味,但警惕并未放松。
“小子!”穆迪那只正常的眼睛和魔眼同时死死锁定他,声音沙哑严厉,“深更半夜,在这种被标记为高度危险的宵禁区域游荡,想干什么?说!”他手中的魔杖稳如磐石,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
“我家在这边,我回来看看……”埃米洛试图解释,但话未说完,伯恩斯先生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温热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猛地拉入旁边建筑投下的浓重阴影里。几乎同时,穆迪将一块冰凉、触感异常顺滑的织物兜头罩在了三人身上。
那只大狗非常聪明的钻进来一旁的店铺里。
“嘘——!”伯恩斯先生比了个极其严厉的噤声手势,眼神锐利如刀,同时将刚才被穆迪没收的魔杖塞回埃米洛手中,他强壮的手臂将埃米洛保护性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四周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夜风吹过空荡街道的呜咽,和远处一只乌鸦“啊啊”的嘶哑叫声。一片漆黑的羽毛从他们头顶飘落,无声地掉在窗台上。
“……Lord究竟让我们找什么东西……还给去翻倒巷?要知道我讨厌那里,那里太脏了。”一个带着明显厌烦和高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埃米洛立刻认出这是埃文·罗齐尔——他们去年刚比过一场魁地奇。
“闭嘴吧,埃文。Lord说是非常尊贵的、属于斯莱特林创始人的东西,去了自然能认出来。……能不能别再耽误时间了?弄脏了你这身华贵的袍子,回去我给你十件新的!每次都拖拖拖,再磨蹭下去,那些混血全都要爬到我们头上耀武扬威了!”另一个声音不耐烦地响起,是雷古勒斯·布莱克,语气中压抑着对同伴的不满。
“哟?你不是和西弗勒斯·斯内普,关系挺‘好’的么?”罗齐尔的声音带着戏谑的嘲弄,“我看你俩在学校可是形影不离,讨论那些黑魔法小玩意儿讨论得挺热乎。”
“合格的斯莱特林需要一双发现人才的眼睛,卢修斯也认同他是个天才。但这绝不意味着纯血统就该懈怠!我们应该比他们做的更好才是。”雷古勒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冰冷,“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一个人去!耽误了Lord的任务,后果你自己清楚!”他的脚步声明显加快了。
罗齐尔低声咒骂了一句,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他们的脚步声和交谈声逐渐远去。埃米洛感觉自己被伯恩斯先生带着,像两道无声的影子,借着隐形衣的掩护,远远地缀了上去。
“翻倒巷现在就是个巨大的黑魔法陷阱,几乎布满了反幻影移形咒语,而且里面那些八百个心眼子的黑巫师们,很多还在观望,没有彻底倒向神秘人。”伯恩斯先生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埃米洛的耳朵响起,温热的气息带来一丝安全感,“罗齐尔和布莱克,我们本来以为是被派去谈判或施加压力的……现在看来他们还有别的目的。害怕么,埃米洛?害怕的话,我和阿拉斯托会先送你安全离开。如果不怕……”他的目光在黑暗中锐利如隼,“就跟紧我们,握好你的魔杖,随时准备战斗。”
埃米洛摇了摇头。伯恩斯先生给了他一个无声却充满赞赏的眼神。
他们一路潜行,最终抵达翻倒巷那令人压抑的入口。气氛比前几年更加阴森可怖。一群穿着统一黑袍、戴着兜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把守着狭窄的入口,魔杖尖端闪烁着不祥的光芒,对每一个试图进入的人进行着极其严密的搜身和魔法检测。
穆迪的这件隐形衣效果非凡,他们几乎是紧贴着前面一个黑袍人的后背,在对方掀开兜帽接受检查的混乱瞬间,险之又险地蹭着对方的袍角滑了进去,与那群守卫擦身而过。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腐烂垃圾和某种刺鼻魔药混合的臭味。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张关头,埃米洛的感官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掩盖的异样气息——一丝非常淡的、混杂着青草与百合花香的洗涤剂味道。他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嗅了嗅这件隐形衣,然后锁紧了眉头。
他飞速的看了穆迪一眼,用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无声咒,将这丝气味存放在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小瓶里。
罗齐尔和雷古勒斯的目的地,竟然是埃米洛熟悉的博金-博克黑魔法商店。那扇布满污垢的橱窗后,老博金那张谄媚的脸和一口标志性的黄牙在昏暗的灯光下浮现。他的腰弯得几乎成了九十度,用夸张的谄笑将两位年轻的纯血少爷迎了进去,店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关上。
“走吧。”穆迪沙哑的声音在隐形衣下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撤退。”
“我们不等等看他们进去到底找什么吗?”伯恩斯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万一是什么关键物品……”
“博金-博克?哼!”穆迪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无非是些见不得光的黑魔法小玩意儿,或者替神秘人收买人心的交易。今天的任务只是打探他们下一步的动向。现在看来,他们今晚的重点不是讨论战略。撤退!立刻!”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伯恩斯先生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但最终选择了服从。就在三人准备悄然后撤的瞬间——
“布莱克!罗齐尔!你们背后的尾巴跟了你们一路了,没发现吗?!”一个冷酷、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骤然在死寂的巷子里炸响!
埃米洛猛地抬眼,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巷子阴影里,缓缓走出两个身影。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毛发粗重,脸上带着残忍的狞笑——芬里尔·格雷伯克!那个臭名昭著、以虐杀儿童为乐的狼人通缉犯!另一个男巫则显得精瘦,高耸的颧骨在阴影下如同刀削,周身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窒息、几乎冻结血液的阴冷黑魔法气息。埃米洛瞬间认出那是安东宁·多洛霍夫!一个极度危险的食死徒核心成员!从潜入到现在一直维持的镇定瞬间瓦解,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直冲头顶,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走!”穆迪的怒吼如同惊雷!他猛地掀开隐形衣,魔眼疯狂旋转,粗壮的魔杖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一道威力巨大的昏迷咒率先轰向格雷伯克!他高大的身躯如同礁石般暴露在敌人火力之下,为同伴争取瞬间的逃脱机会!
“我们走!”伯恩斯先生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埃米洛的胳膊,巨大的力量几乎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抱着他就地一个翻滚,险险躲过一道擦着头皮飞过的惨绿色杀戮咒,滚入旁边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箱后。“快!”
“穆迪他……”埃米洛在翻滚中瞥见穆迪被数道咒语的光芒包围。
“他自己可以!相信他!”伯恩斯先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在生死边缘淬炼出的绝对冷静,眼神中的决绝让埃米洛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两人借着垃圾箱和房屋墙壁的掩护,在狭窄、堆满杂物的巷子里亡命奔逃。身后,咒语的尖啸声、食死徒的怒吼声、建筑被炸碎的轰鸣声交织成一片死亡的狂想曲!
然而,芬里尔·格雷伯克那属于狼人的恐怖嗅觉如同跗骨之蛆,始终牢牢锁定着他们逃离的方向!浓重的血腥味和汗味在黑暗中如同灯塔!
“听着,埃米洛——”伯恩斯先生的声音在狂奔中急促而清晰,他指向前方巷口一群同样穿着黑袍、正被混乱吸引而聚集过来的人影,“看到那群人了吗?一会儿我会装作被咒语击中倒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立刻脱掉隐形衣,混进人群里跑!人群的气味会干扰格雷伯克的鼻子!听见了吗?跑!用最快的速度冲出翻倒巷,一旦脱离反幻影移形范围,立刻幻影移形!不要回头!”
两人又惊险地穿过一片被咒语炸塌的矮墙废墟。伯恩斯先生猛地停下脚步,魔杖高举,一道耀眼夺目的银白色光芒骤然爆发!一只健壮矫健的獾形守护神瞬间成型!它没有冲向敌人,而是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猛地一头扎入脚下的石板地,消失不见!显然是在传递某种紧急讯号!
“跑!”就在守护神消失的瞬间,伯恩斯先生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埃米洛朝前方混乱的人群狠狠推了出去!同时,他踉跄一步,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捂着胸口朝侧面倒下,魔杖脱手飞出,一副被重创的样子!
人群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撞发生了一阵小小的混乱和惊呼。埃米洛借着这股推力,在跌倒前顺势甩掉身上碍事的隐形衣,迅速拉上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压低身体,像一条滑溜的鱼,瞬间钻入惊疑不定、推搡拥挤的黑袍人群中。他屏住呼吸,利用人群的掩护和混乱的气味,拼命朝着记忆中的出口方向挤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几道颜色各异的咒语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击中旁边的人或墙壁,溅起碎石和惨叫。他凭借本能反应,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闪避,每一次都险之又险。
前方就是那个守卫森严的检查口!格雷伯克愤怒的咆哮和沉重的脚步声正在逼近!他该怎么过去?!
情急之下,埃米洛瞥见旁边一栋低矮店铺的屋顶。他猛地助跑几步,借着墙角堆积的杂物奋力一跃,双手攀住了屋檐边缘!他用力将自己拉了上去!动作迅捷得如同一只夜行的猫。
“昏昏倒地(Stupefy)!”他居高临下,魔杖指向下方一个背对着他、正警惕望向巷内混乱的守卫。红光精准命中,守卫一声不吭地软倒。
“谁?!”
“搜!谁发射的咒语!战出来!”
“抓住他!别让那个趁乱跑了!”
守卫的呼喝和咒语立刻追了上来!埃米洛不敢停留,在倾斜的瓦片上跌跌撞撞地奔跑,然后看准下方一处相对空旷的阴影,纵身跃下!
“砰!”落地时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右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崴了!他闷哼一声,差点摔倒,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咬紧牙关,拖着剧痛的右脚,趁着守卫们被其他人的混乱吸引、视线混乱的刹那,发足狂奔,朝着通往对角巷的狭窄巷口冲去!
“他在那里!拦住他!”一个尖锐的声音刺破喧嚣,指向他一瘸一拐的身影。
数道魔杖的光芒瞬间锁定了他!埃米洛的心沉入深渊,他握紧自己的魔杖,给自己瞬间施了一个盔甲守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废弃麻袋堆里,一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如同毒蛇出洞般闪电伸出!冰凉的手指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猛地拽进了更深、更浓重的黑暗之中!
埃米洛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力量拖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墙上。剧痛和惊骇让他瞬间握紧了魔杖,魔杖尖端本能地指向黑暗中那只手的主人。
“别动!”一个压低到极致、却异常熟悉的声音在咫尺之遥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命令。
这声音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埃米洛紧绷的神经!他猛地抬头,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隔着冰冷的兜帽边缘和面具,与一双深不见底、如同最深沉寒潭的黑眸对上了视线!
……西弗勒斯·斯内普!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重逢的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西弗勒斯动作快如鬼魅,迅速从自己怀里掏出另一副冰冷的、刻画着诡异纹路的食死徒面具,不由分说地扣在了埃米洛的脸上,遮住了他大半张惊疑不定的脸。
“跟着我。别说话,别做多余的动作。”西弗勒斯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他松开钳制埃米洛的手,转身,黑袍在黑暗中划出一个利落的弧度,朝着检查口大步走去。埃米洛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脚踝的剧痛,一瘸一拐地紧跟其后。
“站住!刚才发生了袭击,我们需要排查所有可疑人员——”一个守卫横过魔杖拦在斯内普面前,语气强硬。
“滚开!”西弗勒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冰冷刺骨,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和不耐烦,他一把粗暴地推开守卫,“我有Lord亲自交代的紧急任务!耽误了,你担待得起吗?!”他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锥,刺得那守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抱、抱歉,先生!您请!”守卫看清了西弗勒斯面具边缘露出的冷硬下颌和他周身散发的阴冷气息,又瞥了一眼他身后沉默跟随、同样戴着面具的埃米洛,连忙弯腰让开道路,声音带着惶恐。
他们畅通无阻地穿过了森严的检查口,踏入同样萧条死寂的对角巷。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废纸。
“看样子……你在食死徒那边混得相当不错。”脱离了最危险的区域,埃米洛才敢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开口。
“看样子你在魔法部混得不怎么样。”西弗勒斯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深更半夜出现在翻倒巷,还差点被自己人当靶子打,最后要靠一个食死徒捞你出来。德蒙特,你自己不觉得搞笑么?”
两人沉默地快步穿行在破败的对角巷,最终停在了破釜酒吧后门附近一个不起眼的、堆满废弃杂物的角落。这里远离主路,相对隐蔽。
西弗勒斯停下脚步,转过身。冰冷的月光勉强勾勒出他瘦削的轮廓和面具下紧绷的线条。
“谢谢你。”埃米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他还想说些什么,比如询问他最近的情况,比如……但西弗勒斯那双漆黑的眼睛在面具孔洞后骤然锁定了他,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审视,让埃米洛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摄神取念(Legilimens)!”
没有预兆!没有魔杖动作!一道冰冷、强大、充满侵略性的意志如同无形的钢锥,狠狠凿进了埃米洛毫无防备的脑海!剧痛瞬间炸开!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本被强行摊开的书页,无数记忆碎片被粗暴地翻动、检视:克劳奇办公室冰冷的压迫感、堆积如山的投诉卷宗、处理魔杖记录时的枯燥与沉重、小巴蒂断臂的惨状和病房里的嘶吼、伯恩斯先生温和的笑容、韦斯莱家温暖的灯光、冥想盆……不行!不能看!那些冥想盆里的东西!关乎了魔法部的核心人物和人群!埃米洛在剧痛和巨大的惊骇中爆发出强烈的抵抗意志,用尽全力筑起精神屏障,狠狠地将那股入侵的意志向外推拒!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摇晃,眼前阵阵发黑,精神屏障被强行突破的反噬让他头痛欲裂,如同被劈开了颅骨!他双腿一软,控制不住地向前跪倒在地,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砸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他一只手痛苦地捂住额头,另一只手却猛地伸出,死死抓住了西弗勒斯垂落的黑袍下摆,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你……你对我,施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睁开被冷汗粘在一起的睫毛,目光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燃烧起的锐利烛火,死死钉在西弗勒斯的脸上!
“我为什么不可以呢?”西弗勒斯也缓缓蹲了下来,与他平视。面具后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残忍的“同情”,“德蒙特,你是不是……太天真了?或者说,太相信我了?”他微微歪了歪头,冰冷的视线如同手术刀,“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食死徒。一个食死徒,对他遇到的、落单的敌方人员使用摄神取念,获取情报,有什么不对吗?”
埃米洛的呼吸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抓住黑袍的手指剧烈颤抖。西弗勒斯静静地看了他几秒,似乎在评估他精神受创的程度。然后,他缓缓举起了魔杖,杖尖再次对准了埃米洛剧痛难当、防御崩溃的太阳穴。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决断:
“最后一件事,当然,这也是在帮你。”
“一忘皆空(Obliviate)!”
杖尖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吞没了埃米洛惊骇欲绝、充满愤怒的目光。世界,连同那晚在翻倒巷经历的一切惊心动魄、死里逃生,以及那双冰冷黑眸中最后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都在白光中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补药欺负我们文职人员小埃,不行,欺负一下[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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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混乱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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