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站在桥头的石栏边，望见杜衡拨开人群朝自己跑来。桥上灯笼连绵亮起，将他的青色衣衫染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等杜衡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阿青自然地抬手，用袖角替他拭去额头的薄汗：“跑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走。”
杜衡缓了口气，声音还带着喘息：“你去哪里了？”
“方才被人流推着走，等回过神来，便看不到你了”
阿青语气有些无奈，他说着，目光落在杜衡怀里琳琅满目的物件上，不禁好奇道：“这些是什么？”
“路上买来，送给你的。”
杜衡说罢，阿青却瞪大眼睛：“给我的？”
他伸出手，从那堆东西里拣起一支缀着流苏、明显是女子款式的珠花，故意拖长了语调问道：“哦——那这个呢？也是给我的？”
杜衡脸颊一烫，幸好桥头灯影交错，掩去了他面上的薄红。
他目光稍稍移开，一本正经地解释：“这是店家硬塞的……”
阿青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好吧，既是你的心意，那我就全都收下了……嗯？这又是什么？”
他从杜衡手中接过那堆东西抱在自己怀里，碰巧一个泥人从堆成小山的物件里掉出来，露出可爱的笑脸。
杜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想起那个像极了阿青的磨喝乐。他气息一滞，趁阿青低头查看的空隙，迅速伸手抢过那个小泥人，飞快藏进袖中。
“这个不算。”杜衡连忙说道，“这是我的。“
“哎？”阿青怀里抱着东西，只觉眼前一花，那小泥人就不见了。
他抬头见杜衡略显慌乱的动作，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作势要去扯杜衡的袖子：“不是说都给我吗？怎么还私藏？”
杜衡向后小退半步，避开阿青的手，将藏着泥人的袖子护在身后，固执道：“这个不算。”
阿青正要和他好好说道说道。此时，天上传来“啪“的一声响动，桥上行人纷纷驻足，惊呼道：“放烟花了！”
杜衡也抬起头，头顶璀璨烟火相继绽放，光焰如疾雨般簌簌坠落，闪烁变幻，同漫天星子交相辉映。
阿青站在他身侧，一手抱着满怀的零碎物件，另一手高高扬起：“杜衡你看，那是牵牛星吗？”
杜衡跟着望去，一条浩瀚星河横亘天幕，两岸之处，各有一颗明亮星点遥遥相望。
“嗯。”杜衡的声音不觉放轻了些，他也抬手，食指虚虚划过夜空，“那是牵牛星……与它隔河相望的，便是织女星了。”
远处戏台飘来悠悠唱词，和着丝竹声，字字婉转，柔情似水：“愿世世姻缘注定。在天呵做鸳鸯比并，在地呵做连理枝生。月澄澄银汉无声，说尽千秋万古情……”
他们一时都静默了，并肩仰望着横亘天际的星河，以及那两颗注定永恒相望的星子。人群的喧嚣渐渐远去，唯余河水潺潺流淌。
一阵夜风吹过桥面。杜衡回过神，目光离开遥远的星河，落到一旁的阿青身上。阿青微仰着脸，神色专注，眼眸映着满天细碎光芒。
杜衡的心又颤动了一下，他忽然想起自己一路紧握的荷花灯。
就在这时，阿青也仿佛心有灵犀般低下头，看向杜衡提着的灯盏。
“星星看过了，是不是该去把我们的灯放了？”阿青笑着说，“总不能一直提着它逛回去吧？”
“好。”杜衡点头，灯火在他深邃的眼底微微跳跃，融化了眉宇间的清冷。
他拉着阿青避开人群，朝着河岸走去。荷花灯在他手中轻轻晃动，照亮了他们身前的石阶。
两人寻了一处僻静的水岸。
阿青将怀中物件小心放在身侧空地上，朝杜衡伸出手：“把灯给我吧。”
他接过荷花灯，认真解着灯盏的细绳，柔和暖光在他们之间流转，映亮彼此近在咫尺的眉眼。
杜衡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阿青解开绳结，抬头对杜衡笑道：“准备好了，我们一起放。”
杜衡依言伸手，二人一同托住那荷花灯的底座，将它送入水中。灯盏触水，荡开一圈细细的涟漪，缓缓随波而去。
“快许愿！”
阿青率先闭上眼睛，双手合在身前。
杜衡也闭上眼。耳边是潺潺水声，还有身旁人清浅的呼吸。
他心中并无什么欲求，便悄悄睁开眼，只见阿青闭目合掌，神态虔诚无比，嘴里还念念有词，也不知在向哪路神仙许愿。
杜衡唇边带上笑意，重新闭上眼睛。
待到两人先后睁开眼，那盏属于他们的荷花灯已漂出一段距离，混入星星点点的灯河之中，渐渐难以辨认了。它们汇聚在一起，向着远方流淌，照亮蜿蜒的河道。
阿青忽然遥遥一指：“你看，我们的灯能不能漂到最远的地方？”
“嗯。”杜衡低声道，“会的。”
唱词摘自《杂剧·唐明皇秋夜梧桐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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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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