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榕腾一下站起来，愤怒地说：“能不能别找那个破本子了！”然后逃也似的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其实他大可以把她赶出门，毕竟这是他的家。
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是像以前一样让她去卧室找他吗？
最终还是没能找到笔记本。
她最后在阳台又待了一会，想象着或许有时候宋榕也会站在这里往外看，清爽的风袭上带着愁思的面孔，她揉了揉肿胀的眼睛，觉得头很疼。
面对宋榕总是没办法心平气和，这让她非常苦恼和羞耻。
在脑海里设想如果现在不顾一切回到他身边，恐怕只有说出口的那一刻是开心的，往后就要担心起他们的未来，解释他们的过去，然后重蹈覆辙。
恐怕她也无法接受一个站在聚光灯下的宋榕，他站在世界面前，俯瞰所有人，而她只是那些人群中抛弃他的那一个。
他们是否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关系？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悻悻回到家后，就像个软趴趴的塑料袋一下瘫在床上，床上有她沐浴露的茉莉花香，但她心里想的却是宋榕家里那股从家具里透出的冷然木质香。
这样的想法让她猛然晃了晃脑袋，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打开笔记本整理明天的工作文件。
退学后，父母虽然得知她是因为意外才导致不能跳舞，可仍是有些埋怨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这就像结痂伤口底下的暗脓，都心知肚明心里的不满。
她受不了家里的氛围，自己搬了出来，随便找了份工作，毕竟除了跳舞，她并没有准备人生的planB。
可惜每份工作都做不长久，辗转反侧，又到了一家食品公司做文员，现在正在实习期。
她对这份工作虽然没那么上心，可是发下来的任务总是按时完成，总之挑不出任何毛病。
所以就在第二天将文件交给主管的时候，主管提出她没有通过实习期的消息让她又震惊又无措，她在脑子中疯狂想，她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
“可以问一下……是为什么吗？”她毕恭毕敬地问。
主管瞥了她一眼，嘴巴张张合合，眉头紧皱着，只说：“晚上一起吃顿饭吧。”随后又埋头工作。
主管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女人，底下的员工都惧怕她，所以她从来没有主动邀请哪个员工过。
这让巧元心里打起鼓，难道她的问题不是一句话能概括的？这让她一直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心都很紧张。
当在烧烤店落座的时候，她的手交缠在一起，手心直冒汗，她和其他普通员工一样惧怕这个冷面无情的女人。
她不明白主管为什么将地点定在这样嘈杂喧闹的地方，可她不敢问出口。
主管看着她紧绷的脸，好像为了缓解她紧张的情绪浅笑了一下，她的笑很僵硬，在客户面前游刃有余的那个女人似乎在这个时候被另一个人格占据。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吃饭？”主管问出口的时候，隔壁桌的男人正袒露着肚皮醉气醺醺和同伴说他家里有个好吃懒做的黄脸婆。
“啊……是的。”巧元小心翼翼说。
“只是好久没在这里吃过饭了，一直太忙了……”她解释说。
接着她开始说：“和你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实习生你记得吗？”
“记得。”
主管闷头喝了一口啤酒，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看得出来有些醉了，“公司只要他。”
“这样啊。”虽然巧元心里很受伤，可是仍尽力维持着体面。
“你知道为什么吗？”主管露出不屑的神情。
巧元顿住，才说：“他的工作能力比我强吗？……”
主管摇头，“因为他是个男人。”
“嗯？”巧元并不能理解她的话。
主管又说，“因为你是个女人。”
巧元不能消化这番话，主管自嘲笑了笑，“你想说我也是女人对吗？”
“我和公司承若不再结婚要孩子，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和我同期的同事已经升到总监了，因为他是个男人，结婚要孩子对他没有影响。”
她舒了口气，“我只是想说你没有任何问题，也是想对以前的自己说这些话……我被上一家公司辞退的时候，可是消沉了很久。”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现在知道了被辞退不是她的问题，可是心里还是轻松不起来。
主管给她看了她儿子的照片，说这个小家伙以前很希望她多陪他，现在她和丈夫离婚了，却一条消息都不传，过年聚在一起还会争吵她不是个尽责任的母亲。
她显然醉了，又撩起上衣，露出肚皮来给巧元看，她的肚皮像皱在一起的牛皮纸。
主管喋喋不休，似乎在对她控诉，“就是因为怀上他才被公司辞退，他毁掉我的身体我的前途，还要说我没尽到母亲的责任，为什么这些责任一定是母亲的而不是父亲的？……”
把主管送回家的时候，她已经醉得不成样子。
自己独自回家的时候，思绪像团乱麻一样，她在脑子里规划的模糊未来似乎静悄悄飘走了，好像整个世界在逼着她低头。
回到家已经八点多，她踏进门，进入一片黑暗的房间里，打开灯的时候，屋子里唰一下亮堂起来，身上凉飕飕的。
沙发上静悄悄坐着一个人把她吓了一跳，身体缩了缩，后背结结实实咚一声抵在门上。
“这么晚才回来呀，交男朋友了？”
沙发上那人亲昵说着，双手急切搓了搓膝盖，他的那双手曾也放在她肩膀上摸索，带着层叠的皱纹与老年斑。
呼吸因为发自内心的恐惧屏住了一阵，在即将要窒息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大口大口吸入了浑浊的空气。
房东的脸在灯光下反出油光，不知道他在屋子里待了多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她没说话，房东对她的隐忍视作他权利的象征，视作她在他威严下的顺从。
“别紧张，小巧。”房东用恶心的强调说着，“该交房租了。”
巧元忍着胃中翻腾的恶心，“钱已经用手机转过了。”
房东夸张地拍了拍大腿，拿出手机假模假样看了看，“诶呀诶呀，才看到。”
说什么才看到，钱都收了......真让人无语。
“还有事情吗？”巧元尽力屏住气，边说边把屋子里的窗户全打开了。
“先坐下，不着急的慢慢谈。”房东色眯眯笑着。
她的眉轻皱起，不安地眨眨眼，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小姑娘一个人多不容易呀。”他哼哼唧唧想把喉咙里的痰咳出来，发现并没办法后又说：“房租别有压力，我免费给你住也行！”
“那怎么行，不过我刚好想和您说下个月我就不租了，工作有变动。”
没想到被刺激到医院的他还不肯罢休，巧元再也无法忍受来自房东的骚扰了。
“什么？”房东诧异瞪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一个小姑娘那么累有什么用，干脆别工作了，和我一起住，不要房租，免费的！”
她想起被辞退的事，嘲讽的想着，他口中的小姑娘那么累有什么用，不正是因为有他这种瞧不起女人的人存在而导致的吗。
“谢谢您的好意了，但是我已经有安排了。”巧元尽力维持着礼貌。
“你还装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穿得那么漂亮不就是想引我注意吗，你成功了，我喜欢你呀小巧，留在这，我养你，好不好？”
听着这个满脸皱纹的男人说喜欢你这种话，惊异于这个六十多岁的房东竟然脸皮这样厚，她知道他是个色咪咪的人，没想到会到现在这样无耻的地步。
房东哆哆嗦嗦站起来，突然开始解裤腰带，嘴边念叨着：“我还可以的，我还可以的，不比年轻人差，给你看……”
她颤颤巍巍站起来，朝门口慢慢挪着步子，眼前这个人简直是个疯子，房东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她移动，手中的动作越急切越笨拙。
她不敢转身，不敢把后背面对这个人，她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了，一颗心快掉到悬崖底了。
当她的手摸到门把手的时候，房东像头饿狼，急冲冲扑了上来。
当他的手攥住她肩膀的时候，她原本木讷的大脑徒然被一股怒气占据，被辞退是，被冒犯也是！该死的社会！该死的自以为是！
她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抬腿踹他的动作那样流畅有力，仿佛是顺手的事。
房东整个人咚一声躺在地板上，双手捂着他的命根子，不断痛吟起来。
她打赢了这场比赛，可她狼狈地逃离了战场，她站在街头，站在一个更大的战场上，不知道该去哪。
以前失意的时刻，她总不是很担心，因为身后有宋榕这个后盾，宋榕虽然给不了她什么，但有爱足矣，这就是所谓的有情饮水饱。
她走在夜晚的街头，总是东张西望，她知道她想看到什么，她想要那个在她十七岁感到无助的时候出现的人。
天空一片黑暗，就如那个雪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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