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泰然处之,眼神坚定不移,一个躺在地上,眼神犹疑不决。两人视线交汇,无声对峙。
张伯伦先收回瞪视伊丽莎白的目光,像条肉虫一样挣扎着扭动起来。
在理想状态下,他要么力大无穷,能够将麻绳狠狠挣断,要么可以像那些马戏团杂耍演员一样会缩骨奇功,轻松挣脱束缚。然而结实的绳子把他牢牢捆缚,像一记皮鞭打破了他天真的幻想,将他抽回现实。
伊丽莎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狼狈可笑的举动,俯视他的目光平静如水,既没有嘲笑,也没有讥讽。甚至双手抱臂,根本没有上前搭一把手的想法。
若是嘲讽的目光也就罢了,可正是因为伊丽莎白平静的目光反而让张伯伦更加难受。
又被无视了,他长得很差劲吗,没什么又要无视他?
他气冲冲扑腾两下,然后又停下动作气愤地看着伊丽莎白,那样子好像伊丽莎白把他怎样了似的。
伊丽莎白投去莫名其妙的目光,用看跳梁小丑般的眼神注视他,整个人完全不为所动。因此两人又僵持了许久。
张伯伦终于败下阵来,他恶狠狠盯着漠然俯视她的伊丽莎白,恨不得生啖其肉:“好好好,算你厉害,我不会再追究你的责任,你现在快放了我!”
他真的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沉得住气,而且还如此狡诈,为了让他放过她们母女不择手段。
伊丽莎白面上不动声色,暗中那双手早已因紧张死死绞紧,她背后淌下一大片汗水,裙摆里的双腿因长时间绷紧而发僵,整个人在听到张伯伦的回答后像秋风中的一片树叶簌簌颤抖。
太好了,她成功了,张伯伦真得要放过她们!
可她不准备直接放了他,即便他已经主动后退一步,递上台阶。
考虑到对方被放开的一瞬间暴起伤人的可能,伊丽莎白放弃直接松绳的想法,随手拿了一块沉甸甸的,模样棱角分明的石子放在他伸手可及的位置,轻声道:
“感谢您宽宏大量,放我一马。不过为了我自己的人身安全,您还是用这个东西把绳子磨开吧,我怕直接给您松绑反而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境地,您理解一下。”
伊丽莎白一番话进退有度,让张伯伦根本找不到理由发作,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放完石头直腰准备离开。
“等等等等等!”张伯伦不得不再一次把她拦下,他皱着眉,脸色因屈辱而涨得通红,非常憋屈地低声恳求,“你把我背过去…不!”
考虑到伊丽莎白瘦弱的身躯和喜怒无常的脾气,他艰难改口:“你把我拖到那面墙背后,我不想被人发现。”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伊丽莎白欣然答应。
她拽住张伯伦的小腿,毫不客气地把他扔到高大的墙壁背后,像拖着一具尸体。之后又把那块尖锐的小石子摆在他眼前,这才直起身拍了拍手。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您努力一下吧。”伊丽莎白实在不想跟这个男人继续周旋下去了,揣测一个自己以往从未接触过的贵族的心理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仅仅只是几句语言上的交锋,就已然让她心力交瘁。
但还好,结果让她很满意,如果张伯伦信守承诺的话,那么她和母亲就能摆脱死亡的危机了。
当然,也不能这么乐观,还需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她转过身,无视身后某人大呼小叫的咒骂,抬腿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返回家中。
琴在伊丽莎白离开后就一直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她的回来。她的心一直七上八下的无处安放,甚至开始忧心忡忡地思考要是有各种意外发生,那她的伊丽莎白该怎么处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眼看出去了那么久她的女儿还没有回来,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慌乱。
琴朝门口走去,想出门看看情况,可她还没有来得及拉住门把手,那扇门就已经被从门外推开了。
是伊丽莎白,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伊丽莎白推开门走了两步,一不小心被门坎绊了一下,她踉跄着摔倒在地。
她想站起来,可骤然脱力的双腿失去了知觉,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她笼罩在自己怀里,可她冷白的指尖却仿佛承受不住阳光的爱抚般颤抖不止。
这时她才恍然回神,发现不只是手指,自己整个人都在不停的哆嗦。
方才一直处于巨大的压力下还感觉不到什么,现在危机解除,骤然放松的身体像年久失修的房屋猛地散架,轰然倒塌。
琴看着自己的女儿摔倒在地,赶紧跑过来扶起伊丽莎白,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担忧地询问:“怎么了,伊丽莎白?那个混蛋对你做了什么?”
她看着伊丽莎白茫茫然的宝蓝色眼眸里好似氤氲着薄薄一层水雾,心里的担忧和害怕排山倒海向她压来。
怎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伊丽莎白缓了片刻,这才摇摇头轻声说道:“没事,我只是有点害怕,现在站不起来了而已,过一会儿就好。”
她抬眸对上依然担忧注目她的琴,为了让自己的母亲安心,决定把自己努力后的结果告诉她:“放心吧,我们都会没事的。”
可琴却把这句话当成了伊丽莎白的安慰,她缓缓抱住她心爱的女儿,摸了摸她软乎乎的栗色头发,声音温和:“没错,我们都会没事的,你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挡在你身前。”
母女俩就这样坐在冰冷的地上依偎在一起,直到窗外暖和的阳光照进阴冷的室内,投射在伊丽莎白的腿上。
伊丽莎白动弹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腿终于能抬起来了。
她松了口气,与琴扶持着站起来。
“那这些布料该怎么办?”琴有些为难地看着桌子和地板上堆满的昂贵布料,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得罪了人家,那现在留在家里的布料又要如何处置?
伊丽莎白抿了抿唇,思索片刻断言道:“留着吧!”
留着,不论是否归还都应当由张伯伦自己决定——吃了这么大的亏,张伯伦一定还会来找她的。
经历了这么一档子事,她们的生意终究还是泡汤了,报酬一分没拿到不说,差点连人也没了。
“那把这些布料整理好放在门外吧,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地方安放它们。”没有过多的时间让他们继续沉溺于悲伤中,不管发生什么,生活还是要继续。
琴弯腰把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制作大衣的布收拾齐整,之后将其全部转移到院子里。她们家的院子面积不是很大,被一圈结实的栅栏围住,而栅栏上爬满茂密的常春藤。
这是伊丽莎白的父亲丹尼尔尚未辞世时留下来的,曾经这个不大的院落种满了各色的鲜花,有萱草、角堇、风车茉莉,花团锦簇,院子中央还种植了一颗巨大的珊瑚树。珊瑚树叶片厚实,她小时候经常藏在树叶间,看着她的父母焦急地寻找她,而伊丽莎白却坐在树枝上看着他们笑。
时光荏苒,自丹尼尔去世后,她的母亲再也没有打理过这个院子,以至于曾经争奇斗艳的鲜花也争相凋零,最终零落成泥。
现在的院子除了生命力顽强的常春藤,什么也没有了,荒芜死寂。
琴把布料放在院中,又将一块灰色的看起来脏兮兮的布盖在上面,免得被小偷偷走,这才返回家中。
而伊丽莎白也没歇着,她将张伯伦被痛击致命部位的小秘密写在了纸上,准备找个机会悄悄藏在大街上的各个角落里。
这样就算那个家伙言而无信,仍然选择处死她们,那么那些迟早会被发现的小秘密一样让他讨不得好;如果张伯伦说话算话,她再把这些纸拿回来也为时不晚。
那这个秘密什么时候放出去好呢?
伊丽莎白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西斜的日光,打定主意。
果然还是晚上出去比较好。
就这样,伊丽莎白坐在桌边一边频频抬头观察太阳的位置,一边焦急地等待着。
她的母亲琴刚刚出去了。琴闲不住,总想找点什么事做,家里没活她就出去帮邻里邻居干活,每次总要等到天黑腰都累得直不起来才肯回家。
唉!
伊丽莎白其实不想让母亲这么劳累,可她又管不住她。琴总说想要帮别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被需要的感觉让她很快乐。
还用“伊丽莎白,你总不能阻止我获得快乐吧?”这句话让她住嘴。
伊丽莎白没辙了,随她去吧。
暮色四起,银蓝的月光洒满大地,伊丽莎白估摸街上的人散得也差不多了,这才穿戴整齐冲出了门。
街上三三两两还未来得及离开的人群疲惫地整理自己的货品,收入可观的人脸上是疲惫都无法掩盖的快乐,而收入不乐观的,即便再好笑的事情也无法拯救他们糟糕的心情。
伊丽莎白匆匆掠过这些人,在四通八达的街道游走,把纸塞进墙缝、树梢、屋顶。
她灵活地从屋顶爬下来,开始思考最后一张纸藏在哪里比较合适。
这时她想到了广场中央那座巨大的雕像。
他的手不是握着一柄剑吗?那就把纸塞进他的拳缝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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