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宸好不容易将被注射了镇定剂后昏睡过去的肖竞安顿好，等送走了所有医生关上了房门，就焦急地寻找着清洁阿姨的身影，他要去捡回那些被撕毁的字条。
“是27号床的家属吗？”就在他一个个病房找过去的时候，一个拉着放满药品的护士叫住了他。
“我是，是要拿药了吗？”
小护士摇了摇头，“前台有人找，说是有要紧事。”
外头早已月上树梢，都这个时候了是谁要找他？
肖宸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回头圈巡不到自己的寻找目标，只好暂时放弃往前台走去。
小护士告知肖宸后，就将满满一车的药品发放到各个病人手里、帮着病人换输液瓶、跟着医生巡房、登记好夜班工作细项，送走了同事这才在前台坐了下来休息。
叩叩叩。
她诧异抬头，这个点了还有家属探病？抬头看到有些脸熟的人，她这才刷了卡打开了门，却在看到了对方的脸色吓了一跳。
“小伙子，你还好吧？”
来探病的家属脸色不好是正常的，但肖宸脸色发白、比刚下手术台的人好不了多少，小护士眼看着就要去找医生来，却被肖宸拦住了。
“我没事，谢谢姐姐。”肖宸牵起嘴角，笑得十分勉强。在小护士狐疑的注视中，他往住院楼内走，看着他走路还算稳当，目送他进了病房这才回了前台继续工作。
肖宸看着床上还算睡得安稳的肖竞，看了各项在正常范围内的仪器指数，这才走进公用卫生间的隔间里，锁上门，从怀里掏出一大堆被撕得细碎的纸片。
他抖着手，将纸片一张张铺平、压直，拿出其中几张小心翼翼地拼凑在一起，拿出胶带小心地张贴在一起，却看到上面满布的褶皱与裂痕，断面再怎么拼接始终复原不到最初的样子。
泪水砸落在手下稀碎的纸片上，刚刚贴上的胶带在泪水的浸润下翘起了白边，肖宸胡乱用袖子抹去眼泪，却怎么也找不到纸巾，只能狼狈地用袖子吸去纸片上的水迹、用手去摁着那些白边，企图用蛮力去掩盖既定的现实，却毫起不了作用。
良久后，他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徒劳地靠在隔板上，目光虚落在空中的某一点，却满是茫然，再没有光彩。
似是想到了什么，就着朦胧不清的视线，他掏出口袋里的手里，输入了几次密码才解了屏，毫不意外的出现了与宁潇珩的聊天界面，一眼就看到那条最新接收到的消息：阿宸，你还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
他无声地说着，泪水一滴接着一滴落在屏幕上，将那个“好”字放大在他的眼前。他颤抖着手指，点开备注框。
他上次点开还是两人确定关系、在对方身上刻下自己的痕迹后修改的名字，“M先生”后出现编辑光标，他颤抖着手指按下删除键，在两个字符上各自敲击了一下，点了确认键。
看着聊天框上显示的“哥”，他紧紧握着手机，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细碎压抑的哽咽与慌乱无助下崩溃。
.
连着好几天肖宸都寸步不离的守着肖竞，肖竞的情况很不稳定，大部分原因是因他心情郁结。
有时他能跟肖宸正常的交流，语气温和得甚至会让肖宸误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但说着说着肖竞就开始激动，语言组织也开始出现混乱，彻底打破了肖宸的幻想。
手下的布巾细细的擦过冷汗密布的额头，心疼掩饰不住。
床边量过血压的护士记下数据，松开绑在肖竞手臂上的束缚带，收起器具要走时，看着事事亲为的肖宸，孩子不小的护士长感到心疼。
在护士长的叮嘱与劝说下，肖宸终是回了趟家。
天色微黄，芦苇小道深处依旧安详。
钥匙插入锁孔里，房内便传来了急切的猫叫声，门刚打开一条缝，猫咪便一下子钻了出来，直扑着他的裤脚，小爪子勾着不愿松开。
肖宸抱起他，猫咪便趴在他肩膀上，不停的叫着，似是控诉，但更多的是思念。
他把猫带到小隔间里，给他倒了满满一盆的猫粮，还给它开了个小罐头。
轻轻的抚摸着猫咪柔软的头发，感受着手底下轻微的震颤和呜咽的猫叫声，这才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许久无人的房子里花草蔫耷着，地面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到处弥漫着一股**的酸臭味，他寻着味道走进了厨房。
灶台上架着几口锅，苍蝇在上盘绕飞旋着，水槽里泡着蔬菜的水呈现诡异的绿，堆放在一旁的果蔬上也长了青白不一的霉菌。
掀开锅盖，放满大料的锅底几只螃蟹早已死去，生虾的表面也长满了黑色的斑点，熬好的骨汤上浮了一层凝固的油层。
粘板上放着各种切好的佐料和蔬菜，久置后表皮皱皱巴巴的。
一切的一切都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做出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大餐来，却最终被搁置，成为了如今这副不堪入目、惹人皱眉的景象。
看着厨房里的一切，肖宸这才恍惚想起，他是要回来和父亲一起过生日的，可是后来发生了那种事，他竟是连家门都没进过。
沉默不语，肖宸拿起垃圾袋，将一切变质的食材全部丢了进去，开了窗放空了水槽，只是那股味道一时半会还消散不了。
收拾完厨房，他不忘自己回来的目的是想给父亲煮个鸡丝粥的。
肖竞现在吃不了太营养的东西，但天天清汤寡水的、他那接受治疗药物打击的身体肯定是消受不住的。
将处理好的鸡肉进行腌制，淘米起锅煮粥。
想去院子里摘点新鲜的蔬菜时这才看到院里的破败，粥才刚开始煮，他索性拿了水管给蔬菜胡乱浇了一通水。
似乎是想到什么，他把水管丢到花坛里，任由水顺着花坛流去。
打开冰箱，他却是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透明包装盒，由于水雾蒸腾让人瞧不清里头的东西，但肖宸知道那是蛋糕，一个给他庆祝生日的蛋糕。
他把蛋糕平放在桌面上，抽去绑缚在表面的丝带，拿起模糊不清的保护壳，看清了写在蛋糕上面的字，“常乐无忧，常喜无虞。”
清凉的水流缓缓流淌，沸腾的咕嘟声渐渐响起，暖光下的男孩手指沾起一块奶油含到嘴里，甜蜜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味蕾。
迷糊的睁开眼，肖竞已经逐渐适应了满目的白。今天天气很好，窗帘在光阴中浮动，草木混合着床边的花香传入鼻息，无力的身体在这气味下终是舒服了些。
门把转动，进来的人看到清醒过来的肖竞，过来扶他起身洗漱，把放在保温桶里的粥给他盛出来。
“这是小肖一大早送来的，上学去了才走不久呢。”
肖竞接过粥碗，搅着里面的粥，瓷白的粥里放着撕得细小的鸡肉，虾被切成了小块，用鸡汤细细煨了，让人胃口大开。
他低头尝了味道，一碗粥确实是费了不少功夫。
昨晚让肖宸回去的时候，他提出了让他回去继续上学，肖宸只是沉默了一会就闷声答应，原本还以为要自己再多提几遍，但由此可见除了那件事之外，自己的孩子还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宁潇珩来到班级，下意识回头去看那张已经空了许久的课桌，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联系肖宸，但是肖宸从未接过他的电话也不回信息，也怕频繁联系会惹恼了他，去他家门口等着也不见人回来，只好默默等着。
却不料这次的桌边坐了一个人，正是他挂念了许久、又很久不见的人。
此刻他的身边围绕着几个玩的好的同学，都在问他“这段时间去哪了”、“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累”这些问题，他一如往常那样笑着，回答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接过其他同学递来的笔记。
“你还没吃早饭吧？吃点吧。”
突兀的声音插入他们聊的话题，肖宸并着众人抬头望去，见是宁潇珩其他人互相使眼色，打着哈哈一哄而散，只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宁潇珩把早饭放到他面前，拉开旁边的桌子刚想坐下来和他说说话，却见早饭被推了回来，人也起身就要走。
情急之下宁潇珩拉住了他的手，却马上就被甩开了。
“我要去趟办公室，早饭你拿回去自己吃吧。”肖宸说完就走，丝毫不留一丝情面。
宁潇珩愣住了，其他暗搓搓等着看好戏的人也愣住了，目光就这么追随着他的身影往外走去，眼睁睁瞧着他进了办公室。
“珩哥，你和宸哥……这是吵架了？”
王亮挪到宁潇珩身边，拉他衣服小心翼翼的问道。
宁潇珩失落的表情还没收起，让众人看了个正着，就猜是两人之间闹矛盾了。
吵架了啊……不过没关系！
吵架而已嘛，我们是过来人，很有经验哒！
一班的众人已经开始筹划这次是还吃烧烤啊还是整顿别的的时候，宁潇珩摇了摇头，将早饭放到肖宸的桌兜里，回了自己的座位，抽出一本书隔绝了蠢蠢欲动的众人。
上课铃声响起，肖宸和韩序前后脚走了进来，宁潇珩目光跟随他回到座位上，肖宸却自始至终都没回过一次头。
“阿宸，我送你回去吧。”这一天无论宁潇珩用什么方式跟肖宸搭腔，肖宸都只是淡淡的岔开话题，转身就走，不给他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一次是偶然，那第二次，第三次呢？
他只能在放学后堵着他，没想到肖宸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依旧一言不发，背上包就走。
宁潇珩连忙闷头赶上，始终落后半步走在他身边，手伸出来又收了回去，犹豫过后问出了声，“阿宸，叔叔他，他还好吧。”
听到他说到自己的父亲，肖宸这才偏头看了他一眼，“托你的福。”
一句话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其中是喜是悲，但不愿多提的意思倒是显而易见。
看着他这幅样子，宁潇珩再也忍不住了，他错身挡在他身前，阻挡住他前进的路，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那你呢？你好吗？”
被拦了去路，肖宸毫无表情的直视着眼前人，竟让宁潇珩感到了一丝陌生，“你以为呢？”
肖宸肤色偏白，眼下的青灰此刻更是遮掩不住。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肖宸绕过他继续走，宁潇珩嘴唇颤动，最后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肖宸去了酒意，他就跟着他进了后台；肖宸上台，他就在后台幕布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他；肖宸卸妆，他安安静静的等在一旁，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眼前的人。
跟岚姐说明了情况，岚姐没有多说什么，给了他预支的工资，眼神在俩气氛诡异的年轻人之间环顾了一圈，也不管闲事。
肖宸离开酒意，他背上包继续跟着，可是一直不发一语的人却不再无视他了。
“你想跟我到什么时候？”他冷冷的反问，
“我送你回家。”宁潇珩丝毫不尴尬，坦荡自然。
“你还想送我回家，之前发生了什么你不清楚吗！”
不料肖宸一下便爆发了情绪，也不管场合就怼着他怒吼起来。酒意外寻欢作乐的过路人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嬉笑打闹着四散开去，只剩下二人在原地剑拔弩张。
“我……”
“你想说什么？被我爸发现是个意外，我爸现在还在医院躺着这就是现实。”
肖宸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甩手离去，而宁潇珩愣在原地，久久不曾移动。
二人不曾注意，在小巷的深处，一道黑影悄然离去。
.
肖竞百无聊赖的看着在病床前忙碌的肖宸，内心有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当他发现了儿子居然谈了男朋友后，内心满满是说不出口的惊怒，他就那样握着那本记录了点滴的恋爱日记，在昏暗的客厅里枯坐了一夜。
脑海里光怪陆离什么画面都有，一会是宸宸和那男生之间亲密的互动，一会又是小许暗淡颓丧的目光，一会是跟宸宸吃饭喝酒共享天伦，一会又是小许脸带淡笑躺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各色场景轮番闪过，扰得他的心绪更加烦乱。
向来作为摆设的烟灰缸里放满了烟蒂，漆黑的房间里只有零星的烟火时明时灭，乌云飞流而去，深蓝被灿黄所取代，幽静的巷口与地面的交界处升起一轮红日。
叮咚。
门铃响起，颓丧坐在客厅里的人终是动了动，他打开了门，下巴上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您好，这是您预定的海鲜与果蔬，您查收一下。”
身穿黄色外卖服的外卖员帮他把硕大的泡沫箱搬进厨房里，确认签收后他关上了房门。
喵呜~
被客厅里的烟味熏得徘徊不定的土豆终是在外卖员走后从角落里钻了出来，贴着自己的主人一个劲的蹭。
肖竞打开了落地窗，放猫咪自由活动，去洗了把脸这才稍显精神。
他卷起袖子去收拾新鲜食材，他还记得今天是肖宸的生日，自己的独子今天就成年了，其他可以先放下不提，先得开开心心庆祝这个特别的日子。
等收拾完食材架上炉灶，他拿起茶几上的笔记本，回到儿子房间里，心情复杂的把它搁回桌子上，却在抬头的那一刻，看见了巷口并肩走来的两人。
“今天的精神看上去不错，喜欢我给你做的早饭吗？”身穿校服的肖宸将洗好的衣服晾晒在窗户外边，卷着袖子靠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肩线下塌，平淡放松的耷拉双手，眼神却看不出丝毫的疲惫。
“学校的功课赶得上吗？”肖竞回过神，下意识询问肖宸的功课。
“不难，多费点时间就行。”
“听阿姨说你吃的有点少，我明天给你做些别的。”肖宸回想起护工阿姨告诉他的情况，脑海中已经在构思那些搭配比较合适。
“没事挺好的，你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话音落地，父子二人再没说出下一句话。
肖宸只静静看着他，肖竞温和的回望着，在针落可闻的死寂中肖宸率先出声，“我……”
咔嚓。
护工阿姨边打着招呼便把一个塑料袋放在桌上，“小肖来得挺早啊，我看今天的李子挺新鲜的，脆甜爽口，来尝尝。”
肖宸接过她塞过来的几颗还带着水珠的李子，捧场的尝了，把剩下几个放到父亲手心里。
“阿姨来了那我也准备去上学了。”
捞过搭在椅背上的书包，拉开拉链把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温桶拿出来递给了阿姨，嘱咐父亲多吃点这才出了病房。
关上房门，透过门上的玻璃和父亲对视，满带微笑地挥手离开。转过拐角，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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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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