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上天?
妘不见有些难以置信地往前走去。
从这里眺望,她看不见浮仙桥,也寻不见落尘潭,没有那片常青的仙境园地,也没有巍峨庄重的明朝殿堂……
不,不是没有这些……
妘不见停驻脚步,猛地回神,这里是仙书的时空!
在神魔大战发生之前,早古的神灵们还没有建立这些地方。
妘不见蓦地想到,也就是说,在这个时间节点,明知和临世还没死去!
那他们此时会在哪里?
她一时思绪纷呈,有些迷茫地踱步。
“仙友,”是一道陌生的男声,“你一个人在这干什么?”
妘不见倏地一愣,昔日她在上天,几乎没有人敢主动搭讪她,对方的声音在此刻格外突兀。
她回过头,俨然是一副陌生面孔。
“你是?”妘不见问道。
回话的男子着一身与她同色的白袍,宽袖灌风,发髻高束,五官普通得没什么特点,只有那双眉目不同寻常,形同两个相对的雨滴,凑在眼睛上方,与他和善的神情有些冲突。
“仙友见笑,在下无名,灵王暂未赐予我封号。”他局促地拢起袖子,不易察觉地后退半步。
灵王暂未赐予封号?那难道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有?
妘不见一阵疑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冒犯到了对方。
“抱歉,是我冒昧了。”妘不见赔笑行礼,“那请问,灵王殿下现在何处?”
无名男子露出不解的神色,看着妘不见的眼神越发古怪:“灵王一直都在东方云端,仙友怎会不知?”
妘不见观察他的反应,感觉自己好像问了个人尽皆知的傻问题。
“多谢。”她匆匆与之别过,朝着东方云端赶去。
——当真是个奇怪的人。
无名男子立在原地,看了会儿她的背影,莫名摇了摇头。
早古时期的上天云雾稀疏,妘不见无需多时便望见了东方云端亘古不落的曦阳光辉。
纯净到没有一丝杂质的圣光犹如黄金,沉湎于宏大宽广的苍穹,云层自下而上聚拢,呈环状围绕着金乌,场面恢宏壮丽,如万人朝圣。
妘不见放缓脚步,她的视线从上方巨大的金乌下移,无数沐浴在圣光下的身影逐渐现形。
那是成百上千个与无名男子一模一样的仙人!
如同在举行什么盛大的仪式,他们动作整齐划一,面朝着太阳高举火炬,透明的符文如烟般袅袅上升,在圣光照耀下,最终融进云层,成为一星光点。
妘不见越是走近,越能听见他们口中诵念的内容。
——谨遵灵王神令,世间因果,皆由王定!
——主宰世间的灵王,东方启明之章,万物神圣之源!
——因果是您创下不可忤逆的真理,神明是您赐予我们无上的荣光。
场面如同凡间教堂肃穆神圣,妘不见却觉得惊悚诡异。
因果和神明都是由灵王所创?那为什么后世没有对他的半点记载?
思索间,眼前的众仙已然停下诵念,被云层众星拱月的金乌静默片刻,紧接着缓缓褪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云雾。
妘不见抬头,金光没了云层掩映,愈发肆无忌惮地照射天际,她揪着心谨慎地盯着金乌,竟有种难以抗拒的臣服感生出。
一道光阶通天,若隐若现地呈在中央,直达金乌中心最耀眼的一点。
只见所有人埋首伏地,恭迎着一道湛蓝身影踏上阶梯。
那是名身形高挑的女子,长发及腰,金环赤足,她手捧纯白珍珠,两侧的披帛随风扬起,袒露的双肩肤白若雪,只消一眼便令人浮想联翩。
可在场的众仙无一敢抬头观望,皆是毕恭毕敬地伏身于下,没有丝毫僭越之态。
只有远处的妘不见依然默默地盯着整个场面,一动不动。
那蓝衣女子所经之处,一朵朵冰蓝的飘带云纹徐徐绽开,状若冰晶,水亮剔透,却又如烟火散开,昙花一现。
她一步一步走上光阶,于顶端的金光中跪下,以最虔诚谦卑的姿态献上手中之物。
“主宰世间的灵王,东方启明之章,万物神圣之源——”
她手中的白珍珠缓缓浮起,被金光中伸出的一只手吸引。
“请您恩泽世间!”
这几句话的声源远在天边,而妘不见立在原地,听得一清二楚。
她看着仪式逐步举行,不由得猜测——灵王是代表太阳的神明?诞生于金乌中的伟大存在?
妘不见不自禁地继续靠近,周遭的风都随仪式的进行而凝固,一股寒意袭来,那本该温暖的阳光却怎么也驱不散冷意。
庄重浑厚的男音响彻天地,他郑重地回应着女子。
“吾已知晓——”
回荡之声环绕九霄。
下一刻,被女子献上的白珍珠倏然变色,一股不可抵挡的洪流般的灵力被灌注其中,呈现出五彩斑斓的诡异色调。
女子以首抢地:“感谢灵王恩泽!”
此言一出,底下的众仙皆跟着整齐划一地念道——“感谢灵王恩泽!”
浩荡声音徘徊寰宇,震得妘不见心神不安。
蓝衣女子双手接过被递下来的珍珠,视如珍宝捧在掌心。
珠子中散发的灵力令远处的妘不见都为之一顿。
像无形的风波扫过,没留下一丝痕迹,却足矣震慑心魂。
妘不见紧盯着金光中二者的一举一动,少顷后,那女子转过了身,将珍珠举过头顶,朝着跪伏于光阶下的众仙,满面容光道——
“谨遵灵王神令,谢吾主恩赐!”
随着她声音落下,妘不见猛地怔住,目光凝滞于女子的脸上。
那赫然是文渊的面容!
妘不见不禁怀疑——难道,历史的真相真的就如文渊所说,她是灵王的神使,世间一切都是灵王的丰功伟绩。
只是出于神魔大战后的影响,灵王才被迫隐匿,消失在众人的记忆与视野中?
所以,在神魔大战尚未发生之前,整个天道都在以这个所谓的灵王为尊,对他唯命是从、俯首称臣……
她皱眉,旋即立刻想到——不论如何,天道的规则已不再公正仁义,曾经的灵王就算立下再多的功绩,也要承认如今的秩序并不理想,也不应该再让世道强行被按于框架中修葺。
……
“妘儿?!”
祝渝倾身捞向妘不见消失的残影,猛地扑空后险些摔倒。
无人回应。
她看向四周,空无一人,立马意识到所有人都已被迫进入仙术中的时空。
按理来说,既然只是记载于石碑的记忆,就应该只是段看起来十分真实的影像,不会对身为实体的他们造成实质性危害。
可祝渝试探性地用灵力打散一片流云,其炸开的棉絮般的丝丝缕缕,如细针划过皮肤,留下微小的刺痛。
她的唇吻抿成一条直线,神色肃然,意识到这片时空完全有可能给她们带来伤害。
如果文渊能自由控制仙书时空中的场景和时间线,那她很有可能利用这一点将她们一一分开,逐个击破。
祝渝无意识地握紧双手,她得尽快找到妘不见。
“良缘?你不是下凡去了吗?”
闻言,祝渝身形一僵。
她回过头,明知惹眼的红白衣袍正随风扬起,他独自一人,像是碰巧路过此地,恰好瞧见了祝渝。
故人立于眼前,一如当年模样。
祝渝喉结微动,颤抖的嘴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怎么了?”明知挑眉,作势要上前查看。
“我尝试了个法术,出了点意外,忘记了很多事情,现在的上天是什么情况?”祝渝迅速收敛起情绪,警惕地退开半步。
她忽然想到,自己仅有的记忆最早也就只能追溯至神魔大战结束之后,至于她自己有没有参与过这场战争,亦或者自己在这场战争之前有没有诞生,都还是未解之谜。
但现在她在仙书的时空中看见了明知,那就证明,她经历过那场被遗忘的神魔之战,并且在硝烟散尽后,不明不白地失去了所有记忆。
明知登时皱起眉头,表情少有地严肃:“这种时候你还乱试法术,临世还说就我最不知轻重……”
他叹了口气,旋即紧锁眉头继续道:“我们察觉金乌神君有带领众信徒走火入魔的迹象,不想打草惊蛇,只能暗自调查,确定了之后再动手。”
金乌神君?
祝渝的记忆中怎么也想不起这么一个封号。
明知看出了她疑惑的眼神,诧异道:“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祝渝却直接忽略质疑:“你继续说。”
——“咻!”
一根金钗猝然袭至门面,祝渝反应迅疾地抬手,砰得一下打落至地。
她眯眼看向出手的明知,另一只手中燃起红色灵流,光明正大地摊在明知眼前。
“我就是本人,你不用试探,继续说吧。”
明知清秀的脸庞闪过怀疑,但在看见绯红灵流乍现时,还是慢慢放下了攻击的手。
“我的女儿是谁?”他问得十分突然。
“妘不见。”祝渝不假思索道。
可下一秒,她陡然意识到不对,瞪大双目看向明知。
神魔大战爆发之前,明知根本还没有收养女儿!
“你是谁?!”祝渝手中瞬间化出长剑,眼底亮出精光,直指向面前的明知。
她记得清清楚楚,妘不见生在最安宁和平的时候,她在明知和临世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从未经历过大规模的三界战役。
“我是明知啊,”他无奈地举起双手,忽然,眼角闪过些许泪光,“我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良缘,但,我就是明知。”
祝渝猛地一惊:“你知道?”
“我想问问,后来,妘儿过得还好吗?”明知笑得真挚,看得出祝渝仍在警惕自己,没再继续上前。
祝渝持剑的手明显颤抖,她看着明知清澈的明眸,迎着天光与微风,略长的刘海飘荡过他温柔的瞳孔,其中的倒影却一成不变。
像极了他曾在妘不见睡着时,悄悄凝望她的眼神。
“我知道,我会死在文渊手里,死在她遮掩天道真相的那只手下,我没法阻止这一切……我最对不住的,就是妘儿。”明知苦笑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祝渝,只希望从她口中,得到一个好的答案。
“你放心,有我在,她……很好。”祝渝语气微顿,还是对他说,她很好。
“多谢你了。”仿佛在一瞬间如释重负,明知紧锁的眉宇逐渐舒展。
他丝毫不在乎祝渝横在自己颈前的长剑,只想要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回应。
“既然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为什么不去改变这些?”祝渝终于放下长剑,狐疑地问道。
明知轻哂一声:“这里是仙书的时空,只是一段记录罢了,我的灵识被困在这里,循环往复……”
“又能真正改变些什么呢?”
——是了,这里只是仙书碑文中所记载的影像,与真实世界并不相通。
祝渝只是没想到,明知的灵识会被困于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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