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琢离开南山别墅的那一天,天气很好,和她刚住进来时一样好。
不同的是,当年她二十三岁,刚刚世界排名TOP10大学MBA专业经济学硕士学位毕业,嫁给自己喜欢了十年的齐平川。
不说是意气风发,也能说得上是她短短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间。
而此刻,她已经三十三岁,十年过去,她只剩下不再年轻的脸。
工人把属于她的服饰和杂七杂八的小东西挨个包好装箱,货车车门关上。
毕琢回头看了一眼别墅。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社交的人,齐平川也不喜欢人多,所以南山别墅的佣人不多,此时大家各司其职,没有人对于女主人的离开表示什么,只有管家站在门口监工。
对上毕琢的视线,管家笑了笑,毕琢也礼貌性笑笑。
很快,她关上车门,车队驶离南山别墅群。
今天齐平川有工作,不在家。
其实毕琢也有工作,但是她总觉得离开还是要有点仪式感的,所以特意请了假——虽然也是跟她那个便宜弟弟请的。
坐在后座,毕琢有些恍惚,吐出一口气,靠在玻璃窗上,昏昏沉沉陷入了梦境。
她和齐平川是同一所私立国际高中的。
实际上,作为l城的两个大家族的子弟,他们必然会在这座黄金城市里最好的私立高中相遇。
但是毕琢和齐平川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她第一次认识齐平川是在开学的舞会上。
齐平川是四分之一混血,奶奶是法国人,发色是浅棕色,身材颀长,浓密的眉毛压着墨色的双眸。
最重要的是,他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人。
男男女女,有垂涎他本人的,也有觊觎他背后的身份地位的。
而齐平川处于风暴中心,他穿着黑色暗纹的西装,脊背挺拔,端着香槟的手指修长,手腕上微微露出的腕表价值市中心一套别墅。他待人接物的风格十分成熟,游刃有余地对着每一个人给出恰到好处的答复,还能佐以合适的情绪,所有的路过的视线都会被他吸引。
毕琢也端了一杯香槟,她的主线任务是在毕惊玉开启一段新的对话时,及时打招呼。她穿着一条不老气也不青春的水蓝色斜肩礼服,像一滴水融入了舞池中,站在烫着亚麻色大波浪,穿着披着玫红色皮草穿着亮粉色裹身亮闪抹胸长裙的毕惊玉身边,仿佛入学舞会的主角不是她,而是毕惊玉。
香槟没什么味道,对话冗长,字句逐渐变成了流星划过她的大脑皮层,什么都没留下。
碎发落在鼻尖,有些瘙痒,毕琢害怕碰花毕惊玉屈尊半小时给她改好的妆容,把发丝拨开,就是这个动作,让她在水晶灯下,余光里的惊鸿一瞥,和齐平川似乎一瞬间对上了视线。
从此齐平川的身影在她心里记了十年。
车停下,毕琢惊醒,怎么会梦见高中时代,她揉了揉眉心,又揉了揉颈侧,睡得脖子有些僵硬。齐平川甚至没有记得这一眼的可能性,毕琢却并不是第一次梦见那一秒钟两人眼神的链接,浪漫又荒诞。
她没打算回自己家的别墅,毕竟从高中毕业后毕家的小孩基本上就都已经独居了,父母亲在她弟弟毕璞接手公司之后更是两人各过各的,回到那间空荡荡的别墅反而有些怪异。
当然也有不想时时刻刻都能见到毕璞的成分在——他是唯一一个因为离公司近方便所以住在家里的人,一人独霸——而自从毕琢读完硕士回家工作之后,和毕璞两个人上班就坐在隔壁办公室,要是搬回别墅下班还要睡在隔壁,实在是有些地狱。
虽然是姐弟加同事,但一个月私人对话不超过十句,她和毕璞的关系还不如毕璞的秘书和他的关系亲近。
工作不多,毕琢没多久就处理好了。
自觉现在还静不下心,毕琢就跟着工人一起,开始收拾零碎的物件。
一个大箱子都是从她梳妆柜上掏出来的杂物,除了化妆品,更多的是书本和摆件。
毕琢把还没看完的一本本挑出来,突然翻到一个白色的相册。
她愣了一下,有些心情复杂。
相册已经一年多没打开,比她想象中要干净,大概是南山别墅的阿姨经常打扫的缘故。
毕琢把它扔了回去,让工人把它和其他书一起放进书房,自己抱着没看完的书去主卧。
齐平川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第二天九点还有飞机要赶,他松开领带,瘫在沙发上。
红酒虽然不醉人,但是也让人头晕脑胀,黑暗中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齐平川没睁眼,呼吸之间全是酒气。
可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双有些凉的手指落在他太阳穴上,力度刚好地为他按摩。
他猛地睁开眼,看见米灰色的沙发上空空荡荡。
他拿起手机一看,9号?……他隐约想起两人办完离婚证之后毕琢她8号搬走?
齐平川解锁手机,看见一个孤立无援的小红点出现在信息的右上角,点开来正是毕琢发来的信息,安静躺在列表。
我走了。
很简短,是毕琢素来的风格。
齐平川关上手机,深吸一口气,站起来,上楼。
之前沙发上那条花里胡哨的非洲特色风情毛毯消失了,看来它应该是毕琢的。
倒是很不像她的品味,齐平川想。
要怎么形容毕琢在得知自己要和齐平川联姻时的感受?
齐氏集团近年来向着新兴产业发展,在市场舆论方面的项目出了一些问题,而毕氏作为老牌企业又刚刚好能够从中获利,男未婚女未嫁,一切都像是天作之合,齐氏借此稳定名誉和股价,毕氏也能从中捞一笔恢复活力。
三年之期,明码标价。
毕惊玉性格比较自由,已经是脱缰野马,为了自己的时尚品牌事业满世界陀螺一样旋转,而毕璞又是男的。
于是毕琢就顺理成章成为了新世纪封建余孽残留的“牺牲品”。
从毕琢和齐平川第一次正式见面私人约会到两人婚礼,历时四个月,对一般的夫妻来说有些仓促,但对他们来说甚至有些效率低下。
没有人对于操办这场婚礼有兴趣,因为内容远大于形式——他们只要一张能够刊登在各大媒体上的幸福照片就够了。
这样的照片伴随着他俩的每一次约会——聊天的内容可以平淡,但是肢体和表情一定要够甜蜜,互相交换的礼物可以不合心意,但一定要看起来足够表达隆重的心意。
毕琢于是拥有了许多张情侣写真——当然,是360P的,有的甚至看不清她特意买的小礼服裙。
齐平川在这方面十分熟练,昏黄暧昧的灯光下,他会掏出一束红的发黑的玫瑰花,蓝丝绒礼盒里是最新款的钻石珠宝。
那双深邃的眼睛穿过烛火,毕琢终于能够近距离观察他的每一根睫毛。
大提琴的音乐流淌在有些热的室内,她伸出手,从没恋爱过的心脏开始不听话地加速擂鼓,接下齐平川的礼物,报之以一个甜蜜的笑容。
这个画面后续也刊登在了版面上,对两人的身份介绍半真半假,感情介绍全假,而齐平川对毕琢这个微笑的真实评价却不可能刊登:
“你笑起来,很特别。”
毕琢虽然不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但是这个很特别配上齐平川的表情,大概不会是什么很好的评价。
于是这个表情没再出现在毕琢的脸上过。
齐平川的狐朋狗友是出了名的多,私生活不干净也是平静湖面下人尽皆知的暗潮汹涌。
恰恰相反的是毕琢没有好闺蜜,上学的时候独来独往,工作了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一座孤岛还要感谢她并不恩爱的父母,给她留了一个惯会冷嘲热讽的弟弟毕璞,和一个平均每年仅在家十天的姐姐毕惊玉。
毕父毕母在晚餐桌开的家庭会议上宣布完二人婚约的事情之后,毕璞对着还在回味的毕琢冷笑了一下,杯底磕在桌面上。
“你自求多福吧。”
想来可能是毕璞的分析能力已经登峰造极,能够根据齐平川的历史信息,计算出那之后三年之间毕琢可能遭遇的期望。
普罗大众无法获得更隐秘的信息,但同个阶层的人都知道,齐平川在婚后也没有丝毫的收敛,于是那些暗潮变成了一波一波席卷向站在岸边从不言语的毕琢的海浪。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收到去xx俱乐部或酒店接齐平川的信息,她有时候也在想,这到底算是齐平川的世界对她的一种敞开,还是一种关上。
应该算是敞开了她能够了解到他真实生活的大门,关上了他有可能日久生情的窗。
有一次,毕琢在去会所的车上还在处理工作,比预计时间早了十分钟结束,就提前下车进了会所。
她在绿植后听见齐平川的朋友对他说:“毕琢这天天跟上班打卡一样,你俩什么时候结束她也能下班休息了。”
大概是那个时候,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其实不应该算今天是结婚第多少天,而是应该算今天离结婚还有倒数几个月。
她从绿植后面走出,说话的人愣了一下,对于背后议论的对象出现在面前大概是有些尴尬,干巴巴地喊了一句嫂子好。
毕琢没有什么表情,笑了笑,回了一句你好,你们好。
然后就半扶着一身酒气和香水味的齐平川上车。
齐平川上了车就在闭目养神,毕琢又打开电脑,点开了文件,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顺利?”
齐平川的声音响起。
久未听到下一句,毕琢反应过来他不是在打电话,而是在和自己说话。
“我?”
“你在叹气。”齐平川陈述了他询问的理由。
“没有。”毕琢没意识到,也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只能重复,“没有不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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