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冷冰冰的声音从房内传出，不多时，玻璃门打开，退出来个身着职业西服套装裙的年轻女孩，她手里拿着文件夹，眼睛红红的。
见她退出来，早有同事围上去关切询问：“叶总刚刚骂你了？别难过，叶总就是比较严格，他也不是针对你……”
年轻女孩看着还十分青涩，闻言强忍着的情绪瞬间决堤，大颗眼泪就掉下来，她攥着手里的文件夹，委屈地哽咽：“叶总说我的提案做得一团糟，可是，可是这又不是我做的，呜呜呜……”
几个同事忙安慰她：“没事没事，不哭了啊，叶总今天应该是心情不好，不只是你，我们几个都挨骂了。”
“本来就是，叶总这人一向脾气不好，除了池总助，也不知道谁受得了他这脾气！”
几个人哄着年轻女孩，义愤填膺之时，忽地被人轻拍了下。
“池总助？”
眼睛红红的年轻女孩抬起脸来，眼底的委屈还没彻底散去，就和旁人一样露出个安心的笑容：“池姐你来了？”
手里一轻，女孩眼看着池嫣已经将文件夹抽走，迅速翻过，她下意识解释，声音难免透出未曾消散的委屈：“池姐，叶总说这份提案不行……”
池嫣一目十行，已经看出问题不少，她合上文件，对女孩点头：“没事，去洗把脸，剩下的交给我。”
女孩望着池嫣转身离开的背影，有些呆呆地反应不过来，喃喃问：“可是，等会儿叶总会不会骂池姐啊？”
另外几个助理顿时噗嗤一声笑起来，笑得年轻女孩茫然又无措，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这才有人望了眼重新关上的办公室门，笑道：“放心吧，如果连池总助都搞不定，那就没人能搞定叶总了。”
年轻女孩眼底忍不住流露出惊讶佩服神色：“池姐这么厉害吗？”
“你才来，还不清楚，我跟你说，池总助啊……”
玻璃门关上，外间的窃窃私语被彻底隔离。
宽阔的实木工作桌上，男人低头翻阅着手里的文件，他眉头紧锁，哪怕只露出半张脸也足以看出心情不佳，听见有人进来，男人不悦开口：“不是叫你出去重做一份给我？”
他这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含笑眼眸，叶希神色一怔。
“你怎么来了？”
池嫣忽略他话语里的不悦情绪，玩笑一样耸肩：“你昨天只说我不能干保姆的工作，可没说我连总助这份工都不能打了啊。”
叶希紧缩的眉头并未舒展，他紧盯着池嫣，后者有些不自在地想拨一下长发，这时候才发现手上还有份文件，池嫣走上前来，递过文件：“这份提案是该重做，但你先仔细看看。”
叶希停笔，往后靠在椅背上，两手虚虚按住桌面，并没要动那份文件的意思，声音冷沉。
“又是她们让你来当说客的？她们做的是助理的工作，你一个总助，成天给她们收拾首尾，我请你来，难道是给她们做事的？”
这话语里的不悦宛如实质，不经意间和昨夜的话重合到一处，池嫣的手一顿，却还是继续若无其事打开文件铺在叶希跟前。
“你跟小孩子生什么气？再说了，你这脾气，人家也不敢解释，这份提案一看就不是她写的，她就是帮忙拿来给你签字。”
池嫣一边放慢语速，一边整理思绪，她倾身靠近，伸手指了几处错误：“你看，这里的单位都能写错，这么低级错误拿来，要么就是坑人，要么就是没放在心上。无论哪种原因，都该好好提醒下，你说呢？”
池嫣抬眸，猝不及防撞入那双冷沉的眼底。
她有瞬间的无措，赶紧重新抬头，将长发重新拨回颊侧，严严实实盖住左侧面孔，强笑：“我问你话呢，这个老黄，仗着资历老，现在是越来越不上心了，上次竞标，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他能捅出大篓子！”
叶希黑沉沉的眼神从她脸上移开，眼里的不悦浓郁得快要溢出，他轻轻敲了下手里的文件，唇边陡然间绽出个笑来。
“好啊，就按你说的办。”
玻璃门再度被推开，池嫣踏出门口，早就被眼巴巴等着的助理们围上来。
“池姐，你没事吧？”
小助理紧张兮兮打量池嫣一圈，看见那熟悉的文件夹吓得缩了缩脖子：“叶总有没有骂你？都怪我不好，我不该……”
话没说完，就被池嫣笑着打断：“没事，跟你无关。”
她看向其余人，提高音量：“叶总说了，大家这段时间为了新项目太辛苦，等会儿给大家点了下午茶放松一下，晚上我请大家去酒吧喝一杯，就当是庆功宴了。”
办公室里的沉闷紧张氛围顿时一扫而空，被欢呼声取代。
“好耶！”
池嫣轻笑一声，叮嘱小助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等会儿叶总的行程安排你整理好发给我。”
小助理看着池嫣，脸颊泛红，有些激动地用力点头。
“好，池姐你放心吧，这我肯定不会出错的！”
池嫣笑着捏了下小助理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嗯，我相信你。”
说完，她回身走向隔壁办公室。
玻璃门合上，小助理还呆呆望着池嫣的离开的方向，忍不住感叹。
“池姐真的好厉害啊，叶总气成这样，她居然一下子就解决了！”
“这算什么？叶总更生气的时候都有，还不是池总助搞定的？”
小助理听得眼睛里直冒星星：“池姐怎么这么厉害啊！姐，你再给我讲讲池姐和叶总的事儿呗，叶总其实人也怪好的，还给我们买下午茶呢！”
“你还真以为是叶总买的？”
看小助理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瞬间呆住，年长些的助理无奈摇头笑笑：“算了算了，你既然想知道，我就再跟你说点儿，免得你以后说错话得罪人。据说当年这公司，还是池总助和叶总一起出资……”
办公室里，池嫣打开电脑，一连串的工作信息瞬间弹出，她迅速浏览过后，开始分门别类打上标签，一一回复，很快就把工作内容梳理清楚。
集中精力总是累得格外快，池嫣捏了捏眉心，思绪一旦抽离，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昨晚发生的事在脑海中盘旋，池嫣强迫自己不再回想，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她先前受到干扰，以至于这些信息堆积一晚没处理，可不想继续堆积下去加班干活。
再扫一眼行程表，池嫣按亮手机，给置顶的叶希发信息。
【晚上的希尔顿位置已经订好，再过半小时出发，OK吗？】
手机很快“叮”地一声。
【叶希：好】
字音简洁短促，一如这人。
池嫣眸色一黯，想到他破天荒说了那么多话，却是字字句句都在指责，手指一动，将手机息屏，起身去隔壁衣帽间。
半小时后，两扇玻璃门同时打开，叶希的目光只在池嫣身上短暂停留一瞬，就率先走了出去。
池嫣下意识拨弄颊侧长发，确认那块胎记已经被牢牢遮住，这才对其余同事笑道：“你们下了班直接去喝，回头账单发给我，今晚谁都不许加班啊。”
得到同事们的热情回应后，池嫣加快脚步追上去，果然看见电梯旁站着那道颀长身影。
电梯楼层刚好停在顶层，池嫣赶紧按下按键。
“叮。”
电梯门应声而开，叶希跟池嫣一前一后进入，两人谁都没说话。
到了停车场，沉稳的黑色跑车停在原地，极低的底盘贴着地面，酷炫流畅的线条令人目眩。
池嫣下意识往驾驶位走，却被叶希先一步拉开车门，叶希瞥她一眼。
“你难道想穿高跟鞋开车？”
池嫣顿住，被白色小牛皮包裹着的脚有些无措地往后缩了缩，细细的水晶跟轻晃一下，险些把鞋子的主人带倒。
一只有力的手用力攥住池嫣手臂。
池嫣借着这力道站稳，尴尬地笑：“谢谢啊。”
叶希松开手，皱眉上车：“又不是什么大事，穿成这样。”
池嫣怕叶希生气，赶紧先坐回车里，对叶希笑：“虽说十拿九稳，可是今晚才正式签字，我不想让毛总认为我们不够重视，影响我们的合作。”
叶希握住方向盘，冷哼一声。
高调的跑车发出和它外形同样惹人瞩目的轰鸣声，疾驰而出。
酒店包厢，侍者推开大门，露出坐在里面的人来。
见到来人，两人同时起身，弥勒佛般的中年人挂上笑容满面，迎上来跟叶希握手：“叶总，总算把你盼来了！”
池嫣落后一步，先和跟在中年人旁边的年轻男人抬手一握，旋即松开。
“郑助理，这段时间多谢您的照顾。”
年轻男人同样回以笑容：“池小姐太客气了，要不是您，我们的合作恐怕没这么顺利。”
他们二人简单寒暄过后，中年人将目光移到池嫣身上，他眼睛一亮，大声夸赞。
“池小姐今天可真漂亮啊！果然是才貌双全，叶总可真是好福气，居然有池小姐这么优秀的助理。”
与此同时，他双手握住池嫣的手，大力晃了几下。
“毛总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郑助理可比我厉害多了，要不是他，我们也不可能做出这么大的退步不是？”
池嫣脸上挂着笑，不动声色转了个话题：“毛总快坐下吧，等会儿看看我点的菜是否合您的心意。”
毛总这才跟着坐下，满面笑容不曾消减：“池小姐做事我还能不放心吗？谁不知道叶总身边的池总助厉害？跟叶总合作过的，就没一个不夸池总助的。”
毛总笑嘻嘻叮嘱身边的人：“小郑啊，你可得好好跟池小姐学学。”
池嫣被夸得有些不自在，叶希为她拉开椅子，她顺势坐下，叶希坐在她的左侧，身形将毛总挡住。
叶希也没客气，开门见山拿出文件夹。
“毛总，我看你是个爽快人，我也不跟你废话，之前邮件里沟通过的全在这里，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名吧。”
毛总哈哈大笑：“叶总果然年轻气盛，快人快语。”
叶希挑眉一笑，眸光锐利：“我这人从来有什么说什么，毛总若是介意，也只能先说句不好意思了。”
毛总哈哈笑着，但眼睛却是始终紧盯着那份文件，亲自确认文件没问题后，这才又交给助理看了一遍，双重核对准确无误，毛总松了口气，一支笔已经递到他手边。
毛总看着那只纤细的手，失笑：“池总助可真是……一点犹豫的时间都不给我留啊。”
池嫣笑着应下这句话：“我不是想着多点时间请毛总放松下吗？”
毛总大笑两声，接过笔刷刷签下大名，他将一式两份的文件留下，笔交还给池嫣，重新握住叶希的手：“叶总，合作愉快。”
叶希弯唇：“合作愉快。”
夜色渐深，毛总被郑助理扶着，踉踉跄跄往外走，郑助理一面看路一面还要不住道歉：“对不住叶总，我们毛总喝多了。”
毛总迷迷糊糊间还反驳地大力挥手：“谁说我喝多了？你才喝多了！就那么点酒，哈哈哈，池小姐真是个妙人，这种酒都找得出来，池小姐，以后你别跟着叶希了，跟我干，我给你开双倍工资！”
他的手在半空中挥舞着，看起来似乎要把池嫣拉过去直接跟着他回公司，叶希踏前一步，将毛总的手抓住。
池嫣下意识看过去，就见叶希脸上挂着笑容，只眼神却是冷冰冰的。
“毛总，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不送。”
说完，叶希霍然回身，拉开车门，有些不耐烦地看向因为发愣慢半拍的池嫣。
“工作做完了吗，还不走？”
池嫣赶紧跟上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解释：“为了这次合作我已经把接下来的日程都排满了，别的方面都已经处理好……”
叶希冷哼：“这些工作都是你一个人的吗？我请那么多助理来吃干饭的？”
他语气不耐，池嫣小心翼翼从后视镜里去看叶希脸色，见他眉头紧锁，两道折痕深刻，没忍住小声抱怨：“今晚不是我喝的吗？怎么你没喝都要发脾气？”
镜中人横眉扫来冷厉一眼。
池嫣赶紧闭上眼睛装醉：“我不管今晚我不可能加班了，我有点困，你等会儿到了叫醒我。”
一路无话，跑车行驶在路上，发出的轰鸣声形成奇特的白噪音，或许是前一晚几乎没睡带来的疲惫太多，本来只是打算闭会儿眼睛的池嫣竟然真的陷入梦境。
*
汗滴落下，房间里蒸笼一样，少女头上绑着吸汗巾，身上的T恤被彻底汗透，她使劲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不行，还得跟房东阿叔说说，这空调不加不行，热得受不了！”
青年叶希把挪着沉重的电脑桌，汗珠顺着胳膊上隆起的肌肉滚落，他低头就看见满头大汗的池嫣，没好气地说：“谁叫你非要搬来这？这么贵的地段这么便宜的房租，怎么可能给你那么好的条件？”
池嫣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来：“地段才是最重要的！我跟你说，别看我们现在条件差，要不了多久，这一层我们都能租下来！”
叶希盯着池嫣笑得灿烂的脸，忽地也启唇笑了下：“那你还偷懒，喂，起来跟我一起搬！”
“……再等我一会儿……”
迷迷糊糊间，池嫣只觉得自己吐出的话语过分含糊，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和梦境中一模一样的大楼。
一时间，池嫣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是否仍在梦中。
叶希公事公办的声音响起。
“等多久。”
这道声音彻底将模糊脆弱的混沌劈开，池嫣扭头，车灯昏暗，但叶希轮廓依旧如刀削斧凿般深邃。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永远都盛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
池嫣忍不住拿梦里的叶希跟眼前的叶希比较了下。
还是从前的叶希更可爱一点，至少，不会连等她都要记时间。
说到记时间，池嫣按亮手机，顿时困意全无：“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叶希单手按在方向盘上，声音烦躁。
“路上堵车。”
池嫣心底那丝悸动被按灭，本想说点什么，却看清叶希眼底熬红的血丝，她脱口：“你快回去休息吧，别等我了。”
说完，池嫣急匆匆下车，关上车门才拉开单元楼大门，身后就传来巨大轰鸣声。
池嫣回头，看到的就是黑色跑车绝尘而去的影子。
池嫣拉着单元门，脸上露出个有些发苦的笑来。
“你还真是，一分钟都不想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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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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