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他们没有联系，林徐行不知道沈听雨又病了，只是听他刚刚的咳嗽时猜到了。
沈听雨点了点头，淡淡的说：“前阵子有个紧急项目，去海市出了趟差，连轴转了七天。回来就扛不住了。”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说得太严重，又补充道，“不过没什么大事，吃了点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有点咳。”
林徐行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表情依旧是平日里的那种冷淡：“吃了什么药？”
沈听雨报了几个常见的药名。
林徐行的视线从沈听雨脸上移开，扫过桌中央那盆红油辣椒锅底，冷淡地说：“吃这些药，需要忌口，忌辛辣。”
沈听雨听了，侧过身，眼睛弯弯地看向林徐行，声音压低了些：“那怎么办啊，林医生？现在走的话，太扫兴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而且我也有点想吃火锅。”他眨了下眼，试探着问，“只吃这一顿，行不行？”
话一出口，沈听雨自己都微微怔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林徐行“行不行”。
明明前几天崔岩念叨时还说没人能管得了他，可偏偏林徐行只是冷着脸坐在这里，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忌辛辣”三个字，甚至没有明确制止他，他就莫名地开始解释，甚至下意识地寻求对方的“许可”。
这种微妙的心态转变，沈听雨自己全然未曾察觉。
林徐行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情绪闪过。
过了几秒钟，林徐行才说：“晚上的药，停掉。”
沈听雨从善如流地应道：“好的，林医生。”
一顿火锅吃完，已是很晚了。
傅闻和赵今勾肩搭背，俨然一副相见恨晚的哥俩好模样，吵吵嚷嚷地走在前面。
沈听雨和林徐行安静地并肩跟在他们后面。
冷风吹过，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沈听便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他极其自觉地将羽绒服的拉链严严实实地拉到了顶，半张脸都埋进了柔软的衣领里。
沈听雨偏过头，对身旁的人轻声感慨：“你知道吗？去年一整个冬天，我羽绒服一次都没穿过。今年倒好，这羽绒服跟长在我身上似的，走哪儿都得带着。”
林徐行侧目看去。沈听雨裹在黑色羽绒服里，少了平日西装革履的锋利感，显得有些柔软，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温和了许多，低声道：“多穿点挺好的。”
“嗯，”沈听雨点头，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抱怨，“要不是穿羽绒服去公司显得太没攻击性，上班我都想这么穿着。”
沈听雨生得好看，这在生意场上是把双刃剑。早年刚开始创业时，他不得不靠剪裁锐利的西装和一丝不苟的发型来增加年龄感和威严度。如今地位稳固，这习惯也改不掉了，衣柜里依旧满是西装，也只有在这种难得的闲暇片刻，他才会换上更舒服的卫衣。
林徐行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沈听雨脸上，没有穿西装眼前的沈听雨似乎终于和他记忆深处那个模糊又清晰的影子重叠了起来，这么多年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还没等他说什么，前面的赵今就大声嚷嚷着打断了这片刻的宁静：“我负责把傅闻老弟安全送到家！沈听雨，你就自便吧！”
刚才吃到最后，赵今酒瘾犯了，非要喝点。
沈听雨病着，不敢在主治医生眼皮子底下公然喝酒。
林徐行又长了一张绝不会陪赵今胡闹的脸。
最终只有傅闻舍命陪君子，可一个单纯的心外科医生哪里斗得过赵今这酒场老手，几杯下肚就眼神发直了。
傅闻晃着沉重的脑袋，还不忘指着林徐行交代：“你…你负责送沈听雨…听到没？”
林徐行看着他，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回去记得喝解酒药。”
傅闻胡乱地点着头，嘴里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
沈听雨看着傅闻醉眼朦胧的样子，有些担心：“傅医生明天还上班吗？醉成这样会不会耽误工作？”
傅闻闻言，努力聚焦视线，冲他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突然蹦出一句并不标准的方言：“老子明天不上班！巴适得板！”
沈听雨没忍住，笑了出来：“傅医生，您还真是性情。”
好不容易将两位醉醺醺的人塞进车里安排好，沈听雨转过身，看向安静立在一旁的林徐行：“你开车来了吗？”
林徐行摇头，他平日很少开车，京市交通拥堵，对他而言地铁远比自己开车方便高效。
“那……麻烦沈总送我一程？”他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试探。
沈听雨微微一愣，没想到林徐行这么叫他，随即失笑：“你怎么也这么叫我？”
昏黄的光线下，林徐行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扬了一下：“因为你总是叫我林医生，我礼尚往来。”
“怎么从你嘴里叫出来的沈总，听着就跟上了年纪似的？”沈听雨无奈地摇摇头，“别这么叫了。叫我沈听雨，或者听雨，小沈，都行，我不挑。”
“怎么不让我叫你‘小雨’？”林徐行忽然问。
沈听雨一怔，几乎要怀疑赵今是不是在火锅底料里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不然怎么连林徐行都会开这种玩笑了？
“小雨……”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太过久远，十六岁前只有外公一直这么叫他，后来，唯一会这样唤他的人不在了，也就再没人这样叫过他。
他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快忘了，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尽管他掩饰得很好，林徐行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他抬手，很轻地拍了一下沈听雨的肩膀，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安慰的意味。
“沈听雨，”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知道冰块为什么一直沉默吗？”
沈听雨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为什么？”
“因为它一开口。”林徐行面无表情，语气平稳得像在科普医学知识：“就要融化了。”
“什么？”沈听雨足足愣了好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
林徐行，刚刚，是讲了一个冷笑话？
一个真的非常非常冷的笑话。
这个莫名其妙的冷笑话配上他那认真的神色，这种反差让笑点瞬间飙升。
沈听雨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眼带笑意地看向身边依旧一脸平静的人：“你为什么会突然讲冷笑话？真的很好笑。”
林徐行看着他笑得发亮的眼睛，很淡地回答：“因为我想让你开心。”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冷淡。
可沈听雨却莫名从中听出了一丝温暖，他止住笑，望向林徐行深邃的眼睛，轻声问：“为什么？”
林徐行的目光沉静而专注，落在他脸上，无比认真地回答： “因为我刚刚感觉到，你难过了。”
沈听雨心里某根神经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感觉很轻，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他认真的看向林徐行似乎是想从他的眼神里找到什么东西，可是什么都没有。
林徐行的眼神很平静，平静的就像是什么都没有。
沈听雨觉得自己想太多，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都喜欢他的。
但沈听雨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林徐行还要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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