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奴才……”
晓真公公慌乱,生怕林曜上来就毛手毛脚,把沈承元得罪了个彻底……毕竟她什么事干不出来?
可他一转眼,看见林曜站在树荫下又扭腰,又抻筋,还吹口哨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找死去吧!爱死哪死哪!跟他晓真公公没关系!
“奴才告退!”
沈承元侧过脸去,悄悄打量着林曜。
个子很高,身形矫健,正倚在树后,用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专心致志地看墙头的小鸟,就像一只初出茅庐的小豹子似的,不知疲惫,并且总是兴意盎然。
小豹子……
沈承元忽然觉得她看着小鸟的眼神有些熟悉。
他尝试着对她说了句话:
“林曜,过来。”
她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
他搬了个板凳来:
“坐下。”
林曜坐在那板凳上,仰起头对着他笑,沈承元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不是能听懂官话吗?”
啊,不过这点程度的官话就算是小狗也能听懂……他笑得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
他笑起来的样子要比平时稚气很多,像一朵冰雕的杏花化了似的,林曜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觉得他也还是个小孩子,就和她一样。
他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取笑别人好像不太好,道:
“你真的不会说官话?”
林曜憋红了一张脸,实在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啥也不会,用别别扭扭的口音说:
“会说。一点点。”
“那你多和我说话不就好了吗?难道晓真公公不和你聊天?”
这句话就太超出林曜的理解范围了,她只能听明白晓真公公四个字,连蒙带猜,编了一句话回应:
“我们一起的时候说家乡话。”
沈承元叹了口气,叫林曜跟他一起进屋,她木木地跟了上去。
他指着桌子上的青玉品盘,里面有龙眼干,胡桃,松子,杏仁,林曜真想撸起袖子把这些好吃的全塞进嘴里。
“这个叫什么?答对了我就给你吃。”
林曜眼巴巴地看着那果盘,心想你若是不给我吃,我待会儿就悄悄来偷吃,她从脑袋里翻了好几个词,也没找到合适的,只好用了个通用词:
“吃的。”
“废话。”
沈承元皱着眉头,问:
“也不识字?”
“嗯。”
他看着她一无所知的样子,忽然出了神,俯身趴在她耳畔道:
“那我若是告诉你,皇后杀了我的亲娘又想拉拢我,舒贵妃视我为她亲儿子的威胁,我每日都惴惴不安,整日疑心自己要被二皇子除掉,你会懂吗?”
说完了,沈承元就后悔了,他忽然跟一个不知底细的宫女说这个干嘛?
而且他未免凑得也太近了些,呼吸都打在她的耳边了,可她却一脸天真单纯,无知无觉似的。
她肯定是什么都不懂。
即使鹤亭宫里眼线一大堆,可沈承元看见林曜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想要相信她了。
他破罐破摔地想,反正这些都算不上秘密,皇后知道,舒贵妃知道,二皇子也知道,就算林曜知道了把这件事捅出去又能怎样。
反正她也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好巧他也没有。
林曜歪着头看着他,一下子说了这么一长串,她觉得理解起来真是太复杂了,她基本上只听懂了最后四个字。
她索性看着他笑了笑:
“我不懂,但我觉得你好像很忧心。”
她撑着下巴,仔仔细细看着沈承元稚气尚存的双眼,晓真公公竟吓唬她,绘声绘色地把沈承元描绘成个怪物,好像她说错一个字,沈承元就能咧开大嘴吃了她似的。
可他年纪也还小呢,明明就是个有烦心事的小孩子嘛,她觉得他和她一样。
宫里真的好无聊,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束手束脚,但凡是她想做的一件事都做不成,不想做的事又一大堆,没人喜欢她,不过好巧不巧,家里也没人喜欢她,全世界哪里都一样的烂。
宫里为数不多的好东西只有小猫,是它一直陪着她,虽然它从来不给她摸,但是会在她悄悄去厨房偷吃东西的时候给她望风。在她蹲在房顶的琉璃瓦上看月亮的时候,它就用一模一样的姿势坐在她的旁边,和她一起看月亮。
可是现在小猫也死了,是被那李公公蓄意抓住害死的,他还故意把死掉的小猫丢在她的枕头上。
苍瑶族人不能为了死去的同伴而落泪,只能为了同伴而复仇,她已经狠狠教训过李公公了,可是没有小猫的每一天里,林曜还是觉得好寂寞,好伤心。
她好奇地看着沈承元,像个孩子似的丝毫不回避目光,小猫已经没了,可却多了一个男孩子愿意搭理她,这宫里终于有点有意思的东西了。
看见她圆润明亮的双眼里写满了好奇,沈承元莫名觉得自己的满腔心事似乎能同人说了一般,继续道:
“我身边每日都是旁人的眼线,有皇后的,有二皇子的,有舒贵妃的……”
他垂下头,声音忽然有些发怯:
“林曜,你是谁派来的眼线?”
趁他垂下头的空档,林曜向着那青玉品盘伸出一只灵巧有力的手,眼疾手快地把龙眼干塞进了嘴里。
她看着沈承元多嚼了几口,把甜滋滋的龙眼干咽进肚子里了。
“好吃。”
沈承元忽然愣了一下,问:
“你说什么?”
“好吃啊。”
她索性光明正大地把干果往嘴里塞,还顺手剥了颗松子,塞沈承元嘴里了。
“你也吃。”
她大大咧咧地拉着沈承元坐下,给他一连剥了几颗松子。
沈承元莫名其妙被人塞进嘴里一颗松子,吃进嘴的东西不好吐出来,只得嚼了嚼吞下去,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小堆松子仁发愣。
林曜一边嗑瓜子一边问: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林曜。”
“沈承元。”
他怕林曜没听懂,字正腔圆地说了一遍:
“我叫沈承元。”
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他的手指猛地敲了三下桌子,脸蹭地一下红了,不是在审问她是不是细作吗?怎么忽然开始介绍起自己的名字来了……
再说她怎么吃东西吃得这么自然……这可是他的品盘。
他故意冷了脸,压低了嗓音:
“林曜,不要嬉皮笑脸,你到底是不是旁人的眼线?”
他这样说话,宫里没有下人不惧,他扬起下巴看着她,等着她战战兢兢地给出答案。
“什么皮?肉皮冻配米线?这两样合在一起吃,是不是有点怪?”
说实话林曜为数不多会的几句官话都和食物有关,没办法,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她说完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溜了,暗暗咬牙,明明她应该从他嘴里好好套一套话,她还想着把那个掳走她的混蛋弄死呢。
可依她现在这个官话水平,就算他知无不言,她也听不懂哇。
“我跟你学官话可以吗?”
她心虚地去拉了拉沈承元的袖子。
他脸上说不上是什么表情,又好似生气,又好似被她给逗笑了。
“好。”
沈承元心想,不管是皇后,舒贵妃,还是二皇子,应该都不会派个脑子里只有肉皮冻配米线的细作。
“那我要问你问题。”
她撑着下巴看着他:
“明明你叫沈承元,可为什么大家都叫你二皇子殿下?”
林曜的问题一下把沈承元问得梗住了,这个要是追究起来可真不好同她解释,要从天地祖宗开始说起,她肯定根本听不懂。
他只好说:
“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可以叫我沈承元,如果还有别人在场,就叫我三皇子殿下。”
“诶,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啊?”
她颇有刨根问底的架势,难道宫里人人都是私底下叫一个名字,明面上又叫另一个名字么?
“没有为什么。”
沈承元红了脸,问:
“你手上受的伤怎么样了?”
林曜一脸茫然,似乎没听懂,沈承元只好从柜子里去给她拿药来,把小药瓶放在桌子上,道:
“药,自己涂到手上。”
见林曜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沈承元只好重复了一遍:
“药。”
“哎!”
林曜以为沈承元在叫她,傻兮兮地应了一声。
沈承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
“伸手。”
这下林曜听懂了,乖乖把两只手全都伸到了桌子上。
她手背上的伤已经结痂了,血痂的边缘还是青青紫紫的,虽算不上怵目惊心,但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沈承元指了指药瓶,又指了指她的伤道:
“涂上去。”
这下林曜大致懂了,只是她伤已经快好了,根本没必要再上药,她不知这句用官话该怎么说,努力在脑中组织着语言。
沈承元以为她没听懂,叹了口气,索性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把药粉轻轻倒在了她的手背上,反正她也无知无觉,他就当是给一只小猫上药了吧。
“哈哈,三弟真是好兴致,二哥我第一次见你和宫女如此亲近。”
一个爽朗的男声从沈承元的身后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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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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