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晖完全失语了，僵在原地了好一会没动作。
此时恰好公交到站，车内人群涌动着流出流进，裹挟着两个人往后门挪动过去。
后门处宽敞一些，殷水南总算有空间把手机抽出来，继续看他刚才上车前没看完的陶艺教程。
霍云晖这回倒没有再伸个脑袋过去，只虚虚环抱着殷水南，护着他防止站不稳摔倒。他脑子还是乱乱的，不知道该对那句毫无上下文衔接的问话作何反应。
我不高兴吗？好像也没有吧。冰淇凌挺好吃的，小鲨鱼我很喜欢，今天没有什么事惹到我的，甚至挺好的。
但我也确实有烦恼。霍云晖略低头，从背后的视角他看不到殷水南的神情，只直觉学习状态中的殷水南现在应该没空搭理他。
哎。他在心里叹气，他叹气的频率自从回校后就大幅提升了。
为什么要暗恋我呢？明明有这么多人，明明我没法拒绝你的。
他不由得生出一股命运弄人的幽怨，想找老天爷问清楚为什么他好不容易认定的弟弟会对自己有不应该有的感情，难道这就是你特地为考验我们兄弟情而设下的障碍吗？
那真是太恶心了。
霍云晖咬牙切齿地诅咒老天爷去高三地狱轮回八百年了。
“下一站，幸福安心花园——请下车的乘客……”
“到了。”殷水南的帽兜又被霍云晖轻轻一扯，然后他就被带着下了车。
一离开闷而冷的车厢，殷水南的眼镜就蒙上了一层白雾，他只得用没提着礼物袋子的右手把眼镜取下，等站到安全的遮荫处，才用衣服下摆擦净。
接着两人均默契地跳过了刚才那还没有回答的问话，商讨起想要制作什么样式的陶具来。
殷水南说自己不擅长画画，不知道待会会闹出什么样的笑话来。
已经来过几回的霍云晖宽慰他，说没关系，他每次来也是随便乱画的，自己用的多难看都得受着。
往工坊里一走，满满当当都是趁着假期过来玩泥巴的闲人。霍云晖向前台展示了自己的预约，并询问了能不能现在多要一个台子。可惜前台查阅后说不行，只能让霍云晖殷水南两人凑合一下用一个台子了。
这倒无所谓，两人便领了围裙做准备。殷水南还好，他一米七五的身高跟纤细的身形穿围裙毫无压力。
霍云晖则不，他身高直逼一米九三就算了，身上还有丰满的肌肉，围裙挂上脖子后绳子都差点绑不住，站起来连大腿一半都不到。
“哥你这围裙挡得住泥吗？”
殷水南稀奇地绕着霍云晖看了两圈，下定论说不站起来应该行。
霍云晖则不怎么在意，“没事，衣服脏了就丢了算了。”
“万恶的有钱人。”殷水南笑着又把霍云晖身后的绳结加固了一回。
做陶艺其实是个修身养性的活动，不过这个修身养性体现在你不心平气和地跟你的陶土打好关系，就会被陶土猝不及防背刺，得从头开始做形状。
巧的是霍云晖跟殷水南最有的就是耐心，他们本就不是急躁的人，在高三的磨砺下甚至有了点羽化而登仙的超脱。
霍云晖算老手，首先做示范给殷水南看，等杯子的雏形出来时，他带着殷水南轻轻感受陶土的触感，并且简单解释了塑性的基本要诀。与教程上的不谋而合，殷水南被带着很快就上手了。
接着两人接力式地使用台子，最后停在了七个造型迥异的杯子上。他们刚做的时候还有所收敛，上手了之后直奔着猎奇的方向去，鬼主意一篓筐一篓筐地实践，合力制作出了：融化蜡烛杯，洞洞奶酪杯，章鱼断触杯，分段脊柱杯，蛇蛇盘叠杯，还有两个正常的马克杯。
前五个在评选后认为最超常，没被两人丢回去当陶土，后两个是打算留着下次来玩。
“待会吃点东西再去试试上色。”霍云晖提议，洗去手上的陶泥后取出手机查阅附近的饭馆，“想吃什么？”
“嗯，我都行。不过不早了，吃少一点吧，晚上小鱼哥说要带我出去吃大餐！”殷水南把脑袋凑过去看，“寿司怎么样？”
霍云晖自然没意见，随意点了个两人餐外卖。寿司来得很快，两人不过看了会儿店里高完成度的作品展示，外卖小哥的电话就到了。这顿不能算是午饭，只能算是补充体力的下午茶，三口两口就搞定了。
此时已经下午两点多，这个点店里开始第二次高峰期，又有相当多早上来过的客人现在回来尝试上色，于是负责指导上色的店员分身难顾，只简单介绍了几句技巧就把两人丢下，去更加新手的亲子组辅导了。
没有章法的两人继承先前的天马行空，在不懈努力之下，成功把盘子的纹样涂出了呕吐物糊在上洗不掉的感觉，十分契合两人想要用手工制品精神震慑他人的初衷，就是在实用性上差了点，因为看着反胃。
连指导的那位店员都被他们的前卫艺术创造吓了一跳，再三确定不需要帮忙刮掉颜色重画后才笑着离场，还把别的店员叫过来观赏了一下，得到了一致赞赏：亲娘咧，看得我想母星了。
玩了好久，临近走的时候殷水南单独操刀，不再画盘子画杯子，分别选用淡粉色同芭比粉色做底色，只画了两个不算特别圆的黄色圆形装饰。
等他艰难地画完圆形上的几片叶子，端坐在一旁观察许久的霍云晖才敢试探性地问，“这画的是柚子吗？”
“是的！我以为你看不出来呢。”殷水南觉得这算对自己画技的肯定，不过霍云晖其实是在做排除法。
“比我想象中难画……帮我改改吧哥。”
他转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霍云晖，后者沉默地伸手接过笔刷跟杯子，认命地对着殷水南手机上的参考改起画来。他画技其实也半斤八两，不过照葫芦画瓢的功力比较强，努力之下还真画出了点柚子的感觉。
然后路过的店长过来问能不能对那堆盘子拍个照，还顺便夸赞了句这个梨子画的真圆。
这下殷水南跟霍云晖都顿住了。
最后两人妥协，在那个水果底下签上了柚子的英文。
上完色的陶制品烧制要更久的时间，店里将在烧好出炉后寄给顾客。
于是殷水南便在收集表上填下父母亲目前住的酒店跟小鱼哥的电话号码，准备让远在半个国家外的双亲感受一下自己的倒退的艺术造诣。
上色所有件都归他，那五个精心设计的杯子则将寄到霍云晖家里，先让姐接受艺术的洗礼，再拿回学校给班里人玩。
出店门时天色还没黑，但两人接到的电话都已经带上了催促的意味。殷水南是小鱼哥控诉说自己快饿死了，让他快点赶到预定好的餐厅吃大餐；霍云晖则被霍母提问什么时候寿星自己在外边开了分会场，请好的亲友们都到了主角怎么还没登场。
只好打车回应呼唤，凑巧两人目的地的餐厅在一条街上，于是顺理成章地又一起行动。
车上放着吵闹的DJ打碟曲，香薰的味道不重也不扰人，司机沉浸在节奏的海洋里自嗨，偶尔点点手机屏幕回句消息。晚高峰时段，车流从黄昏蠕动到黑天里，路灯按时亮起，减少后座两人看荧光屏幕的障碍。
两人中间隔着相互赠送的小礼物袋子，皆累得只想玩会儿手机回血。偶尔刷到好笑的，才越过界限靠近彼此，然后一起在相同的点笑出声来。
车最终花费了半个小时多才抵达餐厅所在的那条街上，司机推说车进去不如人进去，他开进去到目的地的功夫都够两人走个来回了。于是两人便在街口下车，看着导航上短得没有一根指头长的直线往前走。
街道两边都很热闹，车连车勾串成条钢铁的织布，交横纵错却明确有着各自的方向，招牌下的店铺各自亮着柔和的灯光，人群的万般喧闹声嘈杂入耳。马路紧邻着穿市的大江，江面倒映着缺口了月亮和对岸的层层高楼。
“好奇怪的感觉，我老是觉得待会得回去上晚修；明明现在都没在上学啊！”殷水南左顾右盼，“感觉路上有很多没穿校服的人很奇怪。”
“我也有点。”霍云晖下意识抬起手看腕表上的时间，“平时这个点我还在训练呢。”
“怪不得你能拿冠军！连放假都想着训练！”殷水南露出一个被卷到了的苦瓜脸，接着一同与霍云晖笑起来。
“您的目的地已到达——”
导航语音停住两人的脚步，接着被霍云晖无情地掐灭。
“哦你到了，那再见了，我还得再往前走点呢。”殷水南正欲继续往前，却被霍云晖下意识地拉住手臂。
“哥？我有东西落下了吗？”他抬头看霍云晖，读不懂霍云晖这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个什么缘由。
“……没事。你路上小心。”
霍云晖把脸别开去看地上的地砖，路灯照射下他略微能辨认出砖上的纹路。
“你明天还出来玩吗？”
殷水南这下明白了，使劲抬手在霍云晖的肩膀上安抚性地拍了两下。
“抱歉啦，明天跟别人约好了。回校见吧。”
霍云晖只得点头，松开手让殷水南的手臂收回，“回校见。”
“回校见！”殷水南边挥手边走开了。
到底是谁比较黏人[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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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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