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晖比殷水南更早想起之前的一面之缘。他自觉自己完全不能跟友善这个词靠边，不管是凌厉得有攻击性的外在，还是社交能力差到连同班人都人不清的内在。于是他借伞搭同学这种事情就没做过几次。
不过殷水南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为霍云晖很难见到这么呆的人。
当时下着春雨，绵绵连连的春雨，下得人烦。潮气无孔不入，直要往人身上都催生出几朵蘑菇才罢休。太阳还是能见到的，中午会短暂露个面，像神出鬼没的体育老师，晒不干半件衣服就又拉上云被睡了。
谁会在这种天气不随身带伞呢？霍云晖远远地看着宿舍大门那个已经踌躇许久的身影想。
他起的很早，日常训练的生物钟忠实地把睡意打消了，但雨天又不需要训练，霍云晖便准备去教室补觉。
雨没有一点要停下的迹象，被风吹着划出些不同斜度的乱线，还飘进来了些，沾湿了那人站着的水泥台阶，边缘也变得毛茸茸的，像被水糊开的黑墨字。
殷水南纠结了五分钟，终于做出不坐以待毙的选择，以壮士断腕的气势脱下长袖校服，拉紧随身帆布袋的链子。
霍云晖恰巧在这小呆子踏出第一部前走到宿舍大门那，想着反正也没事情做，今日助人为乐一下好了，就喊住了殷水南。
“同学，等一下。”
殷水南回头时很明显有点突然响起的声音被吓到，发现是个不认识的高大男生后转变为疑惑了。
“你好?”
霍云晖单刀直入，问说：“你需要我搭你一程吗？”
殷水南便点头如小鸡啄米，“谢谢，我想去高一教学楼。麻烦你了！”
他惊喜的眸子亮得霍云晖有些心虚，假咳了一声，他用远离殷水南的右手摁开自动伞，换手后走近雨幕，示意殷水南跟他并排走。
殷水南便谨慎地贴近过去，同用手握住伞柄，尽量减少与陌生好心同学的身体接触。
霍云晖的伞绝算不上小，只是要容纳有边界感的两个高中男生就显得逼仄了。斜飞的雨线成功打湿了他们的肩膀，加重了早春的寒意。
脚下沥青校道上还积着深浅不一的水坑，精心选出下一步踏点的同时还要顾及与对方的显著身高差，维持同频的步调。
这短暂的路途比平时更加惊险！
两人皆在心中感慨，连带着把不修路面的河窗二中跟不修从宿舍到教学楼连廊的设计师谴责了一遍。
好容易到达，殷水南的感谢话立刻一股脑往外冒：“谢谢您的好心相助，好人一生平安心想事成身体健康财源广进学业进步事业顺利家庭美满！”
霍云晖轻笑出声，“不是已经过了年了？哪来的这么多吉祥话？”
他觉得这小呆子实在有趣得很，这种举手之劳都这么隆重感谢，再大点的恩不就要以身相许了？
被调侃的殷水南耳朵发红，差点给自己尬死在楼梯口上。他用细得像蚊子叫的声音又念了句谢谢，深鞠躬后就忙不迭跑上楼去了。看得霍云晖害怕这人摔在楼梯上。
但没听到声响，应该是平安到达了吧，霍云晖转身往自己的教学楼走去，心下这么想着。
后来霍云晖还在表彰墙上见到过一次这小呆子，证件照印在政治单科状元的名号上边，真名则书写在名号的下边。
殷水南。
殷水南。这小呆子还挺厉害的。
霍云晖语文不好，揣摩不出这名字的好坏，只觉得照片上那双圆圆的眼睛让他想起家里新生的一窝小奶猫。
再然后他就外出训练了，直到刚才门卫室才又和殷水南相遇第二次。这小呆子过了一年半没有任何长进，还是站在屋檐呆楞着观雨，应该又是没带伞在这被困住了吧。
霍云晖极其自然地就想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根本没注意到这雨下了好一阵了还有殷水南身上完全没湿的事实。
没能刷点功德反而被抓住食物偏好盘查也不恼，大概是人会对不太聪明的小动物尤其耐心，霍云晖甚至有点想反问回去殷水南的食物偏好。
不过他问的应该都是他不喜欢吃的吧，因为殷水南听到肯定的喜欢回答时，就会下意识地皱眉，向上斜一眼霍云晖，沉默地表示对此品味的不赞同，再试探性地问出下一个问题。
太有意思了，虽然完全搞不懂这小呆子在想什么。
回想到此，霍云晖又没忍住笑了一声。
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的霍母则再次扣出了一个问号，不知道霍云晖回一趟学校受了什么刺激，平时脸臭的像全世界欠了他两百块一样，今天竟然笑得这么频繁，总不能是太想上学了吧？
搞不懂霍云晖想什么，霍母干脆不去问，开口叮嘱霍云晖回校后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充分发挥了作为小学体育老师的专业素养。霍云晖便把注意力转移到说服他母亲自己今年不是八岁，不需要连不许跟同学打架这种事都长篇大论上了。
当时的他信誓旦旦地会跟班上同学打好关系，却在返校学习后没几天就忍无可忍地提出了转班。转班手续折腾了一个多星期，经过霍母的多次施压校方才终于同意这个破格的申请。
正式转班那天是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霍云晖背着自己的全部家当走进新班级。新班级的同学们显然还沉浸在昨天的周末狂欢中，抓紧着这节班会课补觉，没几个眼睛是有神的，大多都耷拉着脑袋。
相对之下显得十分亢奋的班主任不满地拍了拍掌，提高声音驱散班里的瞌睡虫。
“从今天开始，霍云晖同学就是我们班的新成员了！大家鼓掌欢迎！”
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多少唤醒了青年人们的神智，并链条式地引爆了整个班。
“谁？谁来我们班？霍云晖！！！！！你快醒醒！！！”
作为实打实的全校名人，霍云晖的转班结果最后竟然落到了文科班吊车尾的高三四班？！他之前不是在高三六班吗？六班那群人不还炫耀得跟他们拿了全国游泳冠军一样呵呵……
心思各异但总体都能被概括为惊喜的四班同学们自发地延长了故障的时长，等班主任喊停才收手，转而去传纸条，内容从天哪这人竟然真的就长这样到转班转到我们这简直是奇迹啊不等。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很激动，但是有什么话下课再跟新同学说好吗？云晖，你的座位在第二排第七个。”
班主任笑吟吟地指了一个临近后门的位置，还补充说明换座位需要同愿意跟他换座位的人商量，否则这个座位将会一直固定到毕业。
霍云晖应好，心想那就意味着他基本没有机会换位置了，希望同桌是个正常人吧。
他挤过窄小走廊两侧的移动置物架，艰难地抵达即将是他战壕的空课桌。课桌不算新，但好歹算干净。
霍云晖瞟了一眼周围，除了右手边的新同桌都是女生。新同桌则从始至终都将脸埋在臂弯里补觉，霍云晖只能看到一颗毛绒绒的浅棕色后脑勺，接着一小段白得发光的后脖颈。
他坐下放好自己的书包，不自觉又转头去打量新同桌。
眼镜随意地放在满是彩色荧光笔的笔袋里，试卷跟练习册混杂着堆在书桌左上角。移动置物架卡在承重墙跟窗户间的狭小地带，纸巾水杯课本文件夹等物品分类整齐地堆在架子上，也没精神地倚靠着彼此。离霍云晖近的这边课桌还有一个勾着小垃圾袋的粘钩，粘钩还是小鸭子造型的。
应该是个生活习惯良好的人，霍云晖满意了。
他没打算打扰新同桌的安眠，不过新同桌的前桌转身代劳了。
那位扎着干脆利落的高马尾的女生一面用笔狠戳睡美男的手臂，一面跟霍云晖说：
“不好意思，他总是这样的。醒醒！”
新同桌于是被迷茫地戳醒了，没搞明白现状就被前桌白约使了个眼色，乖巧跟着她的目光往自己左手边看去。
这是我新同桌？！！
——是霍云晖？！！！！！
——是殷水南？！！！！！
霍云晖露出了近两个星期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开始期待自己往后的校园生活了。
如有雷同，纯粹巧合[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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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新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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