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游归来后,陈锋和陆知远之间那层心照不宣的薄纱,似乎被山间的风和阳光熨帖得更加柔软透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说的暖昧,像一杯温吞的水,不烫手,却恰到好处地暖着心窝。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人们放松警惕时,投下一颗巨石。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三下午。天色阴沉,似乎酝酿着一场秋雨。
陈锋和陆知远刚合作完成了一份疑难案卷的整理,正准备稍作休息。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技术科的小李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陈哥!陆法医!出事了!”小李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
两人同时抬起头。
“慢点说,怎么了?”陈锋皱眉。
“我们……我们刚刚例行核查旧案证物数据库的访问日志时,发现……发现了一条异常的高级权限访问记录!”小李喘着气,将平板递过来,手指都在发抖,“访问目标是……是三年前那起……那起……”
他的目光看向陆知远,声音戛然而止,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陆知远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放下笔,站起身,接过平板,目光落在屏幕上。
只一眼,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毫无血色,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在瞬间褪去。拿着平板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甚至开始微微颤抖。
陈锋的心猛地一沉。他从未见过陆知远这副样子,即使是面对最血腥的现场或最棘手的难题,他也永远是冷静的、克制的。这种近乎崩溃的失态,是第一次。
他立刻凑过去,看向屏幕。
访问记录显示,就在一个小时前,一个拥有极高权限的账户,绕过了一切常规审计流程,调取并浏览了三年前一桩代号为“灯塔旧案”的全部加密卷宗和物证扫描件。
而“灯塔旧案”的殉职调查官,是陆天明。
陆知远的父亲。
陈锋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他猛地看向陆知远。
陆知远死死地盯着那条访问记录,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整个人像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又像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下一秒就要断裂。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镜片后的眼睛里,翻涌着震惊、愤怒、恐惧,以及一种……被彻底侵犯了圣地的、巨大的痛苦。
“谁……”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成调,“是谁干的?!”
“权限代码是虚拟的,经过了七层跳转和伪装,源头……源头追踪到最后,显示是……”小李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是来自内部监察局的某个……已经注销的备用管理端口……”
内部监察局?注销的端口?
陈锋的脑子飞快地转动,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他的脑海!赵建国倒台后,内部监察局经历过一轮清洗和权限重构,但难免有未被发现的死角或者……被人刻意保留的后门!
有人动用了这种级别的隐藏权限,去窥探一桩已经被封存、几乎被遗忘的旧案?目的是什么?
是针对陆知远?还是针对……他父亲死亡的真相?
陆知远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陈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触手一片冰凉,还在剧烈地颤抖。
“立刻封锁所有相关端口!冻结那个权限的一切后续操作!上报赵队……不!直接上报给现在的监察长!最高级别预警!”陈锋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小李厉声下令,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峻。
“是!是!”小李如梦初醒,慌忙跑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的天色更加阴沉了,乌云压顶,一场暴雨似乎随时要倾盆而下。
陆知远猛地挥开了陈锋的手,踉跄着后退两步,背靠着冰冷的档案柜,才勉强支撑住身体。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他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无声的悲愤和恐慌笼罩着。
父亲的死,是他心中最深、最痛、从未愈合的伤疤。是他所有冷静理智外壳下,最脆弱和不设防的禁区。如今,这个禁区被人以最粗暴、最诡异的方式再次撕开!
那种感觉,不亚于父亲的坟墓被人当众掘开,曝尸于光天化日之下!
陈锋看着他那副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窒息。他上前一步,想再次靠近他,想给他一点支撑。
“别过来!”陆知远猛地抬起头,声音尖利而嘶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一头受伤的、濒临崩溃的困兽,“……让我一个人待着!”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的防御和排斥,仿佛任何人的靠近,都是一种额外的伤害。
陈锋的脚步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鲜血淋漓。他知道,陆知远此刻的抗拒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整个世界。但他依旧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慌。
他害怕陆知远再次缩回那个冰冷的、无人可以触及的壳里。害怕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这点温暖和信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摧毁。
“……好。”陈锋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艰难地后退一步,举起双手,做出一个妥协的姿态,“我不过去。我就在门口。你需要什么,随时叫我。”
他深深地看了陆知远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担忧和痛楚,然后转身,一步步地走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破碎的呜咽声。
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陈锋的心上。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地揪紧。
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仿佛要淹没整个世界。
办公室里,再无任何声息。
死一样的寂静,比外面的狂风暴雨更令人窒息。
陈锋坐在门外,听着雨声,心里翻江倒海。愤怒、担忧、心疼、还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把那个幕后黑手揪出来碎尸万段的暴戾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结束了。
一颗无声的惊雷,已经在他们之间炸响。
而余波,才刚刚开始扩散。
他更知道,这一次,他绝不能放手。
无论陆知远如何抗拒,如何将他推开,他都必须牢牢守在他身边。
因为他是唯一知道那片禁区之下,藏着怎样伤痛的人。
也是唯一,想要拼尽所有去守护那片禁区的人。
雨,越下越大了。
门内门外,两个世界,却承受着同一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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