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死了，在冰冷的湖水中，被火烧死，耳边，是没有回响的无边深渊，他在坠落，快速地坠落。
柔软又坚定的手紧紧拽住他，坏家伙！果然是坏家伙！
卡尔已经完全不醒人事，这给周满带来了空前的阻力，水里的他重得恍若千斤。
周满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紧紧将他抱在身前，背朝对岸奋力踩水。卡尔冷得和河水一样，冰冷惨白，令人绝望。
当她的手碰触到岸边湿泥那一瞬间，起死回生。
“中校先生？”岸边的士兵立刻将他俩拉了上去。
“快，快，送到后方，长官受伤了！”涌上来的士兵七手八脚地就将卡尔抬走了。
初升的阳光被云遮住，不带丝毫暖意，整片大地还是笼罩在死亡包裹的灰暗里。
刺骨的寒冷让她止不住地发抖，周满完全顾不上自己浑身都在淌水，急忙跟上卡尔。他们安全了，这里没有苏军。
从格尼洛伊提基河突围的士兵状如水鬼，一个个涌向十月镇的后勤处，将食物和热水一扫而光。
卡尔在失温。连一开始的颤抖也没有了，他好像很热，双手无力地扯着自己的衣服。
“长官！”汉斯的声音，他急忙冲进房间，“米娜小姐！”两个人都湿透了。
“拿厚被子来汉斯，快拿被子来。”眼泪一下一下砸在卡尔脸上，他浑然不觉。
周满快速剥掉他身上的湿衣，“汉斯，在门口守着，不要让人进来。准备热水，要很多热水。”
“是，米娜小姐。”
周满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全部脱掉，将身体贴在他身前，胸贴着胸，腹部紧靠在一起，双手搂在他颈部，三个回暖的部位。
被子卷在两人身上。周满感觉自己正在用身体温暖一块寒冰，寒冷像摆脱不掉的诅咒笼罩在两人周围。
他冷得像一具尸体，这种感觉让周满心惊，拜托了卡尔，拜托了，她无声祈祷着……
阳光从破了一角的花窗里照进来，天已经大亮，昨晚下了一夜的雪，现在终于舍得露出一点太阳，春天总会到的。
周满一动不动地抱着卡尔，入定一般。棉被下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像照进了阳光一般温暖起来。周满听着耳边一下强过一下的心跳声，眼眶通红。
她从被窝里钻出来，温差让她浑身都起了细小的疙瘩，她哆嗦着穿上汉斯拿来的衣物，很大，是男人穿的，不过无所谓，这里什么也没有。
“汉斯。”她打开门，“要热水，卡尔要准备手术。”
“哦好。”等在外面的汉斯好像经历了一辈子，他可太怕中校先生出事了。没了中校，他也活不下去。
周满将她**的包裹里那套简单的手术刀全部用热水烫过一遍，还好玻璃瓶里的破伤风和抗生素没事。
卡尔肩部的伤口并不致命，只是时间太久，失血过多，再加上他在河里泡了那么久，身体失温。
步枪的穿透力很强，但距离远，子弹不是很深，肩部一个血洞。在卡尔身上的枪伤让周满握刀的手都忍不住打颤，明明应该得心应手的。
伤员最怕的就是感染，伤口发脓溃烂，战地的条件总不是那么好。周满给他做了彻底的清创，给暴露的伤口填上凡士林纱布，再敷上抗感染敷料，就像曾经做的每一场手术一样，但是这一次却满头大汗。
千万不要感染啊。
卡尔的体温渐渐恢复正常，周满稍微掀开下半身，给他套上了干净的裤子，免得他醒来看见自己□□估计又要害羞。
他的湿衣被周满随手团在地上，趁着太阳好，还是给他拿出去晾一晾吧，虽然破了洞，但现在不是物资紧张么。
周满暴力地将他的奖章全部拆下来，一点用也没有的铁疙瘩们，她随手扔到一边。
她迎着阳光将外套甩了甩，一张小纸片从口袋里飞了出来。
什么玩意？
周满挂好衣服才弯腰去捡，一张被泡发了的黑白照片。
照片和她早就不见了的身份证明上贴着的一模一样，看着眼熟的轮廓，她的鼻子有点酸。
可恶的卡尔，那个时候他们才刚刚在巴黎见面，竟然那么早，或许更早？
她迟钝极了，竟然自己在那边无端猜测那么久……但是这一刻又觉得无比满足，像刚恋爱一样，内心泛起羞涩。
那个家伙当初竟然要将她赶走，还要跑去订婚？哼哼。周满气呼呼地甩他的衣服，他浪费了多少时间！
施特莫尔德将军死在了包围圈里，在他的装甲车中被苏联的炮弹击中，但是后卫部队成功拖住了苏联人追赶的脚步。从切尔卡瑟包围圈里突围出来了四万多人，只有小部分人从高地突围，大部分还是像周满他们一样，游过冰冷的河水来到十月镇。这里的补给还算丰富，但也挡不住四万人一哄而入，战地厨房像被强盗洗劫一空。
周满不得不随着大部队继续往后撤退。还好有汉斯，让她一个人变得没有那么艰难。
运输车上，卡尔侧躺在周满腿上，他还是没有醒。周满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但她一点也不困，她要时时监测卡尔的体温，这样的条件下，不感染几乎不可能。
“你怎么会来？”她开口问汉斯。
“我知道长官在卡涅夫，那边被围以后，元帅组织兵力试图解围，我跟着一起来的。”
他们解围人数和苏联合围人数的差异实在是太大了，达到了一比五，武器差距太大，要想解围比登天还难。
他们一直在高地十公里外，天堑似的十公里，怎么尝试都打不破苏联的钢铁合围，他们的坦克和火炮损毁太多，无力再推进，元帅才不得不下令圈内自行解围。
“后来我看到突围人员都往这边跑了，就赶紧过来了，还好能再见到你们。”说着说着，汉斯的眼眶就红了。
“嗯，真好汉斯，我们都活着。”
一句话，汉斯的眼泪稀里哗啦地掉下来，哭得像个孩子。
东线战场的德军已成了强弩之末，开始全面溃败。周满随着大部队一路往西回到文尼察后方。
德军试图在南部格河地区调整部署，争取喘息的时间。
又要继续作战，周满感觉心累，在炮火下的每一天都很漫长，显得这场注定失败的战争也很漫长。
卡尔昏睡了一天一夜后终于在周满将他安顿好后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回家了…周满……”蓝眼睛依旧空洞茫然，还未恢复神智似的，恐怕自己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嗯，我们回家了。”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
没等周满说完，他又立刻睡了过去。周满给他换好引流纱布，继续注射青霉素，老天啊，烧一定要退下去。
夜里，周满怕卡尔睡熟了自己翻身压到伤口，就干脆仰面躺在他背后睡。两个人躲在毛毯里，周满能感觉到他灼热的体温，她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卡尔的烧让她睡得一点也不踏实，半睡半醒间还下意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周满？”手被抓住，一声熟悉的低唤。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