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天气变得温暖起来，周满捧着装了汉斯的小盒子，再度踏上了八年前曾经踏足过的土地，柏林。
卡尔要去上萨尔斯堡授勋，元首决定颁发橡叶饰铁十字，以表彰他在库尔斯克、日托米尔等地的英勇作战。
“原来这么简单就能回来，只需要他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他们从地狱里拉出来。
“权力顶峰的人可以决定人的生死，就是这么简单。”卡尔冷笑。
“我带你去见我妈妈好吗？”一下列车，卡尔俯身问她。
“不行卡尔！我们的关系不能暴露！”周满如惊弓之鸟，后退一步远离他，转着脑袋左右张望。
中国对德宣战后，华人就是辣脆的敌人，周满下列车前，特地用帽子将自己的黑发全部拢好，她不想给卡尔带了不必要的麻烦。
“……那你准备去哪里？”卡尔站直了身体，低头看她。
“我……”周满本来想去酒店住，就是不知道她的身份行不行得通。
“住到我妈妈那里去好吗？我们的关系不会暴露，嗯…就当做是家庭医生，不需要出门，不会有人怀疑，等我回来接你。”卡尔继续循循善诱。
周满垂着头思索一会，“这样冒然上门不太好。你妈妈……嗯……知道我们的关系吗？”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什么关系？”他故意逗她，中国人总是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礼节。
“卡尔！”周满有点羞恼。
“如果她不知道的话，我不会那么简单就拒绝了和玛琳的订婚。”
“她知道？”
“嗯，她当然得知道。”
这样周满反倒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妈妈了，她本来就不太熟悉人际交往这方面，更不用说是卡尔的妈妈了，初见克莱斯特元帅时的压迫感仿佛还在心头。
“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妈妈肯定会喜欢你。”卡尔非常笃定。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喜欢你。”
“……”给周满闹了个大红脸。
“你知道，现在整个德国，嗯，**的情绪会比较激烈，所以我把你带回来有很大的风险，如果你住在我妈妈那里的话我会更放心，等我回来我将你送去巴黎好吗？找你的朋友？你之前不是说……诺曼底？也许你可以随红十字返回英国……”卡尔确实经过深思熟虑。
周满眉头一皱，紧接着又听他匆忙开口，“你不用担心，上萨尔斯堡结束后我就回来找你。”
“好吧。”或许回巴黎是个不错的选择，马上法国就要解放了，她有机会离开。
回去的时候，周满始终保持着十步的距离跟在卡尔身后。他频频回头，倒惹她皱眉不快。大街上随处可见穿着制服的警察或者是士兵，都到了辣脆老巢了，这个家伙不知道低调点。
柏林刚刚经历盟军轰炸，到处能看到炮弹留下的痕迹。周满跟着卡尔坐了一段地铁，到达弗里德里希大街。
和八年前的柏林不一样了，那个时候一切看着都是那么欣欣向荣，现在么，在战火的洗礼下，到处是废墟、瓦砾，鼻尖充刺□□的气味。
盖世太保坐着奔驰敞篷车，拿着喇叭大呼：“散布失败主义者将会被绞死！”
周满看向正前方的卡尔，岩青色的背影，在破碎的大理石柱下，军靴踩过满地碎玻璃，萧瑟又落寞。
周满摸了摸头上的帽子，埋头跟上他突然变快的脚步。施普雷河畔，那些曾和他相遇过的证据，也在烟火下沦为焦黑的空壳。
弗里德里希大街的联排别墅，墙壁被烟火熏黑，但至少没有随处可见的弹坑。
周满跟着卡尔停在其中一栋别墅门前，她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棕色羊毛套装，因为清洗方式不恰当，导致它缩水了，变得死板僵硬，但这确实是她唯一一身还算体面的衣服。
卡尔捏了捏她的手，“放轻松，你今天很漂亮。”
门敲三下，一位穿着得体的千鸟格窄裙套装的妇人正站在门后。
“卡尔。”一见卡尔，她立刻露出欣喜的笑意。
“费舍尔夫人。”卡尔微笑点头。
费舍尔夫人看了一眼两人紧握的手，笑意不变，“米娜小姐？”
“您好，夫人。”
“你们回来得很及时，元帅先生前日回来，和夫人说了准备搬家的事。”
“搬家？”
卡尔的计划似乎被打乱了。
别墅里到处堆着收拾好的箱子，看来很快就要举家搬迁了。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周满抬头去看，一位优雅的夫人。满头金发盘得一丝不乱，两颗珍珠耳环坠在颊边轻轻晃动，鲜艳的口红更显皮肤白皙。心领的蕾丝边衬衫配上高腰宽腿裤，时髦的装扮让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又利落。
这一定是克莱斯特夫人了，周满想。
看见卡尔，她立刻加快了步伐。
“妈妈。”卡尔迎了上去。
“你终于回来了。”克莱斯特夫人眼里闪烁着泪光，捧着卡尔的脸看了一会，“和你父亲一样瘦。”
“这位一定是米娜小姐。”她的目光转向周满。
“夫人。”克莱斯特夫人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这让周满没那么紧张。
“受苦了孩子。”她走过来牵起周满的手轻轻拍了拍，“接下来和我一起去奥格斯堡好吗？”
嗯？周满望向卡尔。
“妈妈，我准备送她去巴黎。”
“巴黎？”
“是的，她的英国朋友在巴黎。”
“你们不结婚吗？卡尔？你已经三十二了，你不要觉得你还年轻，阿尔的孩子都五岁了。”
原来全世界的妈妈催婚都一样，周满忍俊不禁。
“妈妈，她父母都在中国，等战争结束后，我想我需要先拜访她父母。而且现在…你知道的，也许会给她带来灾难。”现在的形势完全不允许，他们的关系都不能暴露于阳光下。
“战争结束？你说得好像明天就要结束了，谁知道那些可怕的炮火什么时候才会停止，难道一天不停止你就一天不结婚？”
“妈妈，总之，我们的关系暂时还不能公开，米娜还是以家庭医生的身份住在家里。”
“好吧……你们总有各种理由。”
“夫人，还是先用餐吧，他们一路回来应该好好休息。”费舍尔夫人走了过来。
因为卡尔回来，他们的晚餐在有限的物资里尽量丰富了。
克莱斯特夫人还是在为卡尔的婚事烦恼，“米娜小姐的父母都在中国？”
“是的。”
“可惜现在通信不便，不然倒是可以写信回去告知一声，对吧卡尔？”
“我想我去会礼貌一些。”卡尔埋头吃饭，进食速度飞快。
“卡尔什么事都能在心里藏得好好的，像他父亲。”夫人脸上漾起温柔的笑意。
周满来了兴趣，好奇地看向夫人。
“他父亲当初在舞会上第一眼就喜欢我，我能感觉到，可惜他看见我身边那些追求者就退缩了，躲了我好几个月。一直到临毕业，我约他出去骑马，他才将心里话讲出来，因为他知道再不讲就没机会。”
“上回玛琳去了法国一趟，卡尔的信紧跟着就来了，如果不是被逼急了，他怎会与我讲米娜的事。当初他突然被他父亲叫回柏林骂了一通，我打听一番才知道好像是因为一个中国女孩，我还觉得奇怪，原来如此，原来这么早。”
“妈妈，不要再讲了。”卡尔百忙之中试图阻止他妈妈更多的话。
“可是米娜很感兴趣，米娜喜欢宝宝吗？”克莱斯特夫人转向周满。
“什么？”
“你们的宝宝一定会很可爱，嗯？混血宝宝？”
夫人，你想得会不会有点太远了？
混得好看的混血儿真挺难的……
“咳——咳——”
“吃东西一点规矩也没有。”克莱斯特夫人嫌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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