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门口的风铃一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周满身上。她抓了抓上衣下摆,眼睛扫视一圈,军官或坐或站,把小小的餐厅挤满了。
他们完全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她该怎么做?她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时间犹豫,她不是救世主,她怕被报复。
“我有事找卡尔·冯·克莱斯特。”周满狠狠心,大声说。
“哦,这个东方美人要找我们的克莱斯特少校。”
“别害羞,坐下来喝杯咖啡。”
“......”
军官开始起哄,周满更急了。
也许卡尔不在这里,她的小命也很要紧。她正想转身出去,卡尔从里面走出来了,面色沉沉,好像不太愉快,“你来干什么?”,卡尔走到门口,低声问她。
“我们出去说。”周满瞥见那个店员看她的目光不善,她影响了他们的行动。
她拉着卡尔的手,用力将他拽出去,大步往前,“你有什么事晚点说,我在工作。”卡尔无奈地跟着她走到河边。
“卡尔,我发现……”周满话还没说完,餐厅突然响起爆炸声,“啊!”距离很近,声音太大,周满吓得魂不附体,抬手抱住脑袋往卡尔胸前钻。
卡尔立刻反应过来,护住周满的脑袋把她扑到身下卧倒。爆炸声密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伴随着激烈的枪声,有人用德语大喊着什么。
周满的心脏剧烈地跳着,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刚才在餐厅里看着她的一双双目光,或好奇,或玩味。他们可能都会死。
爆炸带来碎石玻璃噼里啪啦砸在背上,卡尔将她紧紧护在身下,一动不动。他能感觉到身下的周满在颤抖,他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周满想抬头去看,被他按下阻止。
爆炸持续了好一会,毕竟是一车的炸药,餐厅完全成了废墟,激烈的枪声继续响起。卡尔一把将周满抱起放在河边,“你待在这里不要过去。”提着枪准备上去。
“卡尔。”周满拉住他的手,不想让他去。
“这里很安全,我解决了就过来找你。”卡尔着急往上走。
周满眨眨眼,还是放开了手,“那你小心点。”
“嗯。”
枪声没有响多久就消散了,焦味,血腥味被风一阵一阵送进鼻腔。周满抱着膝盖将脑袋埋在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安静下来,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不敢往下想。
身后只剩下德军的怒吼声,伤者的哀嚎声。她站起来慢慢往上走。一片焦土,餐厅只剩下了个框架子,倒霉的餐厅老板。
地上摊着一排尸体,有德军还有不幸的店员,只是正常上班的一天,却没想到是生命的终点。他们有些已经焦黑辨不出面容,士兵在一个个翻看确认。周围聚集了不少巴黎市民,德军提着枪将他们赶走。
周满站在一片废墟里,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她明明知道的,她本可以阻止这一切,因为她的一念之差,这些人全死了。
“跟我来。”卡尔拉着她的手臂带她往一边走。
周满不说话,卡尔也很沉默,死了不少国防军军官,前一秒还在和他聊天,下一秒人就被炸成了肉泥。卡尔在心里冷笑,这一次,抵抗组织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了,巴黎接下来都不会太平。
他瞥一眼周满,脸色雪白,被吓到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忽然想到隔壁的花店,“你看见了?”
“是的,我昨晚就知道了,但是我不知道原来那些炸药是送到这里,我今天早上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些人全死了,我应该在店里就说出来,但是我不敢,我看到了那个店员……”周满语无伦次地念叨着。
“你做得很好,你救了我。”卡尔打断她。
“还有那些店员,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应该说出来的。”周满眼眶通红。
“可以了,你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任何,他们做了周全的准备,恐怕你说出来那一刻,我们就都死在了店里。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今天只是来这里找我。”卡尔捧着她的脸,轻声开口,他要阻止她的胡思乱想。
周满抬眸看他,是的,她改变不了任何。
“你很勇敢,周满。是你救了我。”
周满的内心慢慢平静下来,至少卡尔没事,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我送你回去。”
“不要。”周满推开他,后退一步。他们靠得太近了,他的军服太显眼,会被人看到。
卡尔盯着她看一会,继续开口,“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我去医院,有什么不可以?”周围的市民有意无意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她不能和他待在一起。
“好吧。”卡尔停了停,“你得好好工作,不要想其它,”他又想到什么,“不要说胡话。”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啰嗦,“知道了!”
这儿离医院也太远了,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她居然跑了那么远,她开始佩服自己。自从来了巴黎,她的体能就没这么好过!
巴黎难得有这么好的太阳,周满走得气喘吁吁,脑海中那些可怕的画面慢慢消失,她还得在这片阳光下继续生存。
周满进病房的时候,伤员躺在床上倒吸一口冷气,任何在公众场合辱骂元首的,都应该被当场处决,她居然一点事没有?她上头有人?不可能!她一定是女巫,有九条命。
“医生,我想你应该下手轻点,不然我怀疑我的伤口会再次裂开。”周满才不管,他们恨不得她去死,她会让他们好过才怪!
“嘶……”士兵痛得肌肉颤抖,该死的!谁把他送来这家医院!
没过几天,当周满出现在病房的时候,这些士兵看她的眼神就仿佛在看厉鬼,伤口开始隐隐作疼,能下地就要立刻出院,嘴里叫着,“前线需要我!”
她有了报复的快感,越发辣手无情。
周满连续几天都没见到吉尔贝,她也无力再去向马丁夫人询问。结果今天,周满和盖尔达用晚餐的时候,门被人敲响。看见门口的吉尔贝,周满吃了一惊。
“请问我方便进来坐坐吗?”
周满低头侧身。
“吉尔贝,你怎么来了?吃过晚餐了吗?”盖尔达热情询问。
“吃过了。今天我带了一些酒店的食物过来,希望你们不介意。”他将手里的纸包裹放在桌子上,扭头看一眼周满,她还是没什么表情。
“谢谢,怎么会介意。”
“米娜,最近还好吗?”他问。
“挺好的。”
“这几天我们没见你。”盖尔达说。
“酒店比较忙,最近我都住在那里。”
卡尔明明知道他是抵抗组织成员,却始终没有人来抓捕,就说明卡尔并没有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任何人,周满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她当然也希望事情就这样过去,但是看到吉尔贝再次出现,她就知道,他们的行动还没有停止。
“我记得之前住在这里的是一名军官。”他突然开口。周满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说克莱斯特少校吗?他是一个好人,他帮助了我们。”盖尔达说。
周满看他一眼,不说话。
“这样啊。”
吉尔贝略坐一会就走了,期间,他向盖尔达询问了一些他们一路从英国到巴黎的事情。
“唔,还好米娜和克莱斯特少校相识,不然我们现在可到不了巴黎。”盖尔达这么说。
周满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忍不住出声打断,“盖尔达,很晚了。”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吉尔贝和她们告别离开。
“盖尔达,我想,法国人应该不喜欢和德军有关的人。”
盖尔达讶异地望着她,“你的意思是……”
“和克莱斯特少校的关系,最好不要再说。”周满提醒她。
没过两天,马丁夫人邀请她去家里做客,她想了想,没有拒绝。
“吉尔贝这几天都没空回来用餐,我一个人在家里无聊得很,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谢谢你。”马丁夫人准备了很丰盛的晚餐,周满有点不好意思,毕竟现在物资艰难。
“酒店应该很忙吧?”
“哼,谁知道他在做什么,”她停了停,看一眼周满,“你知道的,那些事情总是很危险。”
“马丁夫人?”
“我失去了丈夫,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希望再失去他。上回多谢你。”马丁夫人举起酒杯朝她敬酒。
“那都是我应该做的。”周满喝一口红酒,“我很佩服他,他热爱自己的祖国并为之奋斗。”
“呵,米娜,热爱要以生命为代价,譬如他的父亲,法国由谁来执政又有什么所谓呢,作为一个母亲,我只希望他能平安。”马丁夫人拭去眼角的泪水,一个母亲最平凡的期望,就是儿女平安。
周满讲不出安慰的话,吉尔贝在为自己的使命而抗争,也许力量微乎其微,过程也不尽如人意,但是这种不屈正是如今的法国需要的,是消极的法国人民最后的希望,是法兰西的尊严。他们的所有行为,是对是错,都不容周满评说。
晚上,周满想着和马丁夫人的谈话,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直到半夜,半睡半醒间,她好像听到一阵汽车声,接着是齐整的军靴落地的声音。她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外面的灯光已经全部点亮。
他们又来抓人了,这一次恐怕是有备而来,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周满正准备回去睡觉,突然听到“咣当”一声,然后是玻璃落地的稀里哗啦声。她又从床上弹起来,这个声音怎么像是从楼下传来的?这么近。
她急忙打开门去看,发现对面的盖尔达也醒了,正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两人无声对望一眼,匆匆下楼去。
“吉尔贝!”盖尔达率先看见窗边的人,惊呼出声,“怎么是你?”
吉尔贝看到从楼梯上下来的周满,突然笑了,“我想我无处可去,但我需要米娜帮我。”
那些人是来抓捕他的,“你可以选择藏起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周满说。
盖尔达吃惊地望着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没用的。”他苦笑,“我想马修已经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了。”
他朝周满走近两步,“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我帮不了你什么。”外面德国士兵的手电光在黑暗里无声闪烁,抓捕开始,吉尔贝的脸被光照亮,表情痛苦又挣扎。
“对不起,米娜。”周满突然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吉尔贝居然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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