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轰隆轰隆——”
“快点快点，都凌晨一点了——”
“一会儿再去哪玩啊？”
“吃烤肉去啊！”
耳边攒动着嘈杂声响，淮之总算费力地掀开眼皮。他缓缓转动脖颈扫视四周，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现在居然坐在一棵大树上。
“要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嘶——我明明记得，明明记得我出车祸了啊....”念头刚落，脑壳便隐隐作痛，脑海里只剩车祸时刺得人睁不开眼的车灯、尖锐到刺耳的喇叭声，还有那个下着倾盆大雨的黑黢黢的夜。
他现在无比后悔不应该一时冲动非要暴雨天气出门回学校送论文。
“不对啊，我怎么会在树上？这要怎么下去啊——”淮之的声音渐渐拔高，无措感像潮水般裹住了他。他望向树下往来穿梭的人群，压根没察觉没一个人留意到树上的自己。
“你好？！你好？！hello？！喂！哥们，能听见我说话不？方便搭把手不？”
淮之扯着嗓子喊了足足十五分钟才泄了气，他总算发现没人搭理自己——或者说，他们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自己这是在做梦？
那梦里从树上跳下去应该也没事吧？
淮之纵身一跃——异常顺利又轻盈地落了地，连半点地球引力带来的坠感都没体会到。
自己这是在哪儿？
他抬脚往四周走了走，越走越心头发沉：这地方八成不是种花家，周围的招牌全是韩文，耳朵里听到的也都是韩语。他暗自庆幸大学修了朝鲜语专业，不然这会儿怕是直接原地裂开。
可眼下早不是在不在种花家的事儿了——路上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他也碰不到他们。刚才一个小朋友猛地朝他跑过来，竟径直穿了他的身体，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
自己死了？淮之整个人还懵着，慢慢蹲在路边，想清空脑袋琢磨琢磨该怎么办。他现在的处境太吓人了：莫名其妙到了韩国，十有**是死了成了阿飘，说话没人听的到，也没人能看见自己。
“这可咋整啊——啊”他猛地想起什么，腾地站起来，“我坐飞机飞回去不就完了？反正没人看得见我！”
刚有了计划，淮之下意识打量路口想辨别四周，确定一会儿出发的方向，眼角余光却瞥见一辆面包车眼看就要撞上一辆摩托车。
“我靠！哥们，看旁边！有车——”淮之脚比嘴快地冲过去，边跑边急乎乎朝摩托车上的男生挥手，早忘了没人能看见他这茬。
“砰————”闵玧其近来被加量的练习和雷打不动的打工生活缠得够呛，精神早绷到了极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撞得摔在地上。
太疼了——有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往下淌，应该是血吧——肩膀尤其疼，剧烈的痛感让闵玧其意识渐渐发沉。
“靠啊，外卖还没.....送完......”他喃喃着，眼皮越来越重。
“出车祸了！！救命啊！！打120啊！！”淮之冲到被撞的男生跟前，下意识伸手想探他的状况，手却径直穿了过去。
“真够了！”淮之低骂一声，还是不死心一个劲喊那男生。
小面包车司机颤巍巍从车里钻出来，竟还想缩回去溜掉。
“我靠！你md要跑？！”淮之立刻识破他的心思，一着急，不知抓了什么一把，猛地站起来，吼出声——当然，吼的是韩语。
他大步冲到小面包车司机跟前，一把拽开车门，揪着司机的衣领怒冲冲吼：“md老子让你打电话叫救护车没听见？还想跑？当老子死的？！”
“不、不、不，我，我，我马上，马上——”司机抖得像筛糠，哆哆嗦嗦摸出手机打电话。他哪知道自己快被吓尿了——凭空冒出个男人揪着自己衣领，撞人加这凭空出现的淮之，让他觉得下一秒就要交代在这儿。
“再敢跑老子打死你——我——我靠？我碰到你了？？！”淮之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自己先吓了一跳，也更把听到这句话的司机吓得魂飞魄散。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淮之松开抓着司机的手，摊开手掌一看——发热的是自己手上沾的血。他赶紧看向地上的男生，满脑子疑问：突然有实体是因为沾了这男生的血？还是只要沾了血就行？
救护车很快接走了闵玧其，淮之跟着司机到了医院，盯着他付了所有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营养费，留下电话号码、身份证驾驶证等证件才放他走。
闵玧其醒来时已是早上五点半，天刚蒙蒙亮。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转头朝旁边一看，见床边趴着个毛茸茸的脑袋。
哪怕闵玧其见过不少俊男美女，也得承认这是张格外帅气又带着点漂亮的脸。乌黑的头发软乎乎搭着，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鼻梁又挺又直，眼睛虽闭着，也能想象睁开时该是多好看的模样；嘴唇薄薄的，没什么血色。闵玧其轻轻皱眉——这人脸色和唇色都淡得过分，比自己这病号还病号，像是失血过多刚从ICU挪出来的。
突然，趴在床上的人动了动，懵懵地睁开眼，正好对上闵玧其的视线。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淮之刚醒，声音还带着点沙哑的懒意。
“不用，我现在还好。是你送我来医院的？”闵玧其心里已有数，还是多问了句，权当没话找话。
“不是，是救护车送你来的，我是带着肇事司机来的。那司机可气人了，居然想跑——哦对了，这是我从他那儿要的钱，你收好。我不太清楚韩国这边的规矩，会不会要少了？不过没事，我留了他的证件和联系方式，不够再找他要。”淮之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赶紧从怀里摸出钱递给闵玧其。
“谢谢。”闵玧其看着递来的钱，听面前这男孩说了一串，一时没完全反应过来。
“我叫闵玧其，93年的。你呢？”闵玧其抬眼问——救命之恩，总得记着还。
“我叫淮之，91年的。”
“淮之哥，真的非常谢谢你。”
“没事没事，应该的。医生说你没大碍，就是胳膊当时脱臼了，好好歇几天就行。”淮之有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闵玧其注意到淮之手上沾的血迹，出声提醒：“淮之哥，你手上的血不洗洗？”
“噢噢，对，我忘了，我去去就来。”淮之站起来去洗漱间把手仔细洗了洗，又回了病房。
他回去时正好碰上护士给闵玧其换药，便没好意思凑上前，轻轻站在病床另一边的窗户旁。
闵玧其朝他轻轻点了点头，淮之回了个笑。
护士边换药边随口聊：“跟你一起来的朋友走啦？”
闵玧其愣了下，说：“没有，他刚才去洗漱间了，刚回来。”
“回来了？”护士闻言扫了圈病房，“没看见呀，是不是我换药时又出去了？一会儿还得麻烦他去拿药呢。”
“护士，窗户那儿——”
“嗯？要开窗透透气吗？”护士笑盈盈朝淮之站的窗户走过去，径直穿过淮之的身体，推开了窗户。
闵玧其没再说话，眼里六成是疑惑，四成是震惊，直勾勾盯着窗边的淮之。
淮之倒像是早料到似的，神色平静，无奈的耸耸肩。
等护士走了，闵玧其看着淮之，“你——”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淮之有点尴尬地挠挠头：“就像你看见的这样，现在除了你，别人好像都看不见我。”
闵玧其蹙着眉追问：“你方才不是说司机——”
淮之接过话头：“可能是因为沾了你的血。我手上沾着你血的时候，别人就能看见我；刚才洗干净了，他们应该就看不见了。或许正因为是你的血，你才一直能看见我？”
闵玧其垂下眼睫闭了闭，想抬手揉揉发胀的太阳穴，胳膊却猛地一阵刺痛。他本想按按脑袋，确认自己是不是困在梦里没醒，可念头一转，眼前这人毕竟是救了自己的人。
“你是鬼吗？”他低声问，声音里没什么惧意，反倒带着点茫然的确认。
“或许是吧？我也说不准。”淮之答得随意。
闵玧其忽然觉得，是与不是好像也没那么要紧了。许是车祸撞得脑子还发沉，他竟异常轻易地接受了眼前人可能是鬼的事实——反正对方没打算伤害自己。眼下该琢磨的是别的事才对：公司那边还没知会，一整夜没回宿舍，队友们指不定急成什么样了，也可能还没发现，自己经常早出晚归。他抿了抿唇，打定主意不能在医院多耗。
“淮之哥，能麻烦帮我办下出院吗？”
“这么快？身子吃得消？”淮之略有些惊讶，却没多问缘由，爽快应了声“好”。
刚应下又像是想起什么，他默默抬起手晃了晃，提醒道：“那个，你还记得吧？我得沾着你的血，旁人才能看见我。”
闵玧其：“……” 倒把这茬忘了。
“一点点血行不行？”他试探着问。
“不清楚，要不试试？指尖血那种？”淮之提议。
“行。那试试。”闵玧其说着，就想用没受伤的胳膊去拔手背上的点滴针，预备着给自己指尖扎一下。淮之见状忙伸手拦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按了按，示意他先把这袋点滴输完再说。
等点滴慢慢往下滴着，两人一时没了话。闵玧其不是爱闲聊的性子，可让淮之一旁干坐着，他又觉得过意不去——毕竟是救了自己的人，不是，鬼。忽然开口：“淮之哥不是韩国人吧？说话口音不太像。”
“嗯，不是。我是中国人。”淮之应道。
闵玧其的眼睛“唰”地睁大了，平日里总是微垂着的眼尾都扬了起来，难得露出点孩子气的惊讶，瞪得像铜铃似的：“中国人？那变成鬼还来韩国了？飘过来的？中间可是隔着海呢？”
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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