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燎意垂眸,目光沉沉地落在喻舟舟攥紧自己衣摆的手指上,那力道几乎要将布料揉进掌心里。
他低笑一声,反问道:“这件事,很重要吗?”
“重要!”
喻舟舟仰着脸,眼眶泛红,却固执地不肯退让,“先生,你和小傻子…到底有过什么关系?”
傅燎意静默一瞬,忽然抬手,指腹轻轻蹭过喻舟舟微湿的眼尾。
“我很喜欢小傻子。”
他盯着喻舟舟,眼神深得像是要将他吞没,“就像喜欢你一样。”
喻舟舟愣住,将傅燎意的衣摆揪得更紧。
“小傻子会叫我小叔。”
傅燎意笑了一下,像是陷进某段久远的记忆里,眼底却暗沉沉的,“那个时候,他还和傅垚在一起。”
“他很笨,很单纯,给我背过课文,还跟我说过他小时候的事,那只灰色的小狗,就和你的灰球一样。他还和你一样喜欢吃甜的,每次吃甜品时,都会用勺子把里面的奶油刮得干干净净,还会仰着脸问我,小叔,你要不要吃。”
喻舟舟蓄藏在眼眶里的泪水倏地滚落。
傅燎意的回忆戛然而止。
他盯着喻舟舟脸上的泪痕,眸光一点点暗下去。
“但很可惜,他的眼里,只有傅垚。”
“他愿意为了傅垚去做电击实验。”
“他攒了很久的钱,就为了给傅垚买一个音乐盒。”
“他还很抗拒我的亲吻。”
每说一句,傅燎意的语气就更轻一分,像是某种被毒液浸透的阴湿藤蔓,一点点地缠绕上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占有欲。
傅燎意忽然俯身,在喻舟舟的眼角落下一个近乎温柔的吻,烫热的唇随即贴上喻舟舟的耳垂,轻轻咬下。
“你说,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别人的小笨蛋…是不是该毁掉啊?”
*
夜色浓稠,喻舟舟光着脚蜷在傅燎意卧室的宽大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曲谱草稿,却连一个音符都没标出来。
绝对是傅燎意害死了小傻子。
傅燎意那天说的话,既是间接承认,也更像是在警告他要同别的男人保持距离。
喻舟舟咬住下唇,偷偷抬眼,看向不远处正在处理工作的傅燎意。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镜片后的眸光沉静而温和。
幸好,傅燎意还不知道他就是重生后的小傻子。
否则……
喻舟舟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他必须得逃,必须离开这个危险的男人。
而与之相反,傅燎意正在积极准备他们这个夏日的采风旅行。
“舟舟。”
傅燎意合上电脑,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他嗓音低醇,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还…没有想好。”
喻舟舟摇摇头。
他是不敢同傅燎意一起单独旅的,这个男人,既让他依赖,又让他感到害怕。
“既然这样,那就由我来决定。”
傅燎意静静注视着他,忍不住伸手把人抱进怀里,指尖轻拂过喻舟舟柔软的发梢,“去轻井泽吧,我在那里有一处私人庭院,很适合避暑度假。具体的行程我会提前安排好。”
确保你无处可逃。
只能留在我身边乖乖当我的小狗。
喻舟舟想着。
“你在发什么呆?”
傅燎意当然不知道喻舟舟的小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轻轻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像是在安抚一样,“是不是谱曲太费神了?不想写就不要写了,去看电视。”
“嗯。”
喻舟舟磨磨蹭蹭地从沙发上溜下来,他捏着遥控器,“我看电视不会打扰先生工作吗?”
“不会。”
傅燎意重新戴上眼镜,“对了,明天你陪我回一趟傅宅。”
“老爷子说想见我。”
*
这是喻舟舟重生之后第一次来傅宅云栖。
傅宅一如既往让他感觉到不舒服,这里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着浓浓的压抑。
佣人们身穿统一的黑色制服,正垂首立在两侧迎接,五楼餐厅里,老爷子傅世镜正坐于主位。
他闭着眼,枯瘦的手指机械地拨弄着佛珠,腕骨凸出,青筋盘错。
他看起来比记忆中好像苍老了不少,鬓发斑白,即使在夏天闷热的天气里,膝上仍严严实实地盖着一条灰格毛毯,时不时重重咳嗽几声。
傅燎意拄着拐杖上前,金属杖尖敲在大理石地面上,一声又一声。
他停在老爷子身后,伸手替傅世镜拍背。
一旁的管家陈叔端来了一碗黑褐色的中药汤。
“傅垚…傅垚为了那个傻子,居然敢跟我翻脸!”
傅世镜喘着粗气,骂骂咧咧不止。
“就和问良当年为了女人,不惜被逐出家门一样!这父子俩真是一个德性,都是不成器的东西!咳…咳咳…”
“是,都年少气盛。”
傅燎意淡淡应着,目光扫过那碗冒着热气的中药,不动声色地问道。
“陈叔,这是什么药?”
“先生,这是老爷子常服的方子,是成仁堂的老中医开的,调理脾虚的,都服用好多年了…”
“父亲年纪大了,代谢不好,把药停了吧。”
傅燎意语气平静。
傅世镜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骤然抬头,苍老的面皮抽动了一下。
“我让你把药拿走。”
傅燎意微微侧头,看向陈叔,“没听明白?”
“是,是…”
陈叔不敢违抗,慌忙端走药碗。
傅世镜浑浊的眼底里浸起了一汪水。
傅燎意的手仍搭在他背上,指节修长有力,看似是在安抚,却又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挟持。
“阿意,你会不会恨我?”
傅世镜声音沙哑不堪。
“你的腿,毕竟…毕竟是我…”
“会好的。”
傅燎意勾起唇角,在傅世镜耳边轻声说道。
“我的腿,已经开始恢复知觉了,只要继续辅以刺激,它就会有反应,说起来,这还是我从阿垚之前着手研发的项目上得到的灵感。可惜,正是这个项目,最终成为拖垮阿垚的致命一击…”
喻舟舟坐在一旁,指尖深掐进掌心。
他听不懂傅燎意话里的深意,却看到傅世镜的脸色一寸寸灰败下去,连嘴唇都失了血色,恐惧像潮水一样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漫出来,便知,傅燎意绝不是在简单地同傅老爷子家常叙旧,父子情深。
可这两人曾经害死过自己。
喻舟舟很想为前世的自己复仇,他恨不能现在就掀翻这张餐桌,去质问傅世镜为什么要杀害可怜无辜的小傻子,再去报警让傅世镜也受到制裁,付出代价。
可他不能,他没有证据,没有筹码,甚至…连自由都没有。
他现在根本就没办法离开傅燎意。
傅燎意这时已经坐回到喻舟舟旁边,为喻舟舟盛饭布菜。
“父亲今天喊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傅燎意依着喻舟舟的口味,为他夹好菜后,才漫不经心地问道。
傅世镜终于将视线望向喻舟舟,带有一丝惊惶和难以置信。
“听说,你跟郁周在一起了?这…这是真的?”
“这怎么会有假?诚如父亲所见…”
傅燎意轻笑一声,随后当着傅世镜的面,牵住喻舟舟的手,指腹还在他的掌心暧昧地摩挲了两下。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可…他,他曾经是阿垚的未婚…”
“他们已经退婚了,您不记得了吗?就是去年跨年夜那天,郁云兰亲口退的婚。”
傅燎意顿了顿,“她接受不了傅垚,但很意外,她可以接受我,她本人现在也正在我安排的疗养院里接受治疗,过得很是不错,舟舟,对不对?”
傅燎意手心慢慢收紧。
喻舟舟长睫轻颤,他想,傅燎意这个人实在是太过虚伪了,郁云兰明明也不肯接受他的,如果不是郁云兰为了躲避巨额外债无处可去,傅燎意又“刚刚好”安排了一个符合郁云兰心意的护工寸步不离地照顾,她才不会愿意安心待在疗养院里接受治疗,在傅燎意口中倒还成了是郁云兰的主动接受了?
但喻舟舟还是不敢违抗傅燎意:郁云兰如今在他手上,那笔天价的外债也是他填上的。
喻舟舟只能顺着傅燎意的意思点了点头。
傅燎意满意地捏了捏喻舟舟的掌心,像奖励小狗一样,转头继续对傅世镜道,“父亲,您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是您亲口说的,郁家很重要,郁云兰手头的产业,人脉,都对傅家有好处,是最佳的联姻对象,所以,我现在和舟舟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吗?我相信,即使我现在要娶舟舟,郁夫人也绝对会祝福我们的。”
“混账…你这个混账!!”
傅世镜将腕间的佛珠重重扯下,檀木珠子瞬间噼里啪啦砸了一地。他捂住胸口,抖手指着傅燎意。
“都是你做的是不是?!是你害的阿垚!那个项目分明是你给阿垚出的主意!项目资金也是你暗中操作!也是你,借用一个小傻子挑拨了我们爷孙之间的关系,你好趁虚而入!把持宁康!傅燎意,我老头子还没有死!你的野心…你的野心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父亲。”
傅燎意平静地放下筷子,眼神阴鸷,“是你教会我,做事情要未雨绸缪,如果不是我,宁康现在已经毁在阿垚手里了,他能力不行,我取而代之,也是为了让宁康发展得更好,这怎么能叫野心呢?充其量,只算是一点点私心吧。”
“您对自己的这个长孙,还是太过偏爱了。”
“算了,我想这顿饭您反正也是吃不下去了。来人。”
佣人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去扶傅世镜。
“把老爷子扶下去休息。”傅燎意淡淡道,“好生照顾。”
等人都走后,餐厅里恢复一片死寂。
喻舟舟僵坐在椅子上,后背不知何时都渗出了一层冷汗,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动身旁的这个男人。
可傅燎意却淡定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他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喻舟舟碗里,“舟舟,我们继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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