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注视下，李娟下意识看向姜凯。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竟不乏意外和……期待。
这真让她有些大压力。
按理说姜凯对她有大恩，她也相信姜凯的人品，盲目帮姜凯说话也不过分。
可她还是怂了。
她为难看着大伙：“大家都知道，前段时间我突然病倒，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康复。没去地里看过，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李娟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里养病，这个确实是事实。
她指了指坐在大队长对面的周根，又说：“你们忘了？其实我爸才是真正的种田一把好手。”
大伙当然知道，可周根这人脾气不好，又小气，就是他带头极力说那片田没问题，不用买化肥的。
陷入僵局之际，姜凯提议：“既然大家都比较相信李娟同志，不如我们一起去地里看看？”
姜凯这建议得到大家一致认同，除了李娟。
她暗暗磨牙，在心里默默感谢了姜凯一百遍。
今日姜凯对她的伤害，送十罐麦乳精都不能弥补。
在接下来的短短三秒时间里，李娟考虑过要不要装晕躲过，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想法。
她的演技并没有炉火纯青到可以瞒过这么多人。
无奈，只能跟着人群来到地里。
这一路她都在想，一会到了现场该怎么办。
内心焦灼，这这段不短的路程显得格外短了。甚至感觉眨眼就到达目的地。
站在田埂上，望着那片田，李娟说不出的绝望。
这处原本是没有田的，为了增加多一点耕地，公社带领着村民将这一片开垦出来。
李娟看着在太阳照样下蔫巴巴的秧苗，根本分不清是太阳太晒的缘故，还是真如姜凯所说，这些秧苗缺乏养分。
河滩地，应该是肥沃才是。
她哪里知道，因为这片地水位低，又在河边，浇灌方便，自从开垦出来后，此后每年勤劳的周家村的村民都在这片田地上种满庄稼，再肥沃的土地也经不住。
李娟不着痕迹打量着村民，他们依然认为土壤不会没有养分。
会不会是姜凯太年轻，缺乏实践经验，仅凭理论知识，判断错误？
但那罐麦乳精啊，却不适宜地在她脑海里晃悠，提醒她应该相信姜凯的人品。
再说，万一呢。
万一这片土地真的没养分了，不及时给庄稼施肥，几个月后岂不是会失收？
这时候的化肥应该不会很贵吧。
施肥也就是花点钱，但置之不理，很可能失收，明年吃不饱肚子。
没有技术只有衡量的李娟在心里一番盘算后，牙一咬，决定彻底站在姜凯这边。
“我觉得姜技术员说得对，这些秧苗叶子黄得不太正常，应该是缺乏养分。”
说完，心好像死一般静寂。
她就这样莫名其妙上了姜凯这条船了，姜凯这罐麦乳精，送得不亏。
这话出来，在场所有人，除了姜凯，神情都变得更加凝重。
周发不甘心，追问：“娟丫头，你确定？”
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李娟哪里还有退路，重重点了点头。
庄稼也跟人一样，多补充点养肥只会长得更好的。
这么想，她心定了许多。
施肥有益无害，她选择站姜凯是对的。
然而刚才还说相信李娟的那些人，见李娟站姜凯，又开始说其他了。
“周根家这大丫头虽然能干，但毕竟年轻，我觉得还是召集村里年纪大经验足的长辈一起来商量商量，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这建议不错。”
“应该这么办。”
李娟看着他们，又看看姜凯，再一次觉得他好难。
不论哪个年代，永远都不缺这样一类人。
他们抗拒不符合心理预期的答案，又不愿意承担拒绝带来的后果，于是总想找寻更多和自己站一边的人，从他们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村民陆陆续续离开。
周发安抚姜凯：“姜技术员，希望你理解，我们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不是小事，理应慎重些。”
李娟在一旁偷偷翻了个白眼。
买化肥而已，多大的事。说什么不是不相信，大队长这是睁眼说瞎话。
不过更能睁眼说瞎话的还是姜凯，他好脾气回道：“我理解。”
理解喔，这怎么可能理解，李娟不信。
得到姜凯宽容的答案，周发才安心追上先行一步的村民。
很快，田埂上只剩李娟和姜凯。
姜凯微笑对李娟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也这懂这么多。”
能被村民推举信任，姜凯对李娟刮目相看。
李娟可承受不起这份夸奖，坦诚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懂。”
姜凯却只当她是客套话。
视线转向地里的秧苗，一脸忧心忡忡。
烈日当空，李娟准备回去，看姜凯这样，还是没忍住多嘴问道：“村民显然不相信你，你不生气吗？”
姜凯笑着摇了摇头：“我理解。”
李娟佩服，被村民这样对待，还能这么好脾气。
其实他完全只需要提意见就好，村民不听，来年饿肚子的也是他们，和他并没关系。
“你在周家村长大，肯定比我更清楚这里人的生活有多困难。一亩地要花几块钱买化肥，对他们来说确实也是一笔难以承受的负担。所以我理解，他们之所以这样，无非是贫穷的生活经不起半点波澜罢了。”
姜凯真的理解。
因为理解，所以并不觉得委屈。
一番话听得李娟沉默了。
她也是在底层挣扎过来的人，很难不为姜凯这番话动容。
贫穷确实让人活得小心翼翼。
不敢想，不敢做。
这些她不也经历过吗？
李娟想起自己的曾经，再联想到村民的态度，心境已然不同。
不过不同归不同，如果换作她是姜凯，也绝对做不到像他一样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只有富足且被爱的人，才慈悲且宽容。
很遗憾，她不是。
但是呢，刚才当着村民说那番话，已代表着她已经和姜凯站在同一阵线上。所以她还是想和姜凯确认，这片田地的秧苗是不是真有问题。
姜凯短暂微愣，笑道：“我以为你已经看出问题所在。”
刚才她说到的，‘黄的不正常’。
对着姜凯，李娟无需演，坦言：“我其实不会种地。”
“怎么可能？”
刚才那些上了年纪的村民可都表现得很相信她。
“真的。”李娟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不会种地，只能强调这个事实：“没必要骗你，我真的不会种地。”
“那些村民怎么……”
姜凯不知道该怎么问，李娟替他说了出来：“怎么会说我能干，这么信任我？”
姜凯点头。
“他们对我有误解，误以为我会种田，其实我不会。”李娟只能这么解释。
姜凯听得却更糊涂了，如果说个别人对她有误解，那还说得过去，全村人对她有误解，可能吗？
答案很明显，不可能。
所以，想通后，姜凯认为李娟是在逗自己，笑着摇了摇头。
李娟很无奈，为什么怎么解释他就是不相信自己呢。
不过她不想再纠结这个，只是强调：“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是实话。”
强调完，她又问回之前那个问题：“这片田是什么问题？”
姜凯蹲下身，拔了一株秧苗，指给李娟看。
“你看这些秧苗叶子的黄，它是从底部开始的。这是缺氮的特征，而非是因为刚种下去还没扎根。如果等到分蘖期再来纠正，也必然会很多空穗。”
这番话太专业，李娟基本不明白，但是听到了‘空穗’二字。
通俗点讲就是失收，这对于靠种地为生的农名来说，无疑毁天灭地。
她问姜凯：“为什么村民会看不出这个问题？”
“很正常，古往今来农民种地都是凭经验。什么时候插秧，什么时候灌水，什么时候除草，什么时候施农家肥，一代教一代。等到可以收割的时候收成不好，也只会怪今年老天不眷顾。”
是这样吗？
李娟好晕。
姜凯只能做了个比喻：“就好比人生病，只有病症出来，才知道自己生病，而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生病，做好预防。”
这比喻李娟就明白了。
确实是这样，最后生病了，也多半会怪自己命不好。
可她为什么还是好晕？
好在姜凯眼明手快，及时扶助她。
“你还好吧？”姜凯一脸担心。
是他提议来这里的，忘了她身体还没全好。
好一会，李娟才从晕眩中缓过来。
她老实说：“可能不大好。”
姜凯抿唇，思索着要怎么办好。
李娟安慰他：“没事的，我只要歇会就好。”
说罢，指了指不远出的树。
姜凯明白她的意思，立刻扶她过去。
不再站在烈日下暴晒，没多久李娟果然舒服多了。
看着如此娇弱的李娟，姜凯有些信了她不会种地的话。
这样娇滴滴的身体，怎么下地干活。而且这次他才发现，她皮肤白皙，确实根本不像常年下地干活的人。
皮肤白皙……姜凯脸烫了。
好在之前一直站在太阳底下，脸本来就被晒得有点红。
他哪里知道，有种人叫白底子，只要捂十头半个月，皮肤就白得跟剥壳的鸡蛋似的。
而李娟正是这种白底子。
在树下歇了一会，姜凯主动提出送李娟回家。
缓过来的李娟认为自己没有虚弱到这个地步，拒绝了姜凯的好意。
奈何这次轮到姜凯坚持。
他是真的担心她在路上晕倒。
拒绝不了，李娟只能随他。
同路这段时间，她和姜凯说了点掏心窝子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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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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