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体育馆空旷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我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脚边散落的那几张卡带——金发碧眼的棒球王子、银发冷峻的吸血鬼伯爵、黑发傲娇的学生会长——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无比刺眼的光芒,每一张都在无声尖叫:“快看!这个‘不良少女’其实是个沉迷纸片人老公的死宅!”
完蛋了。
彻底完蛋了。
阴暗宅女的终极秘密堡垒,在孤爪研磨——这个总是用探究又警惕的眼神看我的家伙面前——轰然倒塌,碎得连渣都不剩。
我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研磨的表情。想象一下那双总是没什么精神的猫眼里此刻可能盛满的震惊、错愕、鄙夷……或者更糟,恍然大悟的嘲笑?光是想想,我就想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抄起旁边的拖把把自己敲晕!
研磨那边也彻底没了动静。
他维持着弯腰捡球的姿势,像个卡顿的机器人。怀里抱着的两个排球似乎都忘了重量。他浅金色的瞳孔死死地锁定在脚边那张《心跳球场!全垒打王子!》的卡带上,仿佛那是什么来自异次元的解码器,正在疯狂冲击他既有的认知系统。
阳光灿烂的棒球少年,笑容爽朗得晃眼。
再看看眼前这个——
冰蓝色乱发,浓重黑眼圈,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和浓郁膏药味,开学第一天就用扫把暴打前辈,左肩到腰侧还盘踞着神秘纹身,被全校默认为“极道大小姐”的水无月汐风。
这巨大的、荒诞的、几乎撕裂次元壁的反差,让研磨的CPU显然过载了。他的表情一片空白,只有微微放大的瞳孔泄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突然开口唱起歌剧的霸王龙。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几秒钟过去。
研磨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
那双猫眼终于对上了我的视线。
没有鄙夷,没有嘲笑。
只有一种纯粹的、巨大的、仿佛世界观被陨石砸出一个深坑的茫然和困惑。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想组织语言,但最终只挤出了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巨大问号的气音,在寂静的体育馆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棒球?”
轰——!
我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棒球?” 他居然问“棒球”?!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难道不是我这个“扫把战神”居然在玩乙女游戏吗?!而且还是运动题材的?!
一股混合着极度羞耻和莫名恼火的邪火“噌”地窜了上来,瞬间烧光了我所剩无几的理智!
“不是棒球!”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羞愤而微微发颤,脸颊烫得要爆炸,“是……是游戏!游戏懂吗!” 我手忙脚乱地蹲下去,也顾不得腰酸背痛了,像饿虎扑食一样疯狂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卡带,只想赶紧把这些“罪证”销毁!塞回书包!埋进地心!
“这个!还有这个!都是策略!需要计算好感度和选项分支!很复杂的!” 我抓起那张吸血鬼伯爵的卡带,语无伦次地试图辩解,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话,“跟……跟你打排球要计算传球路线一样!对!都是策略游戏!”
我飞快地把卡带胡乱塞进盒子,用力扣上,仿佛在关押什么洪水猛兽。动作幅度太大,左肩胛骨那块膏药贴的边缘被扯开了一点,清凉的刺痛感传来,反而让我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瞬。
我猛地停住动作,捏着那个烫手的游戏盒,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抬起头,努力想摆出平时那副“我很凶别惹我”的表情,但脸上的热度显然出卖了我:“……还有!不准说出去!听到没有!不然……”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试图用眼神威胁,但声音却因为底气不足而显得有些色厉内荏,“……不然我就把你偷偷用手机在部活时间打手游的事情告诉黑尾!”
研磨被我突如其来的“威胁”弄得一愣。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排球,仿佛那是他的盾牌。脸上那巨大的茫然还未完全褪去,又增添了一丝被戳破秘密的窘迫,耳根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红。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唇,眼神飘忽地移开,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没有……”
就在这时——
“哦豁——!!!”
一个洪亮、充满戏剧性、带着浓重关西腔的惊叹声,如同平地惊雷,在体育馆空旷的入口处炸响!
我和研磨同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扭头看去!
只见黑尾铁朗那高大的身影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脸上挂着那副招牌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灿烂笑容。他显然已经在那里站了有一会儿了,鸡冠头在灯光下得意地晃动着,眼神在我手里的游戏盒、研磨通红的耳朵和我羞愤欲死的表情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抓到你们了”的兴奋!
“策略游戏?计算好感度?”黑尾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进来,关西腔拖得长长的,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脆弱的神经上,“哇哦,真是不得了的共同语言啊!研磨!原来你和我们新经理的‘战术研讨’已经深入到这种层面了?” 他故意把“战术研讨”四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促狭。
研磨的脸“轰”地一下红透了,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他抱着排球,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要跟我和黑尾都划清界限,整个人恨不得缩进墙里:“……小黑!你……你不是走了吗?!”
“忘了点东西嘛。”黑尾笑嘻嘻地,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还没来得及完全藏起来的游戏盒上,准确地说,是落在我指缝间露出的那张《心跳球场!全垒打王子!》的卡带封面上。“哟!《心跳球场》?”他夸张地挑了挑眉,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直接从我手里抽走了那张卡带!
“喂!还给我!”我伸手去抢,他却仗着身高优势轻松躲开。
黑尾捏着那张卡带,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封面上的阳光棒球少年,又看看眼前这个脸色铁青、眼神像要杀人的我,以及旁边恨不得原地消失、脸红得像煮熟的虾的研磨。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忍不住爆发出了一阵洪亮的笑声。
“噗哈哈哈哈!棒球王子?全垒打?”黑尾笑得前仰后合,鸡冠头乱颤,“水无月经理!真没想到你好这口!阳光运动系?啧!”他啧啧有声,眼神戏谑地在我和研磨之间来回扫,“不过嘛……比起虚拟的棒球王子,我们排球部的二传手是不是更‘现实’一点?虽然瘦了点,懒了点,但好歹是活的?而且传球技术绝对一流哦!是吧,研磨?” 他用手肘撞了撞僵硬如石的研磨。
研磨被撞得一个趔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强烈的抗议和羞耻:“……小黑!别……乱说!” 他飞快地瞟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混杂着窘迫、慌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细微的在意?
“谁……谁喜欢阳光运动系了!” 我气得声音都在抖,感觉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黑尾这个混蛋当众扯了下来,“我这是……这是游戏策略需要!收集不同属性角色!懂不懂!” 我试图用专业术语挽回一点尊严。
“哦?不同属性?”黑尾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更亮了,他晃了晃手里的卡带,又指了指旁边缩成一团的研磨,声音里的促狭简直要溢出来,“那研磨这种呢?算是什么属性?‘节能宅男系’?‘社恐猫系’?还是……”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在我领口若隐若现的藤蔓纹身上扫过,又看看研磨,“……‘不良少女(伪)与她的社恐二传手’组合?”
“黑尾铁朗!!!/小黑!” 我和研磨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吼了出来。
我的声音是羞愤交加。
研磨的声音是恼羞成怒。
“哎呀,被戳中心事,同步率还挺高嘛!”黑尾完全无视了我们的怒火,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他把那张烫手的卡带塞回我手里,还故意拍了拍我的肩膀,正好拍在膏药贴的位置,疼得我龇牙咧嘴,“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东西找到了,我也该走了!器材室就拜托两位‘策略大师’锁门了!好好‘研讨’哦!明天见!”
说完,他像来时一样,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哼着不成调的歌,潇洒地或者说欠揍地,离开了体育馆,留下那串洪亮的笑声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
“砰!”
沉重的体育馆大门被关上。
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但这次,是死一样的、充满了尴尬和羞耻余韵的寂静。
我捏着那张该死的《心跳球场》卡带,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心发痛。脸上热度未消,肩膀被黑尾拍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物理和心理双重意义上的。我完全不敢看研磨的方向。
研磨那边也彻底没了声响。他抱着那两个排球,像尊石像一样杵在那里,浅金色的头发遮住了脸,只能看到他通红的耳廓和紧抿的唇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社死”的沉重粒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研磨终于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动作僵硬地,把怀里那两个排球轻轻放到地上。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我,用他那特有的、轻得像猫一样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器材室的方向走去。背影写满了“我想立刻消失”和“让我静静”。
走到器材室门口,他停住了。没有回头,只是用细若蚊蚋、几乎要被风吹散的声音,丢下了一句:
“……我……锁里面……你……锁大门……”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窘迫。
说完,他飞快地拉开器材室的门,闪身进去,“咔哒”一声从里面反锁了。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散落着排球和毛巾的体育馆中央。
手里捏着那张印着阳光棒球少年的卡带。
空气里还残留着黑尾那混蛋的笑声。
肩膀上膏药的清凉刺痛感无比鲜明。
而那个社恐二传手,为了躲避这极致的尴尬,把自己反锁进了器材室。
我:“……”
我默默地把那张《心跳球场》卡带塞进书包最底层,用力拉上拉链,仿佛在封印一个潘多拉魔盒。
然后,我走到体育馆大门边,用力地、带着满腔无处发泄的羞愤和郁闷,狠狠地拉下了沉重的门栓。
“哐当!”
锁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像是在为我彻底崩塌的“不良”人设,以及这混乱不堪的经理生涯,敲响了一声绝望的丧钟。
我的乙女游戏……
我的低调人生……
还有那个缩在器材室里当鸵鸟的孤爪研磨……
这该死的、吵闹的、充满误会的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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