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是阴的,季岁聿看了会儿,也不能判断什么时候了。
远处宫殿上的红光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季岁聿转身,恰好看到进门的代表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其莫?!你今天不是去拜见贵妃了吗?”
季岁聿同样诧异地看他。
代表一下子就明白了:“徐…探花一早就跟着贵妃派来的人走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看了眼季岁聿的表情。
季岁聿顿了顿,想到什么,回头仔细一看,却发现那宫殿上的红光并非雨中朦胧,而真真切切呈现一种不稳定的状态,时隐时现。
已知贵妃有问题,她的宫殿散发着诡异的红光,探花每日都在看那片红光,今日贵妃的召见探花一人独去,而现在红光若隐若现。
他深吸一口气,想自己应该明哲保身,但酒楼中落到身上的花香气浸透雨水,于是随雨声在他耳膜晕开,砸得他大脑空白一瞬。
他想,徐灼昨日在救他吗?
季岁聿没管代表又开口说了什么,匆匆离开。
雨声模糊了世界的轮廓,季岁聿不知道一路上他没碰见一人。他在跑,不知道自己跑的多快,但能听到迈步时溅起的水花急而重地砸在地上。
他跑到贵妃宫殿前,看到“红光”仍淡淡笼罩于宫殿,若隐若现。
他深吸几口气,迈步进入。
徐灼已将“贵妃”困住,他垂眸看着贵妃,等待她吸食的魂魄力量一点点散到原主体内。
白金色的光困住院中间的贵妃,一丝丝淡灰的如烟的魂魄力量从她身上不断溢出,散到空气中飘向各处。而随着淡灰的散出,贵妃的面骨突出、指骨拉长、瞳孔也变为红色,明晃晃昭示着她的非人。
季岁聿进去就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倒吸一口气。
虽然早猜到贵妃有问题,但直面的感觉仍是无法抑制的恐惧。
徐灼已感知有人来,但看到他走进,还是诧异一瞬,随后开口道:“我是上界的修士,受感知来这里捉魔物。虽魔物已就犯,此地不宜久留,你先离开。”
季岁聿能听到徐灼话语中的冷淡,与平常一般无二。
此时天上仍有雨,淅淅沥沥把季岁聿淋得颇为狼狈,衣服颇为黏腻地粘在身上。而徐灼虽久立雨中,却不被雨沾染分毫。
季岁聿不知道说什么,他愣了下,最后看了徐灼一眼,转身离开。
来的时候匆忙,走的时候却很慢,他被雨彻底打湿,雨水浸润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侧,季岁聿才想起找个没人的宫殿躲雨。
他看着顺着下巴滑落的雨水,发觉自己有点狼狈,打算换身衣服。
偏偏他躲进宫殿的那一瞬,外面的雨水瞬间小了很多,逐渐消失。
季岁聿冷漠地看一眼天空,却瞥见远方的宫殿上红光大盛,甚至比近几日更甚。
他顿住,觉得脑子又烦又空,衣服没换,匆匆跑回去打算再瞅一眼。
——
徐灼有些意外这个盘亘皇宫十数年的妖魔居然有一丝魔祖的血统,在他打算杀掉妖魔时爆发。
魔祖的血统加持让妖魔多撑了一段时间,也是因为徐灼想尽量消耗掉妖魔的魔力,不让这片土地受过多魔气逸散的影响。
缠了一段时间后,妖魔的腿上中了剑,无法移动。
她自知非徐灼对手,稍加思索便发现徐灼的意图。
她恨恨地瞪徐灼一眼,被破坏计划的怒火与将死的决绝交织。她不再理会徐灼的攻击,引动丹田自爆,想最后给徐灼添一点麻烦。
徐灼看着魔气从妖魔身上一点点溢出,发现她的意图后,神色淡淡地收手,打算将魔气先阻在已经被清空的宫殿里。
他施法结束时,妖魔的魔气已经爆发,有血肉横飞至宫殿各处,但魔气却未正常散在宫殿,而是在逸散一小圈后重新聚起,浓烈的红直直冲着殿门而去。
徐灼抬眼看到季岁聿的脸,双手掐诀时,魔气已经悉数季岁聿体内。
他惊异地看着季岁聿倒下。
此时雨停了很久,天色大亮,除了这处宫殿里的血肉碎片,皇宫内一派金碧辉煌、岁月静好。
徐灼并未感知到魔气在季岁聿体内。他顿了下,将季岁聿扶起,手覆在他的额头上探查。
那完好无损的身体中,淡金色的魂魄被魔祖的力量冲得几乎碎掉。
淡金色的魂魄,仅为修士所有,不会像凡人一样被轻易洗去记忆。
—
季岁聿刚醒来时,记忆还没回归,就感知自己破破烂烂的身体更破了,甚至不听使唤。
他一瞬间脸色极差,记忆逐渐回笼,想起他下界游历时被魔物的魔气入体,冲了魂魄。
他坐在原地,身体与魂魄的双重痛苦让他动不了一下,他甚至做不到内视看看自己的魂魄碎成什么样了。
可真是,梅开二度。
他真是天下第一倒霉蛋了。
季岁聿躺了一会儿,把思维投掷到现实,才发觉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和下界的宫殿很像,而更大、更简洁,没有什么装饰品,摆放的皆是极品灵器与仙器。
季岁聿穿着一身没有纹路的白衣,躺在床上。而床被放在一个灯笼状巨型仙器中,季岁聿能感受到有灵力源源不断从仙器中灌进自己身体,以替代破破烂烂的神魂维持身体不要散架。
他下意识皱眉,季家可没有这么好的续命仙器,有也不会给他用。
莫名其妙的处境让他下意识搜刮了下记忆,然后想起下界中遇到的“徐灼”。
徐灼当时展露出的能力比季岁聿之前的身体还差,他开始以为是凡间的修士。
现在看来,是大能下界捉妖魔了啊。
他轻轻低眸,掩去眸中可惜的神色。
再抬眼,眼前已站了一个人。
穿一袭白衣,同样没有任何纹路,也判断不出势力,那张脸与徐灼一模一样,更有三分让人不敢直视的气质。
和探花有几分相似,也截然不同。
昔时探花的气质没什么变动,更添的是根本上的淡漠。
季岁聿敛眸,他知道这人不是他惹得起的。他攒了些力气,犹豫开口道:“徐灼?”
极昭顿了下,点头,他补充道:“我是极昭,天奉宗的长老。”他看季岁聿时,季岁聿便已因实力差距被逼得偏头,他看不见季岁聿的表情。
他将手放在那灯笼状仙器上,温和精纯的灵力通过仙器涌入季岁聿的身体。
极昭一边输入灵气,一边对季岁聿道:“你下界时为凡人,当日你魔气入体的根本源头是我,我便与你有了因果羁绊。且你的魂魄因我受到伤害,如果你愿意,我会收你为唯一的徒弟,帮你修复魂体。”
季岁聿知道极昭——修真界没几个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天奉宗长老是他最官方的身份,也是极昭最不起眼的身份。他有更多更响亮的名号:他是天下第一剑修,也是天下唯一修炼到渡劫期的无情道。
流传最广的一句关于他的诗:青锋影落九重殿,星斗阑干吞尘烟。
季岁聿前脚觉得自己倒霉死了,后脚又感觉,他可能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一个。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点头同意。极昭刚好输完灵力。
极昭站定了下,对着季岁聿道:“你这几日先在为师的侧殿殿内修养,为师去准备帮你修补魂体的材料。”
季岁聿觉得他适应得还挺快,不愧是仙尊,“为师”喊的极为自然。他缓慢点头,等极昭走远消失,他才躺平在床上。
极昭在时是一直看着他的,他被压得除了开始那眼只能偏头,然后就是目送极昭的背影。
他闭了下眼,脑海便被对极昭的各种猜忌占据,他懒得管这些想法,只觉得是在头疼,无奈又睁开。
季岁聿能清晰感受到极昭的灵力顺着仙器过渡到他体内,以比仙器更快更温和的方式修补他的身体,甚至给疼痛到麻木的身体带来隐隐的温暖舒适感。
他细细感知,发现极昭的灵力甚至修补了一点他破破烂烂的神魂,把他从死亡的临界点拉出。
季岁聿于是愉快地想,极昭用他偿还因果又怎么样,反正他是绝对的既得利益者,那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他的身体比之前差更多,但极昭的灵气吊着,疼痛反而比之前少了很多。
他在心里由衷感谢着极昭,慢慢地睡着了。
——
极昭离开侧殿后便回到主殿。
天奉宗的掌门江倦柳正在倒灵茶,见极昭回来,带着些笑意道:“云暮,你这一趟下界可“走大运”了,收了个这么好的徒弟。”
极昭颇为无奈地看他一眼。
江倦柳幸灾乐祸的情绪实在藏不住,他细数季岁聿值得称道的“优点”:“查了下,先天金魂,本来是个勉强能进天奉宗的好苗子。
“但出生身体就被魔气冲得破破烂烂,现在神魂也一样,四处漏,像个破破烂烂的没用花瓶,还容易碎成沫。
“看这遭遇,也知他是个老倒霉蛋了,气运差得几乎没有。
“配置不好吧,他自己也没怎么跟上。你刚刚把最精纯的灵力给了他,他连床都下不了,没有毅力,还不肯吃苦,真是个“好苗子”。”
他虽说在夸“先天金魂”,更多的确是不以为意,因为这只算是稀少的天赋,对他来说并不珍贵。
他又补充道:“天道最近是不是看他的宠儿不顺眼了,居然把这么大一个麻烦塞给他。”
他不知季岁聿在下界时明明没能力还回头,结果撞上魔气,不然又要说一句他拎不清,感叹极昭的无妄之灾。
云暮抬头看他一眼,很平淡。他知江倦柳的目的不在“评价”他的新徒弟。
江倦柳图穷匕见:“所以啊,云暮,你怎么就把最精纯的灵力给了他呢!那可是你识海里的灵力啊,对任何一个修士都珍贵无比。你还对他说那么多话,我觉得这得是你这辈子最话多的一次了。”
云暮淡淡道:“我并不是修闭口禅。”无情道与话多话少没有干系。
江倦柳当然也知这不是多令人惊异的事儿,所以重点是在前半句的。
云暮看他一眼道:“借用了宗门宝物,我可以把落星给你养几天。”
落星是云暮的神兽,除了超绝攻击力与逆天治愈力,江倦柳最眼馋的就是和它接触的人会运气好一段时间的特性。
江倦柳当即微笑道谢,给云暮添了杯茶。
云暮看着茶水,道:“季岁聿确实算个好苗子。下界时看似倒霉,却和我有了因果,因祸得福,说明他气运不低,其他的,都可以后天培养。”
江倦柳也知云暮说的有道理,但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季岁聿难教是必定的。
偏偏因果羁绊最深,云暮收季岁聿为徒更是必定的。事情已成定局,他们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最后把自己那口冷茶喝掉,对云暮道:“你要的材料已经收到了,等你这次帮他治疗完,我就帮你准备收徒大典了——毕竟一辈子也就这一个徒弟了。”
云暮点头,他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治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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