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行芝默默地看着他。
“我,我,对不起。”巴须声音很小,“我确实,骗了你。我没有,那么多的,打杂工作。这点……对不起。”
苏行芝不明白,“可是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训练?巴须,我想知道原因。”
“不要,问了。”
巴须别过头去,明显在抗拒苏行芝的发问。
“是因为我不够强吗?还是因为安鸷……”
苏行芝紧追不舍。
“可是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这样做。你把我,把安鸷,把同伴当作什么了……”
白末站在一旁,她很少见到苏行芝这样激动。来明塔这么多天,她所见到的苏行芝,一直都是从容的、温润的、不急不躁的,像春日里的一场雨,现在却罕见地夹杂上了电闪雷鸣。
面对苏行芝越来越失望的话语,巴须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怯怯变得越来越有攻击性,他打断喋喋不休的少女:
“你说,我把同伴,当什么……苏行芝,不要,自以为是。我来这里五年了。我们有几年是,有完整小队的。”
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说不上有气势,苏行芝的脸却是唰地白了。
“我骗了你,是我不对。可是,你想训练,你去。我不想,为什么要,责怪我?”
“可是白末来了,”苏行芝说,“我们又是完整的四人小队了。”
“那又,怎么样?也只有,两年了!”
白末看着巴须,他筛子样抖着,抓着本子的手泛起青色。
苏行芝低下头去。
明塔规定十六岁以下的训练者不得离开明塔,而一旦他们达到年龄,就会被强制分配猎杀任务。
说来奇怪,在群体的魇化中幸存下来的,并不是最身强体健的成年人,反而是年幼无力的孩童更多。
他们作为灾难的幸存者,被送到明塔,接受关于猎杀魇的训练,从受害者,一步步变成击破魇的最强武器。
相比已经接受了多年训练的同龄人,像白末这样十四岁才进入明塔的,所拥有的训练时间会更少,留给他们学习对抗魇的技巧与能力的时间也会更少。
“你不知道,白末她进步很快,至于安鸷,安鸷他也很强。只要这次明之试炼获得好名次,我们就能有更好的训练资源。”
苏行芝斟酌着措辞。
“巴须,我知道打杂也能训练器,但管理部多是整理文书的工作,你这样荒废训练,猎杀魇的胜率不是会更低吗?”
巴须没有说话。
布示栏左右两侧各有两个小一些的告示栏,上面贴满魇的猎杀公告。
站在公告前的多是已经外出猎杀过魇的训练者,他们身量要稍高一些,虽然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却已经隐含凛冽杀气,面对三人,他们时不时投来打量的目光。
“我明白。”过了良久,巴须开口。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掩住眼里的神情。
“可……我。”他看看苏行芝,又别扭地别过头去,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我……我。”
巴须认命般闭了闭眼,手上的指环随之开始变幻,很快,两只大锤便出现在他手边。
……!
饶是还没有接受过过多训练的白末,也瞧出了这对大锤的不对。
大锤本是一种极具杀伤力的武器,出击时蕴破空之势。
若用到极致,只消一锤,就能引得地动山摇,排山倒海。
可眼下——
巴须手里的大锤锤体变得同大饼般宽大,倒像是两张鼓窝在上面,只能隐约辨认出原本宽厚大锤的模样。
“你的器二层幻化过了?”苏行芝讶异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白末皱着眉头,她或多或少了解过关于器的多层幻化的事。
器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作为与训练者有着紧密联系的事物,在训练者们选定器的武器形态后,器依然有可能会随着训练者的心境发生变化。
只是这变化有好有坏,谁也说不准。
有人因此变得更强,也有人因此彻底丧失力量。
由于概率的随机性,明塔严厉禁止训练者们私下主动尝试变幻器。
“好久以前了。”巴须的目光在器上扫着,最后停留在锤身,“有一天我醒来,觉得不对,就发现器,变成这样了。”
“然后你就再也不去训练了?”苏行芝露出隐忧。
巴须摇摇头,“我还是,会去训练室,自己训练的。”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是我现在,几乎,不能攻击。和我组队,会,害了你们……”
他曾尝试过,那两个鼓状的锤体,几乎不能对圆靶造成什么伤害。
“我们去找管理者大人,告诉她你的器的事情。也许还能把你的器变回去。”苏行芝说。
“没用的,我试过。她说,器的变幻,神秘莫测,没有办法。”
巴须收起器,“我,我会,和管理者申请,更换小队。”
他回想起在管理室里,安洁望向他的怜悯眼神。无论是谁,只要看到他的器,就能立刻推断出他在两年后的结局——死在对魇的猎杀活动中。
丧失了攻击力的武器,还能称作武器吗?
他明白,安洁明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明白。
唯一的一点希望,仅存在于不切实际的幻想里——安洁告诉他,今年的明之试炼上会有一件特殊的宝物,可以附着在器上,如果能得到它,将大大增强器的攻击力。
但他明白自己所处的境况:他并不是极具天赋的训练天才,他所在的小队早已支离破碎,这些统统剥夺了他去触碰希望的底气。
可是……巴须抬眼望过苏行芝和白末,犹豫再三,竟鬼使神差地将这“不应该存在的希望”脱口而出。
为什么呢?这一幕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在往后的许多时刻里,他反复问自己。
也许是因为,不忍看到苏行芝的神情?
也许是因为,他试图相信苏行芝口中“颇有天赋的新同伴”?
不……都不对!
是因为……他真的还想再试一试,他想活下去!
随着话语从他的口中跃出,苏行芝的脸色越发明亮。
“那你不是更应该快点和我们一起训练吗?”她问,“这样才好拿到宝物。”
从幻想中顿时被拉回现实,男孩嘴唇颤抖,脸色苍白,“可是,不可能……怎么可能,训练几个月,就能排上明月榜?”
“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白末?”女孩的脸在绒质丝带的衬托下变得神采奕奕,“巴须,先前你突然不再来训练,我就觉得不对劲,一直在不停地怀疑自己。
“现在知道了你确实是有难言之隐,反而让我打起了精神。”
她浅浅扫视一圈四周——
布告栏前往来过诸多训练者,或严肃,或笑闹。尽管有着不同的音容笑貌,不同的姿态服装,但不约而同的是,他们的身边都站立着他们的同伴。
就像此时的他们——
尽管是巧合使然,但他们的同伴,此刻也站在他们的的身边。
“以后继续和我们一起训练吧。”她说,“我和白末都是进攻型的武器,我看你的器的形态,在防御上也许会很有优势,也许我们会配合的更好呢。”
巴须愣在了原地。
良久,终于艰难地点了头。
人流消散又汇聚,宛如江水滔滔,三只分散的鱼儿,顺着命运的轨迹汇聚。
苏行芝露出笑意:
“巴须,欢迎你回来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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