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晨。
秋意浓重,霜气浸骨,天才蒙蒙亮,乐擎枝大早上就起来扮女装,累死了累死了,可是今天要见人,他能怎么办呢?
苗秀离喊完他起床就忙自己的去,爱莫能助,且苗秀离真不是什么仆人,只研究武术,哪儿会搞这些胭脂妆粉?这些天都是太尉府一个女侍给他打扮。
梳头、饰发、化妆……折腾好半天,最后要来不及,他抢过烟粉色的口脂纸随便抿抿,推门出去。
女侍望他带风背影急得跺脚,呼喊:“唉!没涂匀呢!要抹一下,抹一下啊!”
府内回廊下,暗香馆遣来的人已经到了。
解琼与齐遐并非寻常医患关系,交情匪浅。解琼听见传闻,送来了个小妹妹,是她自己的得力助手,顺道要去昌南采药,只是说她性格很活泼。
问题是,这小妹妹也太……活泼了。
“姐!姐!好!——”乐擎枝一出来,女孩立马瞧见。
女孩儿十分热情,背着个与娇小身躯完全不合的大篓子,蹦蹦跳跳迎上来,药篓抵她半人高,篓子随她跑动一晃一晃,篓里几只小白兔踩在草上探头探脑。
女孩即要冲到面前,还不停步。
乐擎枝下意识退半步,招架不住。
“我年芳十五,喜欢逗村口小猫小狗!养了三只兔子……”
她刹住脚,开始介绍自己,却是遗漏了什么,乐擎枝呆呆望着她。
见她脸蛋可爱、眼珠水灵,脸上有点点雀斑。
两个人互盯老半天,女孩终于想起来,挠挠头:“哦哦!不好意思忘记了……我叫高初香!你叫我初香就行!”
她叫高初香。
乐擎枝回以一笑,捣蒜式点头。
高初香笑罢,仰头转圈环望:“唔哇哇哇——好大的屋子!”一个趔趄,紧要摔倒,篓子摇摇摆摆,三只兔儿趁乱全都蹦了出来。
乐擎枝慌忙扶一把,她笔直立正,看着三只乱窜的兔子,傻傻地笑。
兔子啃草、啃地板、啃柱子、刨地砖缝隙,跑得又快……场面一度混乱。
太尉府女侍也不是吃素的,身影翻飞,三两下将兔子捉回来,再来把高初香和她的小兔子们领去安顿。
乐擎枝拈裙艰难步回卧房,略显疲惫,推开门,见晨光熹微中,齐遐站在窗边案几前,用细绒布专注地擦拭一柄长剑。
此刃淡墨色,被擦得锃亮,线条流畅优美,剑锋凌厉,是把好剑。
乐擎枝见得熟悉的剑脊纹路反手关上门,转头脱口:“流霞平丹?”
齐遐动作未停,嘴角微扬:“正是。”
流霞平丹,齐遐的剑名,这剑是齐家的传家宝剑。
江湖传言百年之久,更是为剑写下一句诗,说是——
滔天一刃空,流霞平苍丹。
今天亲眼所见,依旧不凡。
齐遐问他:“四大名器,可知?”
乐擎枝默声,静待下文。
“四者的原料皆非常见之物,打造工艺特殊。”
齐遐一一道来。
“‘断刃’,是一把大刀,本归珩琅派长老,如今,似乎正是乐澈漻手中的那把大刀,保是她师父传予她的,传言取天山寒冰,历经三十三天高火烧制。”
“其二是一柄枪,说是龙骨化形,因而流入皇室,先帝封名‘碎岳’,可听宫内传闻,五年前被陛下折断,为何折断,就不为人知了。”
“其三,便是我的剑,天外陨铁,千锤百炼。”
说完剑,齐遐便顿住,缄口沉默,乐擎枝茫然疑惑:“那还有一器呢?”
齐遐看他一眼,舒口气,继续道来。
“而位于其首的,是谓‘鬼扇’,吸取上千万冤死的无辜亡魂,据说拥有此物,能连通阴阳、召厉鬼,此扇阴煞恐怖,极为诡秘,更有甚者讲是从阴间传出来的,后来看守不慎流出,至今下落不明。”
乐擎枝眸色暗下去——在地府三年见过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物什灵器,齐遐所言估计是真,尤其是这鬼扇。
地府几百年前因看管不当,的确丢失了一把扇形灵器,流落人间,不知去向。
而这东西如此凶煞,地府都要封锁的东西,现在却在阳间?若是落入什么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传说也不一定为真,天下哪会有这么多诡谲的东西?就拿这剑来说吧,依我看……”
齐遐笑了,举起他的剑瞧瞧,这哪里是什么红棕色的陨铁?分明是色泽普通的暗铁。
“也不过是一把再寻常不过的剑,名器虽好,终究是身外之物。”
齐遐单手把剑递上他面前:“试试?只不过有点重。”
乐擎枝抬眼望望齐遐,又垂下来看看眼下这把剑。
这可不是有点儿重啊!
他少时去齐家玩儿,在齐遐指引下还偷偷碰过一次,那时齐遐让十四岁的他举举试试,他就拼尽全力双手并用,小脸憋得通红,剑身纹丝未动!
……
如今再试,还是丝毫未动!
乐擎枝不信邪,双手紧握剑柄:“再来!”
……岿然不动!
“再来!”
……齐遐笑得很开心。
乐擎枝恼羞成怒,瞪着那仿佛在嘲笑他的名剑。
还有正在嘲笑他的剑主。
起码两人又能说上话了。
*
这天是出发前夕,是夜,万籁俱寂。
“小兔小兔乖乖,小兔小兔乖乖……”
客房庭院内,树下,高初香哼着小曲儿,顺着月光,蹲在地上手拿草杆,逗玩她的几只小白兔。
突然,有一只趁她玩弄另外两只的空隙,蹦蹦跳跳飞快跑出视野。
高初香连忙薅上另外两只,窜去追:“二二!喂!你别走啊!”
-
乐擎枝可能是贪瘾有点犯了,找个理由说是此行凶险,怕今个成最后一次,又开始骑马……呃,可要是按性子不按尺寸来讲,应该是骑狼?
乐擎枝今天没有见到守门的,颤声问:“苗,苗…秀离…呢?”
齐遐把住他腰:“我吩咐他去办点事,今天不在。”
烛火曳曳,轻纱曼曼。
-
高初香一路追出来,不知窜到了什么鬼地方,反正这院子好豪华。
“真是的,跑哪儿去了……”抓耳挠腮。
此刻,她却听见什么异样的动静,闻声,渐渐靠近这院子里的窗下。
琉璃窗朦胧,透出淡淡火光。
高初香把眼睛凑近窗户缝隙,怀里两只兔子也接连探出头来。
她是个眼神好的,不看便罢,这一看倒好——此生难忘的,叫人面红耳赤的旖旎风光。
太尉大人和,和哑巴……姐姐?
哑巴姐姐赤、裸、着身子,墨发散乱,玉白肌/肤上的花纹身尤其漂亮。
……哎不对,这哑巴姐姐比她还平?没胸啊!早上见的时候不是很饱眼福来着吗?
再细听听那喘息,细瞧瞧那姿态…不像是女子模样……
高初香惊诧着张大了嘴。
与此同时,屋内这位“哑巴姐姐”快要极乐,一声压抑许久的喟叹终是不受控制,逸出唇瓣。
“啊?!”高初香失声惊叫,怀里的兔子吓得缩回了头。
“你、你不是哑巴!你……你还是男的?!”
屋内骤然死寂。
屋外只剩鸟叫。
一瞬七日,一日三秋。
“啊!找到了!我的二二!”高初香的丢失的兔子竟恰巧跑到脚边,好机会!
她抱起兔子跑走。
*
次日寅时。
高初香笑着起床。
高初香笑着收拾她的篓子、兔子。
高初香笑着出门汇合。
乐擎枝身体和脑袋还是昏沉沉的,穿的也不再是女装,而是一套男女通穿的衣裳,胭脂扑得也淡。
齐遐板着脸候在马车边。
三人杵地上相对无言,脸上各有精彩。一个笑得十分诡异,一个学他哥哥冷成铁板,一个勉强装作若无其事。
他们不约而同地都紧盯着苗秀离动作。
三人之旁,苗秀离在马车上下搬东西,满脸疑惑:“怎么了?”
三人齐摇头:“没事。”
-
马车行动,上路。
这下乐擎枝不用装哑巴、装女子了,倒是快活,方才看见粮食物资一袋一袋搬上,装了十来车,便问:“一共有多少车?”
齐遐眯眼:“三百四十八。”
乐擎枝:“就这么点?”按旧日常理,这么大的灾情起码要送五百车以上。
“嗯,不比从前。”齐遐应答,“这些年摄政王修建佛塔,惹得民间纷纷效仿,占用农田,减产不少。”
这些年?“今年何年?”乐擎枝脱口而出。
高初香抢答:“示宛第八年!”
齐遐无奈叹气,纠正:“第九。”原来示宁年已经许久过去了。
高初香讪笑,无地自容地挠挠脸。
乐擎枝回忆:想当初自己才十一,便闻得先帝驾崩,太子即位。
齐遐望向乐擎枝:“不说旁的,这太子不谙世事,年龄甚至比你要小上一年。”
也就是说太子十岁便登基称帝。
齐遐窃声:“你说…这十岁稚子能平定得了天下吗?”
乐擎枝肯定地摇摇头:“难。”
齐遐倒仰头笑了:“可那是陛下,是真龙天子。”
乐擎枝被提醒,又点点头:“能。”
齐遐声音不大:“皇位本是要传给年长陛下八岁的公主殿下,后面却说公主突发怪疾不治身亡,至于究竟是真的发了怪疾不治而亡,还是另出其因,就不好说、不清楚了。”
高初香显然不谙世事:“啊……那是什么原因?”
齐遐调侃:“可能是追兔子掉进水里淹死了吧,你也要小心。”嘴真毒啊。
马车颠簸一下。
高初香面上起一丝厌恶,把怀里兔子护得更死。
乐擎枝无奈朝她笑笑,这世间尔虞我诈,权势纷争不断,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路途遥远。
高初香和她的小兔子们很快就都睡着了。
乐擎枝也脑袋发昏,不自知地歪头伏过去,然后惊觉,抽回身来,不料齐遐又把他摁过来抱着。
“困就睡吧。”
乐擎枝迅速起身,扇这人脸。
清脆的巴掌声。
高初香闻声醒了,几人又是面面相觑。
“噗嗤——”她没绷住。
乐擎枝和齐遐有点尴尬地望着她。
-
乐擎枝一觉睡醒便是夕阳西下,颠簸一日到了昌南,几人下车。
这里是昌南的无牙村,疫病最重地。
一片死寂,只有鸟叫。
村口,无人的废弃面馆摊,坐着个人,等候已久。
那人目光一斜,瞧见他们,漫不经心地挥手,打招呼:“哟!好巧!”
齐遐在一旁惊异挑眉,或有不悦。
乐擎枝含笑向其点头。啊哈哈哈,哟嗬,那这可真是太巧了。
之前和齐遐说是担心他的安危,实则是乐擎枝先前与贺年好约定……
前些天饭馆门**谈时,贺年好说,察觉到这片、这村,有大的鬼祟作怪,闹腾得很,搅得方圆数里鸡犬不宁。
他身负血仇还待与姐姐继续商榷,却又是心中不忍,不忍让更多的人受到恶鬼邪灵打搅,思来想去,仍是选择来看看。
贺年好起身大步走过来,乐擎枝抬头看看齐遐满是嫌恶的脸。
……不然他才懒得管!懒得管这家伙死活!
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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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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