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十,清晨,阳光初露。
楚楚站在京城北大门之外,与楚大壮夫妇依依惜别,却久久未看到姚姒的身影。
一阵寒暄过后,楚大壮突然转身,向着楚楚身旁的李二牛的方向,躬身行礼。
李二牛看到这一幕之后,连忙闪身躲避。同时,在他的脸上,露出局促不安的样子,目光连连投向楚楚。在楚楚眼神示意无碍后,他才又逐渐恢复了平静。
“李兄弟,今后我儿楚楚,就拜托你多多关照了。”
令人稀奇的是,楚大壮难得开一次口,言辞之间,竟透出一股文雅之气。但其中所蕴含的情绪,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分明能够感受得到。
“楚老爷,楚夫人,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二牛定当竭尽全力。”李二牛心有戚戚地躬身抱拳,郑重地还了一礼。
望着楚大壮夫妇二人,乘坐着镇国公府事先安排好的豪华马车缓缓离去,楚楚的眼眶不禁泛起一股酸涩,他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挥手告别后,迅速低头转身离开。
回到镇国公府,楚楚的情绪显得特别低落,午餐和晚餐时,都只是草草应付了事。
晚间,楚楚刚步入自己的房间,正沉浸在郁闷之中时,忽然房外传来采薇的声音,称姚大小姐有事相请。
楚楚的脸上,露出早已料到如此的神情,缓缓推开房门,只见大厅不远处,姚姒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座椅上品茗。
有时候,楚楚不得不感慨,女人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在你认为她应当优雅的时候,她却表现得风风火火;而当你觉得她该英姿飒爽时,她却又展现出无比的优雅。更为难得的是,那种优雅,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都显得那么深层次且自然流露,绝非一般人能够通过装模作样,所能模仿出来的。
“夫人事忙,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还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见我?”
楚楚也不客套,直接在姚姒的邻座落座,还没等他坐稳,就用夹带抱怨加暗讽的口吻“问候”了姚姒一句。站在座位后的采薇假装若无其事,和颜悦色地为他斟了一杯茶。楚楚粗鲁端起茶盏,猛然倒进了嘴中,也不管茶水到底烫不烫。
“呵!夫君倒也有些小脾气!不过,你也不必作妇人姿态,妄想给我上眼药。且不说我早上已经派人知会于你,单是当时我确有急事离不开,不然我也不会不顾他人的看法,轻易给别人落下一个自己‘不敬公婆’的口舌!”
姚姒斜眼看向有些小情绪的楚楚,开口说了几句不知道究竟是解释,还是打趣的话语。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今天找你,是有其他的事情,之后我还有要事去做,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府中内务管事马成,进献的药方,是你给他的吧?”
果然!事情终究还是没能瞒得过她!楚楚始终在心中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小觑这个时代任何人的智慧!但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对姚姒的智商似乎还是有所低估。
原以为姚姒会需要更长的时间,才会意识到这一点,但让楚楚没想到的是,她反而将这个时间,足足缩短了将近一半。
“是!”楚楚原本就没有打算对她隐瞒,于是索性直接坦白了。
“你从何处获取的这个药方?”
“无可奉告!不过,我想夫人是想了解,是否还有其他人也知道这个药方吧?”
“……谁说读书人都是书呆子?依我看,夫君可是通透得很呢!”
“夫人过奖了!”
“那么,夫君,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关于这一点,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药方你大可放心使用。在交给马成之前,那药方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哦?是吗?既然如此,我想跟夫君做笔生意,不知道夫君有没有兴趣?”
“愿闻其详。”
“我想知道,这药方中缺失的那一味主药到底是什么?
至于报酬,夫君作为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莫过于金榜题名。我愿意全力帮助夫君,确保夫君在会试中至少名列二甲,甚至一甲亦不无可能。”
姚姒紧紧地盯着楚楚的双眼,仿佛试图洞穿他的内心深处,然而却未能如愿以偿。楚楚的神情异常平静,这种平静,反而让姚姒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可怕。
“我本倾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夫人又如何得知这药方缺少一味关键主药的?”
其实楚楚心中清楚,自从初七那天,从后门抱回一捆黄花蒿,被府中几人撞见后,难免会落入镇国公的视线。楚楚之所以仍有此一问,一则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二则是想借机再次恭维姚大小姐,增强她的优越感,使她对自己放下一些防备,以便在后续谈条件时,能够更加顺利。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好诗!”
“……夫人,你还没有说,是怎么知道的?”
目睹姚姒的反应,楚楚险些忘记,这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诗句,竟是这个时空里前所未见的金句。为避免姚姒穷追不舍,楚楚急忙采取以进为退的策略,继续探询方才提出的问题。
“明人不做暗事,你我皆非愚昧之人。近日你的种种举动,我已尽收眼底。
三天前的黄昏时分,你携带着几株草药返回府中,这一幕被许多目击者所见。
在尚未获得这几株草药之前,云荷的病情虽已有一定程度的改善,但效果并不明显。自从你带回这几株草药之后,云荷的病情迅速得到了有效控制。
根据你提供的药方,我已吩咐周管家按方抓药,并安排府中其他几位病情与云荷相似的人服用。结果显示,他们的病情表现,大致与你带回草药之前云荷的恢复情况相仿。
由此可以推断,云荷的病情之所以能够得到有效控制,关键在于你最后带回的那几株草药发挥了决定性作用。
我的推断对吗?夫君!”
“啪啪啪!”
“精彩!不愧为京城声名远播的十大才女!”
楚楚对姚姒的推断报以热烈的掌声,口中更是毫不吝啬地溢出赞美之词。
“所以,夫君你的意思呢?”
姚姒不为所动。能够取得今日的成就,对她而言,阿谀奉承早已是司空见惯了的事情。
“夫人为何迫切地想知道这味草药是什么呢?既然夫人尚有要事在身,不妨先去处理,这件事情,咱们找时间再谈吧。”
楚楚同样平静地做出应对。这个时间点已是入夜,姚大小姐还能有何要事去忙?无非是姚姒对他不待见,不愿见到他,也不想与他有过深的交集罢了!既然不想见到他,又何苦自己主动找上门来呢?
“……看来夫君对当前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
姚姒心中不禁暗自叹息,楚楚实在太过难缠。然而,这次主动权确实握在楚楚手中,她也急不得,越急反而可能越发被动。在这个关键时刻,关键就看谁能先沉不住气!
“嗯哼。夫人你不妨教我一下。”
“你可知道,如今的京城,患有与云荷相同病症,且药石无医的人数,正不断攀升。尽管缺乏确切的统计数据,但据医署估算,京城之内,已有大约十之一二的平民深受此病困扰。
但这还不是当前最严峻的情况。据镇国公府从赵国各大城市搜集的情报显示,这种疾病已在全国范围内迅速蔓延,随时可能引发大规模瘟疫。即便在魏国和秦国,他们所面临的形势也并不比赵国更为乐观。
你之所以会没有明显的感受,无外乎,一是因为国公府在几天前已经及时采取了预防措施,加强了防护,取得了显著的效果;二是因为目前京城里的病患,主要集中在你我鲜少涉足的贫民区域。而且,在一些老人和孩子身上的症状尤为严重,已有一些老人和孩子因此病,而不幸离世。”
姚姒欲言又止,脸上浮现出平日里罕见的犹豫神色,似乎尚有隐情未曾吐露。
“夫人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大赚一笔?”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姚姒,竟能关注并强调贫民区的危机情况,这让楚楚对她高看了一眼。
“夫君,你是这样理解的?”
“你想让我怎么理解?这看上去,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哦,夫君这是同意拿出完整的药方了?”
姚姒的神情略显失望。
“同意,呵呵!我怎么会不……拒绝呢?
“夫君果然是明知……呃?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难道夫人你听不懂吗?应该不至于吧?以你作为京城十大才女的聪慧,怎么会连我这个小人物随意施展出的小伎俩,都看不明白呢?”
“你这是……在玩我?”
“哎哎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咱们已有夫妻之名,但我绝无实现夫妻之实的念头。夫人,你可不要随意诬陷好人啊!”
楚楚最厌恶的事情,莫过于有人趁机发国难财,尤其是在医药这个行业,稍有不慎便可能导致成千上万的人,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当她从姚姒的话语中,察觉到隐约含有这一意图时,楚楚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姚姒的请求。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告诉我,这最后一味主药是什么?”
姚姒的神色终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相较于之前的沉着冷静,此刻的她,才更像是一个十七八岁少女,在遭遇挫折时,应有的反应。
事出反常必有妖。楚楚看到姚姒的异常表现后,反而勾起他的好奇心,生起了探一探究竟的想法。
“既然要谈生意,那就要讲诚意。你明显有什么事情在刻意瞒着我。既然你不想坦诚相告,那我们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谈下去了。”
谁都不是傻瓜,谁也不愿意去做傻瓜。
姚姒微微皱眉,陷入短暂的沉思,随后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楚楚的双眼,数秒后才再次开口尝试。
“事涉私事及国公府隐秘,我原本不打算告知于你,一则为了防止消息外泄,二则出于对夫君的考虑。今早我没能与你一同为公婆送行,正是因为此事耽搁了。刚刚我所说尚有要事处理,也是缘于此由。
但如果夫君坚持要追根究底,那夫君恐怕要为此承担一些不利的后果。你,确定还要探知究竟吗?”
“哦?那她知道吗?”楚楚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采薇,弄得采薇顿时一脸无辜。
采薇心想,你们聊你们的,干嘛要把我牵扯进来呢?退一步说,虽然你名义上是姚府的姑爷,但实际上,只是一个刚进姚府两三天的外人罢了。再怎么说,我与大小姐自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是绝对信得过的人,知道这个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知道。”姚姒脸上不以为然地答道。
“呵呵!那我真的好害怕呢!吓得我小心脏都快蹦出来了!所以你还是别再……墨迹了!”
“你!好!看来今天你打算与我周旋到底了啊!但真的值得吗?”
见楚楚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姚姒只得坦言相告。毕竟完整的药方还掌握在楚楚的手里,看如今这情形,自己如果不说,势必是拿不到完整的药方了!
自己迫切希望获得完整的药方,并非真的为了借此赚取巨额财富,而是有着无奈的苦衷。否则,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委屈求全到如今这般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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