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熙,带着令人沉醉的花香。
晌午的日光里,一群内侍和宫女聚集在明华殿下,拼尽全力地大喊:
“殿下!殿下!您悠着点,一只蝈蝈而已,不至于上房揭瓦的!!!”
房梁上的少女却置若罔闻。
她赤着白玉般的双足,一头墨发披散在身后,被风一吹,像是猎猎招展的旗帜。
距离她三米远的地方,翠绿色的蝈蝈在金黄的琉璃瓦上一蹦一跳,旁边还散落着一只精巧的金丝笼子。
看见少女的动作,黄白二色,脸蛋两侧各涂着圆圆小腮红的玄凤鹦鹉立在繁花如簇的海棠树梢头,嘎嘎大笑:
“笨蛋,抓不着!”
“大笨蛋,抓不着!”
少女怒瞪鹦鹉一眼,继续蹑手蹑脚地靠近蝈蝈。
都怪这只该死的鹦鹉,她不过是忘了给它剪羽毛而已,它竟然敢趁她不注意,叼了她心爱的蝈蝈笼子飞到屋顶!
好不容易靠近蝈蝈,就在少女纵身一扑,要抓住它的时候,鹦鹉突然展开双翅,在她头顶盘旋一圈,大叫:
“陛下来了——!”
少女吓得一个踩空,顺着殿脊滚落下来。
大殿距离地面足足有三十米,她下意识闭上双眼:
完了,要摔出脑震荡了。
未几,“扑通”一声,她好像撞到什么东西,十分柔软。
她只感觉眼前金星乱冒。
再晃晃脑袋,正对上一双凌厉上扬的凤眸,黑如点漆,眼尾一抹朱砂红,整个人如盛放的牡丹花般浓墨重彩。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只有三个想法:
牡丹花真好看。
牡丹花好像是我娘。
我好像把我娘一头撞进草丛里了。
等等,我把我娘撞进草丛……把我素来热爱整洁,无比注重仪容的老娘,一头撞进草丛里,头上还挂满一堆草屑和碎叶?!
少女内心一阵疯狂尖叫,整个人头皮发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脚并用地从牡丹花身上爬起来。
被宫人扶着起身之后,牡丹花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冕冠和玄衣纁裳,她似乎有些被女儿的行为气笑,一字字咬着牙,喊出她的名字:
“齐、璇、玑?”
她问她:“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少女揉了揉头,不敢吭声。
她名璇玑,齐姓姬氏,身份么……后兆朝的皇太女。
虽然不想承认,很想闭眼装死,但她知道,她,惹下大麻烦了。
因为眼前这朵牡丹花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母皇,后兆的开国女帝姬荷华——至于为什么叫后兆,因为还有个前兆,只可惜,被人灭了。
灭国的人,正是自己的祖父,宸桓王。
女帝是前兆朝姬天子的九公主,十四岁跟随长姐一道嫁给宸桓王,为她的陪嫁媵妾。原本璇玑应该是女帝与宸桓王的女儿,但因为种种不可描述的原因,她变成了女帝与宸桓王的太子私通,生下来的孩子。
总之,这也是个很混乱的家族关系就是了。
因为以上种种,都来自一本狗血离奇的古言小妈文学。
当时璇玑刚结束高考,一边吨吨吨喝奶茶,一边和基友激情吐槽自己正在追的小妈文学的离谱剧情,哦豁,下一秒,车灯一闪。
天旋地转。
再睁开眼,她就成了她吐槽的小妈文学里的男女主的女儿,还是刚刚出生的那种。
思绪回归现实,面对母皇的怒火,璇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摆后,拱手高举,自上而下,长揖行礼,朗声道:
“儿臣参见母皇。”
“呵,原来你也知道,朕是你的母皇。”女帝摇了摇头,忽然话锋一转,开口:
“大学之道,在于什么?”
来了,她来了,她带着隔三差五的小考来了。
璇玑心下一凛,想了想,回答:“大学之道,在于不学。”
女帝怔住。
她刚刚问的是皇家必背书目里《大学》的经典内容: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阐述了大学的宗旨在于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在于使人弃旧图新,在于使人达到最完善的境界。
这个大学之道,在于不学是什么鬼?
女帝强忍住怒气,决定换个简单的:
“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怎么解释?”
璇玑不假思索:“吃好睡好身体好,遇见难题,别动脑。”
很好,逻辑无懈可击。
女帝深深呼吸,最后一个问题: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又是说的什么?”
璇玑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大声道:
“这个我知道!说的是只要我足够努力,那我一辈子都活在忧患里,只要我躺得很平,那我去世的时候就会非常安乐!”
女帝拳头彻底痒了。
周围宫人皆是忍俊不禁。
看到女帝黑了又白,白了又青,青了又黑,如同打翻颜料盘一样的脸色,璇玑很怀疑,下一秒她就会让人把自己拖出去打死。
然而等了许久,她都没有等到女帝的吩咐。
只见女帝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摇头叹息:
“算了,朕也懒得罚你了,你闭门思过吧。”
又朝着旁边的内侍一扬下巴:“把书架上的《中庸》、《大学》这些书都搬过来,盯着殿下看,看不完不许出门。”
说完,女帝扶着微微隆起的腹部,低声喃喃: “皇儿出生以后,可千万莫要再学你姐姐,变成一个不学无术的废……”
“废物”一词还未说完,璇玑突然“啪”的一声跪下来。
“你这是知道自己错了?”女帝挑眉。
原本因为璇玑先前行为而怒火中烧的她,心里总算生出一丝欣慰。
然而下一秒,她险些又被气了个仰倒。
因为璇玑说:“儿臣以为,既然母皇怀了孕,又担心皇弟/皇妹出生后不聪明,不如让太官的御厨这阵子做点麻辣脑花呗,俗话说吃什么补什么,肯定有效。做好后,顺便给我这边也送一碗过来……”
前面的都是借口,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璇玑上辈子生活在天府之国,无辣不欢,尤其是麻辣脑花、钵钵鸡、肥肠粉……
光是一闻香气就流口水。
想起麻辣脑花的滋味,她膝行数步,一把抱住女帝的大腿,双眼盈满泪花,情真意切:
“母皇!儿臣真的很想念……啊不,儿臣真的觉得,御厨若是能做一次脑花,一定能让孩子强身健脑,变成神童!”
沉默。
死寂一般的沉默。
孩子是不是神童,女帝不知道,但再呆下去,她就要气成弱智了。
女帝深深呼吸,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着想,果断抽开腿,登上步辇,在一片“恭送陛下”的山呼声里,直接离开。
然而,女帝坐着步辇,前脚刚踏出明华殿的大门,后脚里面便传来少女中气十足的叫嚷:
“书全都给我收起来!还有那只死鸟飞哪去了?我要把它羽毛拔了做成毽子天天踢!”
女帝脸色一沉,熊熊怒火正欲喷涌而出。
忽然,一片枯黄的落叶,晃晃悠悠从她头顶飘落。
然后她脸色就更沉了。
袖摆翻卷间,女帝扬手示意轿夫脚步加急,凤凰辇驾如疾风掠过廊道,转瞬没入重重宫墙。
————————
入夜后,半开的窗户里,月光明亮而柔软。
璇玑愁眉苦脸地盯着空空如也的桌子,唉声叹气:
“书瑶你说,太官的御厨是怎么搞的,做饭越来越难吃。难吃也就算了,时间点一过立刻就收走,有必要么……”
“毕竟陛下在安胎,御厨自然是以陛下的口味为准。”
贴身的侍女书瑶一边帮璇玑铺床,一边回答。
璇玑往床上一倒:
“天呐,我母皇的味觉是失灵了吗?!那么重的药味!想要滋补,也不是这么个滋补法吧!乌鸡汤里加冬虫夏草,简直是邪魔外道!!”
书瑶摇了摇头:“殿下您就忍忍吧,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道:“殿下……其实陛下今天问您的那些句子,您明明都一清二楚,为什么非要气陛下呢?”
听见书瑶的疑问,璇玑眯起眼睛,故意卖了个关子:
“想知道?”
书瑶点头。
“因为——”看见书瑶满怀期待的眼神,璇玑微微一笑:
“学而不思则罔,不思不学则爽。知识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一挥手,大义凛然:“既然如此,我为何要舍生忘死?”
书瑶无言以对。
陛下如今怀了孕,虽然不知道孩子父亲的情况,可陛下是皇帝,孩子生下来就是皇室血脉,那有没有父亲,父亲是谁,重要吗?
孩子一生下来,恐怕他们的这位殿下,就成了弃子。
深宫之中,弃子的命运,会是什么?
书瑶不敢想象。
她和主子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然而看到皇太女无所谓的模样,书瑶作为婢女也不好说什么,低叹一声后,唱喏告退。
等书瑶也离开了,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璇玑一人。
她穿着月白色寝衣,躺在宽大的沉香木床榻上,抱着凉丝丝的碧玉枕滚来滚去。
曾几何时,白天母皇说的那句“废物”,再度回响在少女耳畔。
她弯了弯唇,无声地笑笑。
她也想当个名垂青史的千古明君啊,可事实证明,她做不到啊。
她看过原作里皇太女的下场——汲汲营营大半生,末了面对女帝始终不肯放权的情况,铤而走险发动政变,逼迫女帝退位,导致自己遗臭万年,晚年被后人囚禁于冷泉台,直到尸体臭了才被人发现。
不过与原作的惨烈不同,璇玑穿越的是小说的IF线。
正文的女帝在宸桓王去世后,以弑君罪囚禁废太子,扶持幼女璇玑登基,以太后名义掌权。等宸国一统天下,又血洗宗室、诛杀废太子,自立为帝,改国号为“兆”。
而IF线里,男主摇光一共重生了整整三次,第三次时,摇光顺利登基为宸哀帝。
不仅如此,他还冒天下之大不韪,纳女帝为后,携手统一天下,又在临终前禅位于她,主动改了国号。
因为男主的种种努力,这一世的女帝戾气大减,璇玑也有了更名正言顺的身份,出生没多久就被立为皇太女。
但……这也造成另一个麻烦——因为IF线很短,很多剧情只是一笔带过,即便璇玑看完了全书,也没法剧透所有。
幸运的是,她知道自己会在IF线结尾登基。
不幸的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登基的。
反正在这个世界长到十四岁,璇玑是想明白了,什么发愤图强青史留名,不适合自己的赛道不要硬挤,谁爱当卷王谁当去,既然作者写了她结局会登基,那她就摆烂躺平,平平安安苟到大结局。
总之,她是一定不会重蹈正文里皇太女逼宫政变,晚年惨死冷宫的覆辙。
她就算要登基,那也是舒舒服服做个太平皇帝,享受封建贵族的腐朽堕落人生!
璇玑这样想着,干脆摊平四肢,摆成一个标标准准的“大”字。
随着夜色的加深,馥郁的月麟香气息,从鎏金兽首铜炉里幽幽地漫溢出来,如同轻纱般,将她逐渐笼罩……
红白,红白,红红白白。
雪白的裹尸布上渗出的猩红鲜血。
她好像又听见那句“启禀陛下,太傅师邝、少傅叶禺,于狱中畏罪自尽!”
“——老师!!!!”
少女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抚摸胸口,大口大口呼吸着。
细密的冷汗顺着脊背潸然而落。
梦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真实得仿佛她又回到太元初年的夏夜,亲眼看见两位恩师的尸首,一前一后地从诏狱里抬出。
忽然,她的眸光凝住。
一个修长的人影逆着月光,正侧坐在她床榻旁。
她心下一惊。
不是吧,这大晚上的难道有刺客要来取她性命,还是说母皇看她不顺眼,准备让人把她丢进冷宫反省反省?
想也没想,她直接一个伏倒,那句“好汉饶命”差点脱口而出,突然,一根微凉的食指放在她双唇中间。
“嘘,是我。”
璇玑小心翼翼抬起眼。
清浅的银白色月华下,少年近在咫尺的眉眼清俊如雪,眉峰好似凝聚了千山青黛,连唇边弧度都漂亮得像是羊脂玉上细细旋出的月牙。
【预收文】
《三嫁宿敌后》(又名《西州曲》),十月底开始更新,喜欢的宝宝可以先点收藏~
【文案】
■她是他的心上人,枕边妻,也是他的仇家女,一生敌■
十岁献计灭月氏后,怀溯夜夜坠入同一场噩梦。
梦中她是一本狗血虐文的女主,男主是化身为暗卫的亡国王子。他救她、骗她、诱她动心,最终引敌兵临城下。
新婚之夜,她含恨饮毒,他却冷笑:
“那个女人,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也配我追悔?”
梦醒后,怀溯下定决心:这一次,她要当执棋人。
所以那夜,黑衣的俊美少年携刀踏碎月华而来,怀溯表面梨花带雨,哭哭啼啼,实则骗他结下血契,为她所用。
只是这血契的副作用么……白天他是她手里的一把刀,夜晚他却将她抵在窗畔,呼吸炙热:“公主也很难受,对吧?”
怀溯似笑非笑,轻握住他:“物尽其用,懂?”
朝臣都称赞她驯服了沙漠里最凶猛的猎鹰。
殊不知:她始终清醒,他步步沉沦。
血契解除的合卺夜,他君临西州,以十里红妆迎她为后。
洞悉他所有的攻城计划后,怀溯换好嫁衣,提前调换毒酒,等着他说出那句筹谋已久的台词:
“重新介绍一下吧,我的全名是霍因.必勒格.萨帕尔。”
“那个因公主幼时的锦囊妙计,国破家亡的月氏国小王子。”
可为什么,他不仅没有说出口,反而在她仰头饮尽杯中酒的一刻,扑上前来,目眦欲裂,血泪如珠呢?
————————
月氏灭国的那一日,霍因总以为,自己会恨夜凉一辈子。
可夜凉三公主死后第五年,他不仅原谅夜凉国,上穷碧落下黄泉,哪怕招魂也要寻觅她踪迹。
无数次椎心泣血后,他终于见到她。
她却在南风馆里,同一名清倌人笑酌春酒,一眼都未看他。
破门而入的瞬间,所有人都觉得他要大开杀戒。
谁知传闻里向来桀骜高傲,喜怒不形于色的西州教王,竟抓住她的衣角,眼尾薄红,嗓音喑哑,跪地祈求:
“再嫁我一次,求你,别走。”
【小剧场】
人人皆知,西州教王霍因自年少起便不近女色。
无人知晓,他曾于深夜,捉住她细白伶仃的足踝,慢文斯理地为她戴上纯金镣铐,将她困于锦枕之间,耳鬓厮磨。
“当初说好物尽其用,现在……你不想用,也得用。”
▼食用指南▼
1、心机黑莲花美人*疯批偏执狼狗(双洁)
2、恨海情天文学,宿敌变床榻死敌
3、古早狗血风,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贪狼患(1)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