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柳枝被雨打过,连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洗了把脸,一切都是新的。
只是青琮有些高兴不起来。她坐在冷清的茶馆里,听着说书人讲故事。
这说书人慈眉善目,说的故事却是让人肝肠寸断。
“传说中,最后一位远山国国主死状极为惨烈,被人活生生千刀万剐之后,他的骨头被煮了喂了狗。说起他就不得不提庆安将军,庆安将军与他的死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庆安将军与国主乃是少年相识,为国主南征北战,后来被封作庆安将军。他为国主出力不少,可也落下了不少病根,不到晚年便日日卧病在床。”
说到这时,说书人叹息了一声,便又提起情绪接着为大家讲,只是眼中多了些愤恨,“这将军生来风流,国主便自己做主为他娶了近百个小妾。各样女子如洪流般涌入将军府。据说,全远山国最美的人都在这庆安府里,‘庆安府里美人多,将军自在又快活’这样的话全远山国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半大的小孩儿都说,‘不把书看不学王,要做就做远山将!’远山国确实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得到了安稳。”
“不过,成也远山将,败也远山将。百姓的儿子去参军,女儿被人捉去当玩乐。国主视人命如草芥。这将军正值壮年之时却缠绵病榻,国主不甘心地慌了。他唯一信赖的人将要死了,虽然朝堂之上大权在握,可这又有什么意思呢?处处都是锋芒,处处都是针尖。于是女子和汤药像流水一般进入庆安府,可是太迟了!将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整个远山国都到了强弩之末!”说书人眼中含泪,再多的痛苦如今也只能叹息一声。
身在故土,可天地却翻了一番。物是人是,可今时不同往日。
“这样的日子太苦了,将军一死,没人能压得住远山将。那一夜远山将们都反了,火光肆意流窜,宫殿庙宇也被付之一炬。那一夜,远山将与官兵厮杀大半夜,谁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远山国毗邻临安国,远山国烧了大半夜,不远处的临安自然能瞧见如狂草疯长的火势。紧接着临安**就来了。临安没有屠城,但也没有放过远山的士兵。大多做了俘虏,更多的死在了自家国土之上,被困在庆安府这片土地上,不得解脱。”
……
面前的茶水凉了,青琮转身离开了茶馆。
大街上人来人往,只是再无远山国的半分光景。偌大的天地间再无那样的人。“物是人非事事休”,青琮心中莫名烦闷,拨弄着河岸的柳枝打发时间。
苔花川南边有一条河,这条河名字叫流亡河,流亡河以北是远山国,不过现在是临安国的国土。曾经流亡河以南国土二分,临安国占领着东边广袤的平原,有着肥沃的水土,而庆丰国则在西边占据高地。现如今临安国对庆丰国呈包围之势,也许……
也许只是青琮瞎想的。
回想这几天的经过,青琮摇头直叹息。那天名叫颂年的人走了之后,她也被他的手下放走了。还给了她一只扶心铃,说是可以联系到颂年。
青琮捏着手中的铃铛把玩,铃铛在阳光下泛起独特的银光,轻轻一晃便摇头直响。
风一来,抚弄柳枝摇曳生姿。
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青琮背后传来。
“你叫我干什么?”颂年坐在一颗巨石上盯着青琮的背影,神色万分疲惫。这块石头经过风雨的洗礼更显得鲜亮。
听到这话,青琮转过身去看。眼前这人比前几天时更憔悴了。不过青琮可不会同情他,这人纯属是自作自受。
“幼,堂堂地府鬼王——”青琮是存了心要揶揄他的,“怎么这么个怂样!”
颂年也是没办法了,谁叫他栽到坑里了!不过那日也很奇怪,西海龙王不由分说就把他打了一顿。倒不是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是他反手殴打回去倒像是欺负老人了。最好的结果就是那日落尘铎来了。
落尘铎来了之后,把他们俩分开了,之后迎接他的是十天的禁闭。落尘铎看都没看这姑娘,就果断选择支持西海龙王的想法!西海龙王的想法是什么?是凭空捏造!是幻想出来的!
一点证据都没有!也不知道落尘铎图什么!
图脑子不清楚吗!
颂年心里那可叫一个冤啊!
就算他捉回来的人是错的,那真正的贼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不赶紧去追还在这紧要关头来关他!落尘铎也真是被锈住了!他真不知道落尘铎脑子怎么想的!
不去捉人,偏要将他关禁闭!还说什么闭门思过!闭哪门子门思哪门子过啊!他纯闲得慌,没事要给他找事!
“姑娘,他们对你没有起怀疑的心思,可并不代表我没有!”颂年面无表情地告诫青琮,劝她收敛一点,“我劝你还是在我面前伏低做小的好!”
“哦。”这一声,青琮应得没走一点儿心,纯敷衍。
颂年忍无可忍,满脸愤怒地瞪着青琮,“你可别忘了你身上还有千言万语丝!”
青琮满不在乎地拽了拽手中的柳筋,意思是大家都半斤八两,何必自己为难自己呢!
颂年败下阵来,低着头从兜里拿出了那颗鲛人泪。既然威胁不到,那就只能用心打动她了。而且他也想知道这珠子藏着什么秘密。低着头从兜里摸索着拿出了那颗鲛人泪。他被关了十天,也就意味着这珠子将近十天没有吸取营养,这珠子一天比一天衰弱。“不管你是否进入到西海龙宫偷窃过,也不管这颗珠子是否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无论如何这颗珠子我们得想办法救下他!”
“在这件事上,我想我们是一致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满是真诚。
青琮不自觉点了点头,不可否认,他说这话说到青琮心坎里了,哪怕这人在不久前就骗过她。但她也不愿意就此放过这人,于是又摇了摇头。
颂年一看她点头本来是有希望的,结果这人又摇头了。
“我答应你是三个条件总行了吧!”颂年想着毕竟是他先入为主认为这姑娘是西海盗贼,而且在姑娘信任他之时选择了欺骗。他也有些懊恼,这才忍痛割让。
青琮听完眼睛一亮。
颂年看她这样子准是有戏,但转头一想觉得自己许的承诺太早了,这姑娘不会心存歹意吧……他又接着补充道,“我只能尽力而为,该办不到的还是一样办不到,而且我可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我可不是什么歹人,还伤天害理?”青琮听他这样讲肯定是以为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顿时被这人的想法激得浑身一颤,“三个条件,我答应了。”
说这话的时候青琮抱着双臂,头一仰,气势上睥睨天地。只是她比颂年矮了半个头,对上颂年时,气势就有那么些不足。
但青琮现在不是下位者,颂年才是有求于人的那一个。
“不是三个条件吗?我先说一个看看你的诚意。”
颂年摆了摆手,无所谓地向她示意。
接下来地话可能对他有点打击,于是青琮先跟他铺垫一下,“你先别生气,咱们都是成年人了,解决问题对咱们来说才是比较实在的。”
颂年点了点头,她此话有理。
“你的那把扇子它……它好像认主了。”
颂年:“!!!”
“你说什么?!”颂年感到了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他瘫坐在一颗巨石上,欲哭无泪。“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不是我干的,就是那天我就坐在那儿,它就靠近我……”青琮也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于是她亲自向他展示。
只见青琮凝神一指,须臾扇立即追随而去!
看到这光景,颂年感觉心里哇凉哇凉的。这是陪着他长大的扇子,从小就在他身边。这扇子心高气傲,不认他为主人,他倒是觉得无所谓,情谊才是最珍贵的东西,主人都是徒有虚名。可是!!!这破扇子认主了!!!扇子就要离他远去了!!!
颂年的脸上血色褪尽,终于支撑不住,躺在了石头上。后脑还磕了一下,声音巨响。
青琮看着他直挺挺的倒下去也慌乱起来了,“不是,你没事吧!”说则就要去扶颂年。
却被颂年死死拽住了胳膊。
“说,你是不是偷偷摸摸给这扇子什么好处了!”颂年说这话的时候有气无力,语气中失望难过居多。
青琮被他抓疼了,拍开他的手,站着静默了片刻,心中五味杂陈。这叫什么事。亲主人还在,法器就离他而去,还偷偷摸摸认了新主人。而且新主人也没有收留的意愿。刚下山就踏入了幻境,爷爷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就丢了家伙什还被人骗了,不止被骗了还被人骂了。
青琮捂脸,也许世界上真的没有比她更笨的人了。心中疲惫来袭,四肢都像被绑上了麻袋,她又收拾了一番躺到了他旁边,“你不相信我,我们再怎么合作也是徒劳。”
“你还知道,”颂年偏头看了她一眼,抿起嘴唇,纵然生这破扇子的气,也不得不顾眼前。这琉璃梦该如何处置才是一等一地要事!还有西海龙宫的事。想到那个西海老头,颂年就感觉青筋在抖。听到青琮的话,他又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你要给你爷爷一个交代,而我也要自证清白,我们这是走投无路的被迫选择。”
“都走投无路了,还挑什么路走。”
“说的也是。”青琮仰躺在巨石上,看着天边的云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颂年用手臂支倚着头,看着正在当空的太阳。明明那么明媚,明明那么寒凉。
这人似乎不怎么讨人喜欢,不只是她,还有他们口中的落尘铎,还有他寥寥无几的下属,更不用说西海龙王。不过站在他身边想,上司与西海龙王这个当事人的极不信任给了他许多挫败,今天所见比前几日萎靡不振太多了。可青琮又不愿意这么想,明明她也是受害者,莫名其妙被卷入到这场案件里,直到现在也不能脱身,甚至是爷爷交代的事都不曾完成。青琮头疼。
这人的背影也略显寂寥,青琮的目光顺着身边的人影逐渐攀升至手臂、手腕。一抹红藏进了深绿广袖中。
青琮叹息一声就认命了。好歹是个帮手,就当有人帮自己多出份力了。
*
“你确定是这里吗?”青琮抬起怀疑的目光望着前方的背影,低声说道。况且都决定了要一起调查了,青琮也想坦诚一点。“爷爷让我去东海找不归来解琉璃梦,不过听你之前那么说,你好像是有更好的办法?”
“不归?不归是什么?改天我找人打听一下,我当上鬼王这么多年,头一次听这样的名字。”颂年奇道。
青琮也满腹疑惑。
“应该是这里了。”颂年低声说道,两人偷偷摸摸地往前走着。“指魂罗盘指向的正是这地方,应该没出问题才对。”
青琮听他说了这么多应该,顿时烦躁压抑不住了,“你走了这一路,说的‘应该’没有三十次,也得有二十次。”
“好姑娘,我这是指魂罗盘,不是他在这儿我就能立马找到的东西。”颂年也很无奈,他都被这指魂罗盘耍了好多次了,这玩意儿鸡肋得很,但是没办法。这指魂罗盘能指向怨痴鬼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几个地方,比起索魂针,它好上太多了。他这次是从上司那儿跑出来养伤的,说白了他现在就是散养状态。上司给他下命令了,说完不成这件事就让他滚蛋。颂年朝不保夕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辞了呢!
颂年想过了,既然指魂罗盘能查到魂魄生前的线索,说不定呢?万一呢?万一查到答案了呢?颂年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一探究竟了。
他们跟着指魂罗盘的指向来到了临安国国都风引城。
“颂年,我们在这儿绕了三圈了!”青琮冲他比划了一个数字就找了块石头坐下休息了,她早饭就没吃饱,现在这都晌午了。“整整三圈了!”
“啊,是吗?”颂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实话我不太认识路。”
青琮满头黑线,现在换一个人来领路还来得及吗?
颂年看她这副疲惫无力的样子,满脸都写着“你再敢让我干一刻钟的活,我就躺在地上装死”,又看了看日头,“走吧,既然都找到这儿了,我们也算是完成了上午的任务。”
“走吧,去吃饭。”
青琮抬起左手,向他示意拉一下,她站不起来了。
颂年向她示意自己的袖子可以拉。
青琮嗤笑一声,在心里吐槽这男人就是麻烦,不过青琮也不在乎。这时候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拽着他的袖子就站起来了。
青琮:画饼充饥![化了]
颂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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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远山百年付之一炬,堂堂鬼王须臾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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