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枝影头皮发麻,顺着橘猫打招呼的方向扭头,她身侧分明空空荡荡。
转瞬却闪现一道白影,黝黑的瞳眸沉重压在她脸上,血腥气扑面而来。
“还敢来。”
鬼气森森的腔调,许枝影战栗着退后半步,原本昏黄的灯笼骤然变幽绿,鬼童的笑声响起,无数纸人从门缝中流出来,贴在门框上咧嘴笑,笑着笑着,都融化作一滩血水流淌过来。
眼看马上到她脚下,许枝影惊悚踉跄往后,连连下了好几层台阶。
血河骤然停住,凭空立着,鬼影消散的瞬间涌回宅门内,被厉风吹的簌簌作响的纸灯笼也停下。
橘猫尾巴扫了扫,颠晃着小肚子跟上去,宅门哐一下关死。
许枝影惊魂未定的大口喘息着,手脚冰凉,抬起头瞳孔紧缩。
幽深的山林,黑漆漆得犹如渊薮,唯有这宅院有灯有花,像极了恶鬼的画皮,诱惑人闯入。
开的妖艳的桃花下,土壤中有腐烂的断手和眼球。
那眼球像是在看自己,蛆虫爬在上面蠕动啃食,许枝影猛地侧头干呕,强忍着移开视线。
许枝影闭上眼睛紧握住手心,她再无处可去了,不能被吓走。
她目不斜视的抬起脚,一步一步强迫自己往前,怀中的好几颗杏子都被缩紧的胳膊压出汁水,甜腻腻的糊在衣服上。
大门年久失修,推开时有吱吱的响声,许枝影小心的探进脚步,四下张望着。
似乎没有危险,她缩着脖子合门进入,穿过照壁,沿着游廊,小心翼翼的走过前厅。一路上似乎都再没有阻拦,许枝影一眼就看到了厨房。
肚子顿时应景咕咕两声,她弯腰将怀中的杏子尽数堆放在柱子边,懊恼的拍拍被弄脏的衣襟后,急切走向厨房。
伸出的手刚触及门框,一股锥心的刺痛就传来,许枝影忙抱回手,周围陡然进入了冬夜。
寒霜如蛇般爬行而来,飞快占领整个地面,又爬上门窗。霜结的地方,冰刺生长出来,荆棘般扎在门框上。
唯有许枝影的脚下和身上没有结冰,刺骨的寒气让牙关止不住打颤,她颤抖着侧头,瞧见了那只惊艳的男鬼。
他就孤身立在庭院中间,凉薄月色独不照到他,眉眼如墨,寒气郁结。
男鬼皱眉瞧着她脚下未结冰的土地,“真不怕死,谁给你胆子闯入我府中两次?”
冰刺长得更长,几乎要刺在许枝影面前,强忍着磕碰的牙齿。“可我已经嫁过来了。冥婚,也是婚吧。”
村子里的人总说,女子出嫁从夫,不管是人是鬼,她嫁过来,这总该是她的家。
许枝影这般想着,强撑出几分底气。
“婚嫁?”男鬼讥诮咧嘴,“真是荒谬。”
他抬起手,一柄长刀横空出现,刀刃上凝结着霜雪。
“擅闯者死。”
刀刃翻转,倒映着冰冷月光,猛然往许枝影的脖子上劈来。
周围都是冰雪,她躲无可躲,绝望闭眼伸长脖子。
一道气流划过,冰冷的风刺在许枝影温热跳动的脉搏,可没有痛感。她怔忪睁眼,摸了摸脖子。
什么伤痕都没有。
对面的男鬼似乎也有一瞬怔然,松开长刀,他隔空指挥着冰刺。
那冰刺尖端锋利得能轻松戳穿血肉,许枝影瞧着四面八方的冰刺过来,毫无疑问将要把她戳成筛子。
但刚接触到她,那些冰刺就猛然断裂。
男鬼不信邪,继续催动冰刺,冰刺继续断裂,不多会就在她脚下积了一小堆冰碴。
许枝影畏惧的情绪难免淡下来,她瞧着男鬼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局促的安慰,“我听说鬼的法力也有强弱,或许你再修炼段时间,就能杀我……”
“你做了什么!”
男鬼骤然飘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直接掐住她的脖子,盛怒之下的鬼脸色铁青,身上的伤痕也显露出来。
犹如一具刚死的尸体。
许枝影被掐的喘不上气,翻着白眼奋力挣扎,可他的手犹如铁钳,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天边不知何时聚集起了浓重的乌云,云层翻滚着,银龙般的闪电游行在云中。
啪——闪电劈下,暴雨倾盆。
照亮他的手腕,男鬼蹙眉,不觉松开手。
总算重新获得了呼吸,许枝影跌坐在地,顾不上冰凉的霜雪,手撑在地上大口呼吸,眼泪糊住视线。
她终究留不下来,许枝影用力擦去眼泪,摇摇晃晃站起来,在暴雨中的身躯单薄。
“打扰你了,我这就离开。”
在她的背后,男鬼眼神沉郁的盯着他的手腕。
鬼是没有五感的,他所处的世界只有黑白两色,他近乎早都习惯了这样死寂的颜色。
可是如今,多了一抹刺眼的鲜红。
他看到自己的手腕上,缠绕着一根红色的线,长长的线另一头,就连接在那女子的腕子上。
男鬼抬眼,盯着她瘦弱的背影,那不合身的衣服早被雨水打湿,他不觉蹙眉,忽觉碍眼。
如此瘦弱的人,他却杀不了。
那道背影忽而停住。
许枝影僵站了很久,才胆怯的回头哀求,“等雨停了我再走,可以吗?”
男鬼沉默。
“这么大的雨,山路崎岖黝黑,我没命下的了山。”
“求你了。”
许枝影心头只有一些微弱的希冀,她看向他冷漠的眼睛,彻底死心。或许真如娘所言,这就是她的命,她不该不认的。
收回祈求的目光,许枝影垂头麻木的挪动脚步。
“可以。”
脚步猛地停住。
灯笼在一瞬间全部亮起来,温暖的昏黄色光芒,照亮庭院中的雕窗画壁。雨水声噼里啪啦的打在院中的水池中,惊得鱼藏在落叶下。
许枝影惊喜转头,“你答应了!”
“雨停就走。”
“好!”许枝影立刻点头。
冰霜逐渐散去,逼人的寒气消散,许枝影疏爽的动动手腕。转眼瞧见了被雨打湿的杏子,惊呼一声慌忙去收。
运了两趟,许枝影在厨房里找到一摞完好的碗,洗干净后先将杏子放下。她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在翻找的过程中发现了一袋米,顿时欣喜若狂。
米早都生了虫子,许枝影淘洗了很多遍,全部下了锅。
生火时却犯了难,不知是否是积年来的潮湿,这仅有的几根柴火怎么都点不燃,她来来回回从灯笼借火了许多次,都无法点燃。
失败了快十几次后,许枝影咬唇转头,看向院中。
在她忙活的这段时间,男鬼就站在原处,一语不发的看着她,那只胖橘猫不知从哪回来的,也坐在他脚边。
橘猫眼中有些鄙夷,这人也太蠢了点,灯笼是主人用鬼火点的,当然没办法引燃柴火。它呼噜两声,用头蹭了蹭主人的腿。
男鬼挪开脚,就是这么笨的,柔弱无力的女人,他杀不了。
浑然不觉的许枝影眼神转了两圈,默默放弃求援的念头,咬牙捻起一根细木棍,打算试试最原始的钻木取火。
木棍刚在柴火上转了两下,火苗忽然窜起来,吓了许枝影一跳,热烘烘的火光顿时传到面上,她高兴的咧嘴,没想到能这么成功,赶忙往锅里添水。
捻了捻发烫的手指,男鬼瞬移到她旁边,胖橘猫也颠颠跑进来。
顿时僵住半边身子,许枝影悄悄移开点,用勺子搅动着米粥。
火非常猛烈,米粥很快开了,白白的米花爆开,香气扑散开来。
许枝影背对着的地方,一只陶土罐子突然开始剧烈抖动,凌空飘起,直冲着她的后脑勺。
男鬼抬手。
“马上就好了!”许枝影缩起脖子大喊,她全部注意都在男鬼身上,他一动便立马躲远。
等喊完一瞧,才发现他的手伸在后面的陶罐上,并不是要伤害她。
讪讪一笑,许枝影转头去把碗又洗了一遍。
男鬼却什么都没说,手指点了点,陶罐就安静下来。
在搅动粥的时候,许枝影不知道吞了多少口水,肚子又响了多少次,总算煮好,她忙找了个破瓢去盛。
厨房里就有一张桌子,橘猫早跳了上去,尾巴尖一甩一甩。
稠稠盛好一碗,许枝影端过来,直接放在了橘猫面前。
“喵?”
“吃吧,这是你的。”犹记得它警告她不许摸的哈气,许枝影忍住手笑笑。
男鬼轻哧,果真是伪善愚蠢的人,可笑都还没收回去,他面前也有了一碗。
“这是你的。”
依旧是稠稠一碗。
等她再回来,端的却只是稀薄的米汤,许枝影实在饿急,顾不上那一猫一鬼的目光,仰头就猛喝一口。烫的舌头直疼还舍不得吐,囫囵吞下,一股暖意直入肺腑。
舒畅得她由不得咋舌,“哈。”
她仿若整个人都焕发了生机,脸庞红彤彤的,又喟叹着接连喝了两口。
他生前也是吃过无数珍馐的,却从未有此刻般,能被人凭空勾出馋虫,男鬼皱着眉,禁不住学她喝了一口。
是有味道的,虽则只是最平凡的米粥,却有他求而不得的味道,他忍不住也大口喝起来。
等不知不觉一碗米粥都下了肚,男鬼抬头,就看到许枝影满脸希冀看自己。
“如何?”
“我吃不了多少,也可以干活,我能自己养活自己,也能帮你的忙,我只想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许枝影满怀期待的再次提起,“我能留下来吗?”
“不能。”
仍旧是干脆利落的拒绝,不等许枝影失落点头,男鬼继续强调,“雨一停,你就下山去。”
许枝影无声低头坐了片刻,没有他预想中的怒意,反而笑着抬头。“好,那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们啦。”
先活下来,总能有办法。
男鬼漆黑的眼眸凝了几瞬,“祁苍。”
原来他叫祁苍,莫名觉得耳熟,许枝影又想不出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便笑着回:“我叫许枝影。”
无边的晦暗中,那根红线闪了闪。
祁苍:“你既住进来,便要守我的规矩。”
“不管你看见什么,不许好奇,不许追问,更不许碰不该碰的东西。”
“否则便是被拆骨吞吃了,也与我无关。”
森森冷冷的话语,直接挠过她的头盖骨,一只陶土罐子忽然飘起来,盖子咯咯碰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