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有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雨还在不停的下着。她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被雨水拍打的枯枝烂叶在冷风中张牙舞抓的颤抖,就这样过了很久。她告诉自己就快迟到了,但是她起不来,她动一根手指都费劲。
林知有很难起床。
不是普通的起床气而是药物带来的副作用。每天早上她的身体都会不属于自己一段时间,瘫痪一样的无力,头脑清醒但是四肢被钉在了床上,如同十字架上的耶稣。每一天,她都要废好大劲,用最大的意志力坐起身来。
好在一切都在变好。
因为曾经的她,完全起不来……
今早的学校格外热闹,学生们都还沉浸在运动会的余热里。离上课还有一会儿,班级里闹哄哄的,周盼坐在林知有旁边向朋友们展示自己的爱豆画报。
往常这时候,林知有已经全心投入学习了,可今天她的桌面上空无一物,她还在回想昨晚的梦。
余光里,颜舟拿着一张试卷朝她走来,不用猜都知道他要来问题目了。
颜舟成绩很好,林知有和他一直在竞争学校的第一,她不觉得颜舟不懂的问题自己能回答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为了和她搭话,男孩总会契而不舍的追问林知有费解的问题。
她不想和学校的任何扯上关系,所以果断的投入周盼的聊天中。
“盼盼,这个是谁呀。”林知有指着画报上最左边的女生问。
周盼见她居然也加入了话题,非常兴奋:“是云雪!Hide里的舞担!知有你对女团感兴趣啦,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大本命,盛夏里!就是c位这个。”她对着林知有一阵输出,指着一个带着猫耳朵的女生:“漂亮吧!”
“确实漂亮。”林知有应和道。
画报上正中间的女孩笑的张扬,五官精致的像个混血儿,林知有一直看着。
余光里,颜舟转身离开了。
还是识趣的。
“谁能想到夏里和我们一样大呢。”
“有些人的18岁已经成团出道,有些人还在做解析几何……”
周盼还在和李子异他们激烈的讨论着这个娱乐圈新星。就在这时,顾夏不合时宜的插进来:“知有,他们说你谈恋爱啦,昨天还是你男朋友接的你对不对?”
果然,冲着她来的。
“昨天的是我哥哥。”林知有淡淡地看着不怀好意的来者,随意搪塞过去。
她讨厌谣言,更讨厌麻烦。
“知有你居然还有哥哥!怎么从没听你提到过。”周盼也被这个话题吸引过来。
林知有温吞地笑笑,没再说话。
终于,吵闹的班级随着大门的打开静了下来。王越辉抱着一沓厚厚的卷子走进教室,这是他们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
“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你们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一路走过来就我们班最吵,像不像话!”班主任生气的斥责他们。
末了,他一边打开投影一边通知大家:“好了言归正传,你们的统考成绩也出来了,那么下周五学校将召开一次家长会暨高考动员会。这是你们分班后第一次家长会,也是这学期的最后一次。很重要,所有人的家长必须到,别跟我扯生病出差这些借口啊。”
底下学生哗然一片。大家基本都怕家长会,因为那是个注定会被挨骂的日子……
林知有望着窗外湿漉漉的枯树。天气放晴了,雨水洗刷过的天空干净澄澈。
家长会吗?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临近中午,江城才起床出门,他今天被老树拉出来吃午饭。
家楼下烧烤店,客人稀稀落落的。室外坐了两个男人,周围烟雾缭绕。
江城打开一瓶白酒:“谁大中午来吃烧烤的。”
“你懂啥,老子想吃,早餐都能烤上。”老树嘴里叼根烟,吊儿郎当的说道。
老树真名叫常朗,三十上下,是江城工作上认识的老相识了。衣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脚踩着他那经久不衰的牛皮人字拖,成天懒懒散散没个正形。他虽然吊儿郎当的,但是为人大方,老爱请江城吃饭,虽然江城并不想吃。他怀疑老树一直企图包了自己的一日三餐。
两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老树的面前满是竹签,而江城并没有吃几口,多数都在喝酒。
“对了,下周我弟要过来住,我得给他腾个地儿。借住你那儿几天呗,七哥~。”常朗一把年纪了,夹着嗓子可怜巴巴的望着江城。
“您别恶心我了行不。”
末了,江城补上一句:“我家住不了。”
“为啥?”
“空房间现在住了一姑娘。”他微微皱眉,虚着眼睛望向远处。
“三七,你现在也玩上金屋藏娇了啊。”老树惊讶的差点站起来。
江城蓦地地想起女孩安静的睡颜。
是挺娇的。他停顿了一下:“什么跟什么啊,我爸朋友的小孩儿,准备高考。”
“哟还是未成年呢,三七你可得悠着点来啊。”
江城见常朗还在神神叨叨的,也就放弃解释由着他思维发散了……
下午林知有没有去上课,她请假了,今天是复诊的日子。
西陵三院在岁月的蹉跎下早已破败不堪,走廊刚消过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林知有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走廊长椅上,没等一会儿就听见机器念到了自己的名字。声音冷冰冰的,整个医院也是冷冰冰的。
推开门,张医生温和地望着走进来的林知有,男人还很年轻但是头发稀疏的可怜,驼着背坐在电脑面前。无框眼镜背后是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个人。
“医生好。”林知有缓缓坐下来,一桶纸巾显眼的摆在她正前方,她来了很多次却从来没用到过。
“知有最近感觉怎么样呢?”张培创问。
“挺好的,就是每天起床还是很难。”
“情绪方面呢?”
“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林知有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最近遇到了一个小时候认识的人,在他面前会紧张。”
“喔,你害怕他吗?”
“不怕。”
“那具体什么场景下会紧张呢?”
“他靠的很近的时候。”林知有犹豫了一下。
张培创掌心合拢:“我们知有这是恋爱了呀。”
林知有有点慌。
她辩解道:“不是的,他只是我…一个哥哥。”
张医生没再纠结这个:“这样的紧张感是好事,说明你的情绪感知能力在恢复,不要觉得排斥,”他正色道:“还有就是关于你的睡眠问题,思诺思的副作用还是有点大,我给你换成佐匹克隆和地达西尼试试。最近食欲如何?”
“好多了,能吃下肉了。”
“好,那奥沙西泮先给你停了,它副作用太大了。”
“好的。”
奥沙西泮片是一种治疗精神分裂的药物,林知有只有抑郁症和焦虑症按理来说不该吃,但前几个月她厌食非常严重,闻到肉香味都会反胃,所以她求着医生给自己开点开胃的药。她不希望自己17岁就饿死了。
“对了医生,昨天晚上我做了噩梦,非常真实,和平时做梦不太一样。”
“梦见什么了呢?”
“溺水。”林知有不愿说太多。
“非常真实的噩梦是压力大的表现,平时多注意休息,读书别太拼了。还有不要试图复盘你的梦,梦境是梦境,现实是现实,两者之间一定要区分开来。”
林知有明白了:“好。”她决定把昨晚的梦抛到脑后。
“氟西汀还是一天两颗,安眠药睡前一颗。”张培创打印出处方单递给她:“知有,你能从重度恢复到现在已经很棒了,千万不要放弃。”男人异常严肃的望着她。
林知有淡笑了一下,点头道:“好的,谢谢张医生。”
一出了诊室,她付完钱就拿着处方单去开药。虽然是工作日,西陵三院依旧很多人,她排了很久的队。
排在前方的是一对母女。母亲安慰着还在啜泣的小姑娘,她的手臂弯里夹着一根棉签,显然是打针疼哭的。
女人温柔的亲拍女儿的后背:“小苹果不哭啦,只是被蚊子叮一下啦。”
‘只是被蚊子叮一下。’林知有脑中回荡着这句话。
曾几何时,也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
小时候的林知有特别怕疼,每到打针都十分抗拒,妈妈总会在一旁耐心地哄着她。
后来妈妈离开她去了新的家庭,便再也没人对她这么说了。林知有生病以来每几个月就要抽血做一次药物检测,打针已经成为了她的家常便饭,她不再惧怕冰冷的针头。甚至有时会享受起疼痛,这让她感到清醒,感到自己是真真切切活着的。
叶舒是在林知有初三中考后离开的,一开始她还会通过电话分享自己的近况给妈妈。后来,叶舒接电话越来越慢了,挂电话越来越快了。直到高二那年,林知有好不容易才打通妈妈的电话,她想告诉叶舒自己月考拿了年级第一。话刚起了个头,电话那边就传来小孩哭闹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喊着“妈妈”。
“知有啊,妈妈现在有些事情,回头再打给你好吗?”叶舒急匆匆的说道。
之后冰冷的电话忙音响起。
林知有等了很久,叶舒再也没有打回给她。
那是她们的最后一通电话。
林知有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再的婚,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生的孩子。她只知道那是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她很爱她。
三十分钟后终于排到了林知有,她接过护士递来的很多盒药,一一规整的放进一旁的塑料袋中。药盒与药盒之间严丝合缝,组成一个完美的长方体。
是了,林知有还有点轻微的强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