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了屋,小青还在气鼓鼓地擦着手里的剑,嘴里嘟囔着“法海那老秃驴,迟早给他点颜色看看”。
白素贞沏了茶,递到许宣面前时,指尖微微一顿,终是忍不住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官人……刚才那和尚说的话,你就不想问问吗?”
她抬眼看向他,眼底藏着一丝紧张,像是做好了被追问的准备。
许宣接过茶杯,故意大大咧咧地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时还“啧”了一声:“问什么?问他是不是真会变戏法?还是问他那破钵能值几文钱?”
他笑了笑,语气带着满不在乎的笃定:“那和尚一看就是骗钱的,嘴里没一句正经话,我才不会放在心上。”
见白素贞还是看着他,眼神里的犹豫未散,他索性往前凑了凑,语气认真起来:“再说了,就算……我是说就算,他说的那些疯话有几分影子又如何?”
他看了眼旁边竖着耳朵听的小青,又转回头看向白素贞,目光坦坦荡荡:“你们是我的家人啊。小青虽然嘴刁,却会帮着做家务;你更是……”他顿了顿,想起她日夜的照料,脸颊微微发烫,“你更是把家里打理得妥妥帖帖。你们待我真心,从没害过我,这就够了。”
“家人”两个字,说得又轻又稳,却像块小石子投进白素贞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许宣又道:“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样,现在跟我过日子的,就是你们。谁要是敢来欺负我的家人,我第一个不答应,管他是和尚还是什么神仙。”
小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收起剑走过来,拍了拍许宣的肩膀:“算你有良心!没白疼你!”
白素贞看着许宣,眼底的紧张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她垂下眼,端起自己的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原来,有些话不用说破,也能被稳稳接住。
许宣见她神色缓和,悄悄松了口气,又故意逗小青:“你还疼我?上次偷吃我买的桂花糕,是谁说‘姐夫买的就是给我吃的’?”
“那是你自愿的!”小青梗着脖子反驳。
白素贞轻轻拍了拍小青的胳膊,柔声道:“别跟官人闹了,没个正形。”
小青撇撇嘴,虽还有些不服气,却也听话地停了嘴,转身往厨房走:“知道了姐姐,我去看看晚饭该弄点什么。”
许宣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摇摇头:“这丫头,性子啥时候能稳重些。”
话音刚落,腰间忽然一紧。他低头,见白素贞从身后轻轻抱住了他,脸颊贴在他的背上,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官人,你真好。”
许宣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想转身,却被她抱得更紧了些。
“活了这么久,”她的声音很轻,像叹息般落在他的衣料上,“从来没人说过,要保护我。”
千年修行,见惯了猜忌与追杀,见惯了因“妖”字而起的敌意,她早已习惯了独自面对风雨。可刚才他挡在她身前,那句“你们是我的家人”,那句“谁也不能欺负你们”,却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涌进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许宣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放得格外温柔:“傻娘子。”
“你是我的娘子啊,”他转过身,扶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现在我是你的丈夫,呵护你、护着你,都是应该的。”
他笑了笑,抬手替她拂去鬓边的一缕碎发:“往后有我在,不用怕。”
白素贞看着他眼底的真诚,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别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窗外的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厨房里传来小青切菜的叮当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
许宣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心里忽然觉得,之前所有的紧张和担忧,都值了。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依旧微凉,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疏离的僵硬。
“走,”他拉着她往厨房走,“看看小青今晚要做啥好吃的,别让她把菜炒糊了。”
白素贞任由他拉着,脚步轻快了些。掌心传来他的温度,不烫,却足够暖。
或许,人间的日子,真的可以这样,细水长流地过下去。
至少,此刻她信了。
两人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滋啦”的炒菜声。许姣容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小青蹲在地上择菜,手里还拿着根黄瓜啃得脆响。
“汉文?”许姣容回头见他们进来,手里的锅铲顿了顿,笑道,“你咋把弟妹也带来了?这油烟大,哪用得着你们帮忙,我和小青弄就行。”
许宣挠挠头:“没事,过来看看有啥能搭把手的。”他说着往灶台边凑了凑,“闻着挺香啊,今晚做啥好吃的?”
“还能啥,你爱吃的红烧肉,”许姣容往锅里撒了把糖,“再炒个青菜,炖个豆腐汤,简单吃点。”
小青从菜堆里抬起头,冲白素贞挤了挤眼:“姐姐快来,这豆角老得很,我择不动了。”
白素贞刚要走过去,许姣容就摆手:“哎弟妹别沾手,那豆角上有毛,扎得慌。你跟汉文去堂屋坐着,等我喊你们再过来。”她知道白素贞平日里细致,总怕这些粗活累着她。
白素贞看了眼许宣,见他冲自己眨眨眼,便顺从地应了声:“好,听姐姐的。”
两人转身往外走时,许姣容忽然又道:“对了汉文,下午有个和尚来家里化缘,说找你,我看他神神叨叨的,就没让他进门,你认识?”
许宣脚步一顿,心里暗道法海动作倒快,嘴上却若无其事:“不认识,估计是骗子,姐你别理他。”
“我就说嘛,”许姣容撇撇嘴,“穿得倒体面,说话阴阳怪气的。”
走出厨房,白素贞才轻声问:“法海来过?”
“嗯,没进门。”许宣松了口气,“看来他也不敢太放肆。”
两人走到堂屋坐下,窗外的霞光正慢慢淡下去,厨房里飘来红烧肉的香气,混着许姣容和小青偶尔的说笑,热闹又踏实。
许宣看着白素贞安静的侧脸,忽然觉得,就算法海再来,就算往后还有更多麻烦,只要能守住这片刻的烟火气,就没什么好怕的。
他拿起桌上的瓜子,递了一把给她:“等会儿多吃点肉,补补。”
白素贞接过瓜子,指尖碰到他的手,轻轻笑了:“好。”
暮色刚沉,李公甫就提着两壶酒大步进门,嗓门洪亮:“今儿得了闲,买了壶好酒,咱们热闹热闹!”
饭菜很快摆上桌,红烧肉冒着油光,青菜翠绿,豆腐汤飘着葱花。五个人围坐在桌旁,李公甫先给许宣和自己满上酒,又给许姣容和白素贞倒了些米酒,小青抱着个空碗嚷嚷:“我也要!”
“你个丫头片子喝什么酒。”许姣容点了点她的额头,给她换了碗甜汤,“喝这个。”
酒过三巡,李公甫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拍着许宣的肩膀:“行啊汉文,现在在衙门里做事越来越像样了,上次整理旧卷宗,连张大人都夸你细心。”
许宣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刚要谦虚两句,许姣容就笑着接话:“还不是托弟妹的福。”她看向白素贞,眼神里满是满意,“自从小贞嫁过来,汉文像是突然开窍了似的。以前还总爱耍点小性子,现在做事踏实,在衙门里认真不说,对家里人也多了份担当,真是越来越有男子汉的样子了。”
白素贞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许宣,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是官人自己上进,我没做什么。”
“你可别谦虚。”许姣容夹了块肉给她,“夫妻本就是互相帮衬着变好的。你看他现在,说话做事都稳重多了,以前哪敢跟和尚呛声?今儿下午那和尚来闹事,他回来跟我说了,我还当他吹牛呢,后来问了衙门的老张,才知道是真的——那股护着你的劲儿,听着就像样!”
许宣被说得脸发烫,端起酒杯跟李公甫碰了碰:“姐夫别说了,喝酒喝酒。”
李公甫哈哈一笑,跟他干了杯:“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人嘛,就得护着自家媳妇,这才叫有担当!”
小青在一旁喝着甜汤,插了句嘴:“那是,我姐夫现在可厉害了,连法海都敢怼!”
“法海?”李公甫愣了愣,“就是下午那个和尚?”
“嗯,”许宣点点头,没多解释,“一个招摇撞骗的。”
李公甫“呸”了一声:“这种人就该怼!下次再让我遇上,看我不把他轰出去!”
许姣容嗔了他一句:“你少惹事。”又转向白素贞,“弟妹你放心,有我们在,谁也别想欺负你和汉文。”
白素贞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场面,听着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心里暖融融的。她举起酒杯,对许姣容和李公甫轻轻一敬:“多谢姐姐姐夫照拂。”
许宣也跟着举杯:“姐,姐夫,我敬你们。”
酒液入喉,带着点微醺的暖意。窗外月光渐浓,屋里烛火摇曳,夹杂着说笑声和碗筷碰撞的轻响。白素贞看着身边许宣被酒气熏得微红的脸颊,忽然觉得,所谓人间圆满,或许就是这样——有酒有菜,有家人围坐,有他在身侧。
她轻轻夹了块肉放在许宣碗里,动作自然又温柔。许宣抬头冲她笑了笑,眼里的光,比烛火还要亮些。
饭后小青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碗筷,许姣容拉着李公甫在堂屋说闲话,许宣便先陪着白素贞回了房。
烛火在案头跳动,映得房间里暖融融的。白素贞站在窗边,看着院里石榴树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忽然转过身,声音轻得像裹了层棉絮:“官人,今晚……我们不要分开睡了。”
许宣正摸着炕沿发呆,闻言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你……”
“就像寻常夫妻那样,”她避开他的目光,指尖轻轻绞着衣角,脸颊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好不好?”
许宣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喉咙发紧,张了张嘴才挤出几个字:“只是……只是我还没准备好,我……”
他想说他从未经历过这些,想说他总怕唐突了她,可话还没说完,眼前忽然一暗。
白素贞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微微踮起脚,柔软的唇瓣轻轻覆了上来。
许宣浑身一僵,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她的吻很轻,带着点米酒的甜香,还有她身上独有的草木清气。起初带着点试探的犹豫,见他没有推开,才渐渐放柔了些,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烛火“噼啪”响了一声,许宣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她轻轻按住了后颈。
她的指尖微凉,力道却很稳,像是在无声地说“别躲”。
许宣的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膛,闭了闭眼,终是没有再动。他能感觉到她睫毛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带着点微颤的温度,竟让他想起初遇时,她递来的那杯带着露水的凉茶——初尝是凉的,回味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暖。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退开,额头抵着他的,呼吸微乱,眼里映着烛火的光,亮得惊人:“现在……准备好了吗?”
许宣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知道,此刻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顾虑,那些关于人妖殊途的担忧,都被这一个吻轻轻打散了。
他抬手,笨拙地搂住她的腰,声音哑得厉害:“嗯。”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缠绵交叠。许宣的指尖带着微颤的温度,轻轻褪去彼此的衣衫,肌肤相触的瞬间,他全然忘了那些关于“蛇妖”的揣测,眼里心里,只有眼前这个柔软的、真实的她。
她的眉眼在昏暗中格外清丽,呼吸带着轻浅的颤,像受惊的蝶。许宣俯下身,吻落在她的额角、鼻尖,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他只想用最纯粹的暖意,包裹住这个总带着些微清冷的女子。
白素贞闭上眼,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漫过四肢百骸,那些千年修行里从未有过的悸动,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原来被爱包裹是这样的滋味,不是初见时的客套,不是相处时的试探,是毫无保留的交付,是熨帖心底的暖。她轻轻揽住他的颈,回应得渐趋热烈。
情到浓时,她的眼眸在昏暗中泛起幽微的光,瞳孔悄然竖成细缝,耳后隐约浮现出细密的银鳞,转瞬即逝。
许宣的吻顿了顿。
他看见了。
那一瞬间的异样,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却没激起他预想中的惊惧。他只是微微一怔,随即低头,吻上她微颤的唇,声音带着情动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我不介意。”
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得像承诺。
白素贞猛地睁开眼,眼里的妖异瞬间褪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错愕。她以为他会惊慌失措,会推开她,会像世间所有凡人那样露出恐惧的神色——毕竟,人妖殊途,是刻在骨子里的隔阂。
可他没有。
许宣的吻依旧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样,不过是烛光下的错觉,或是她鬓边落下的一缕发丝。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指尖拂过她的耳后,那里的银鳞早已隐去,只余细腻的肌肤。
“你是我的娘子,”他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拂过颈侧,带着滚烫的温度,“这就够了。”
白素贞的眼眶忽然一热,积攒了千年的防备与疏离,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她紧紧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肩窝,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的肌肤。
原来被人全然接纳,是这样的滋味。
帐内的烛火已弱了大半,只剩下一圈朦胧的光晕。白素贞蜷缩在许宣怀里,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胸膛,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喑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官人,你刚才……都看见了。”
她顿了顿,终是轻轻吐出那两个字:“我是……妖。”
许宣低头,吻落在她的发顶,带着刚褪去的温热气息:“嗯。”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反倒让白素贞愣了愣,抬头看向他。昏暗中,他的眼睛很亮,没有丝毫恐惧,只有满满的温柔。
“不管你是什么,”许宣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认真,“我只知道,你对我好,心里有我,这就够了。”
他想起她为他缝补的衣衫,想起她端来的热茶,想起她在法海面前时,虽紧张却始终站在他身边的模样:“你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甚至比很多人都善良。妖又怎样?人又怎样?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娘子,是要跟我过日子的人。”
白素贞看着他,眼眶又开始发热。她活了千年,听过太多关于“人妖殊途”的告诫,见过太多因身份暴露而反目的例子,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在知晓一切后,还能这样坦然地抱着她,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她还想说什么,却被许宣轻轻捂住了嘴。
“没有可是。”他摇摇头,吻上她的唇,轻柔却坚定,“我选的是你,不是什么‘人’或‘妖’的名头。往后的日子,咱们好好过,别的都不用想。”
白素贞再也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的皮肤。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恐惧,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许宣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轻颤,也能体会到她此刻的释然。其实刚才看到那瞬间的异样时,他并非毫无波澜,只是心里有个声音说得很清楚:这是白素贞,是那个陪他走过寻常日子的娘子,这点不会变。
帐外的月光重新钻出云层,透过窗纸洒进来,在被面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睡吧。”许宣低声说,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明天还要早起呢。”
白素贞“嗯”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渐渐闭上了眼。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没有了千年修行的孤寂,也没有了对身份暴露的惶恐。
因为她知道,身边这个人,会陪她一起,把往后的日子,过成真正的人间烟火。
窗外的石榴树影里,小青敛着气息站在暗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树皮。
屋里的低语断断续续传出来,每一个字都撞在她耳朵里。从姐姐那句“我是妖”,到许宣那句“不管你是什么”,再到后来渐渐隐去的喁喁私语,她听得一清二楚。
夜风拂过,带起她发梢的几缕青影。
小青撇了撇嘴,心里却不像往常那样带着戏谑。
她想起刚认识许宣的时候,总觉得这人窝囊得很——见了蛇就怕得直哆嗦,被姐夫数落两句就红了脸,连跟人争两句都不敢。那时候她总偷偷跟姐姐说:“这种凡人,还不如我一口吞了省事。”
可刚才,他说“你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时,语气里的笃定,比金山寺的铜钟还要响。
她又想起法海来那天,他挡在姐姐身前,把那紫金钵打得哐当响,吼着“不准对一个女子这样”时,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哪还有半分胆小的样子?
还有他说“你们是我的家人”,说“我护着你们是应该的”……这些话,听着寻常,可从一个知道了“妖”的凡人嘴里说出来,就格外不一样了。
小青轻轻“啧”了一声,转身没入阴影里,脚步轻快地往自己房间走。
窝囊?胆小?
好像……也不全是。
至少,他对姐姐的心是真的。
这份真,比什么都金贵。
她摸了摸腰间的剑,心里忽然觉得,往后要是再有人敢欺负姐夫,她或许可以……稍微出手帮衬一下?
当然,这话可不能让那家伙知道,不然他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小青撇撇嘴,嘴角却忍不住悄悄扬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许宣是被灶间的动静吵醒的。他睁开眼,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被褥上还留着点微凉的温度。
推开门出去,正见白素贞在灶台前忙活,小青蹲在灶门口添柴,两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笑声轻轻巧巧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白素贞发间,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倒比往常多了几分鲜活气。
“醒了?”白素贞回头看见他,脸上的笑意没藏住,“粥快好了,洗漱一下就能吃。”
许宣应着,刚转身,就见小青端着水盆从院里跑进来,差点撞在他身上。“姐夫早啊。”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眼神里倒没了往常的促狭,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热络。
许宣愣了愣,总觉得这丫头今天有点不对劲,却也没多想,接了水盆洗漱去了。
早饭时,小青一反常态,没跟许宣拌嘴,反而主动给他夹了个包子:“姐夫,尝尝这个,姐姐新做的豆沙包。”
许宣被她这举动弄得更懵了,看向白素贞。白素贞忍着笑,轻轻咳了一声:“小青今天早起,许是心情好。”
小青在桌下踢了踢白素贞的脚,嘴上却一本正经:“我这是体恤姐夫辛苦,毕竟要挣钱养家嘛。”
这话听着像夸,却还是带着点她惯有的调调。许宣松了口气,看来还是那个小青,没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饭后许宣去衙门,刚走到巷口,就见小青追了出来,塞给他一个油纸包:“喏,路上吃。”
打开一看,是几块切好的桂花糕,还冒着点热气。许宣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猜的呗。”小青背着手,脚尖在地上碾了碾,“快点走吧,别迟到了。”说完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冲他挥了挥手,“姐夫加油!”
许宣捏着油纸包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忽然笑了。这丫头,别扭起来还挺有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他走后,小青悄悄躲在门后,跟白素贞说:“姐姐,我看他还行,以后我罩着他。”
白素贞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能耐。”
阳光正好,巷子里飘着饭菜的香气,偶尔有几声鸟叫。许宣边走边咬了口桂花糕,甜丝丝的味道漫开,心里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至于法海会不会再来,往后还有没有麻烦,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他不是一个人了。
小青反手关上房门,转身就兴冲冲地对白素贞说:“姐姐,许官人都知道你的身份了,往后咱们也不用藏藏掖掖的,多自在!”
她说着就要去开窗,像是想把这“不用再遮掩”的消息全散出去似的。
白素贞拉住她,轻轻摇头:“还是得低调些。”她看向窗外,声音放轻了些,“院里还有姐姐姐夫,他们是寻常人,经不起这些惊怪。再者,法海还在暗处盯着,若是太过张扬,怕是会惹来麻烦。”
小青撇撇嘴,虽觉得可惜,却也知道她说得在理,只好悻悻地收回手:“知道了知道了,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她眼珠一转,忽然凑近白素贞,嘴角勾起促狭的笑:“不过话说回来,如今许官人既不躲着你,也不怕你了,往后你们俩夜里……”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里的戏谑藏都藏不住:“可有的折腾啦。”
白素贞的脸颊“腾”地红了,伸手在她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没个正经的,胡说什么。”
“我哪胡说了?”小青笑着躲开,“昨晚我可是都听见了……”
“你!”白素贞又气又窘,拿起桌上的绣绷就想打她。
小青笑着跳开,双手举过头顶:“好姐姐,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她见白素贞真有些不好意思,才收敛了笑意,正经道,“其实我是想说,许官人对你是真心的,往后你们好好过日子,我帮你们盯着法海那老秃驴,保准他不敢来捣乱。”
白素贞看着她眼里的认真,心里一暖,刚才的羞窘也淡了些:“有你在,我放心。”
小青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也不看我是谁。”
正说着,院外传来许姣容喊她们去晒被子的声音,小青应了一声,冲白素贞挤了挤眼,率先推门跑了出去。
白素贞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想起昨夜许宣那句“我不介意”,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是啊,往后是该好好过日子了。
哪怕依旧要藏起身份,哪怕前路还有风雨,只要身边有他,有她,就够了。
晒被子的竹竿架在院里的石榴树下,许姣容正指挥着李公甫扯平被角,见白素贞和小青出来,便笑着招手:“快来搭把手,这褥子沉得很。”
白素贞刚走过去,就被许姣容往手里塞了根竹竿:“你力气小,扶着就行。”她转头又冲小青喊,“青儿来帮忙扯这边!”
小青“哎”了一声,挽着袖子上前,指尖刚碰到褥子,忽然“嘶”了一声——昨夜没留意,帮着收拾碗筷时被碎瓷片划了道小口子,此刻被粗布一磨,倒有些疼。
“怎么了?”白素贞眼尖,立刻放下竹竿拉过她的手看,“怎么弄伤了?”
“没事没事,小口子。”小青想抽回手,却被她按住。白素贞指尖在伤口上轻轻一抹,一层淡青色的光晕闪过,那道血痕竟瞬间消失了。
这动作快得像错觉,许姣容正背对着她们晾床单,李公甫又在低头系绳子,谁都没留意。只有小青愣了愣,随即小声道:“谢啦姐姐。”
白素贞瞪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仔细些”,才转身继续扶着竹竿。
晒完被褥,许姣容留了句“中午包粽子,你们都过来帮忙”,就拉着李公甫去前院看铺子了。院里只剩姐妹俩,小青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刚才那下要是被姐夫看见,准得吓一跳。”
“所以才让你小心。”白素贞整理着散落的线头,“寻常小伤自己处理就好,别总用术法。”
“知道啦。”小青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忽然又笑,“不过说真的,现在跟官人相处,是不是自在多了?不用总想着藏尾巴。”
白素贞的脸颊微热,想起昨夜他坦然的眼神,轻轻“嗯”了一声。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脚步声,许宣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个纸包:“刚路过糕点铺,见有新做的绿豆糕,买了点。”
小青眼睛一亮,抢先接过去打开:“还是姐夫懂我!”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许宣看向白素贞,见她鬓边沾了片棉絮,伸手替她摘了下来,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衙门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
白素贞的心跳漏了一拍,轻声道:“姐姐说中午包粽子,正等你来呢。”
“那正好,我来烧火。”许宣挽起袖子就往灶间走,忽然又回头,“对了,早上的桂花糕好吃吗?”
“好吃。”白素贞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弯起。
小青在一旁啃着绿豆糕,看着这俩人眉来眼去的样子,故意咳嗽两声:“我说,要不要这么腻歪?当心甜得齁着。”
白素贞嗔了她一眼,脚步却轻快地跟去了灶间。
阳光透过石榴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晾着的被褥上,暖烘烘的。灶间很快传来许宣烧火的噼啪声,夹杂着白素贞偶尔的叮嘱,还有小青凑过去插科打诨的笑闹。
巷子里飘来邻居家饭菜的香气,远处隐约有叫卖声传来。白素贞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又看了眼身边添柴的许宣,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般模样了。
至于飞升,至于法海,都先往后放放吧。
眼下这人间烟火,她想多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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