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浓密的乌云散开些许，雨也小了下来，滴答滴答的落下雨丝。
暗道中，冰墙内，四周透明的冰墙染上水雾，水滴凝结从上而下滴落，在空旷无声的暗道里格外明显。小青直起身，轻吐出口气，青尾重新聚为双腿，理了理磷甲上的褶皱，走到墙角抓了把碎冰净手。
身后许宣背对着她，墨发散落腰间，她抓着黑袍遮在胸前，面色复杂不言语，脸色还有未消散的微红，蹲下身子捡起被扯坏的衣衫，用随身带的布包寻得针线缝补。
谁都未言语，气氛一时安静的可怕，只有冰墙融化的滴答声，清新的水雾气息替代了奢靡。小青朝后看了一眼，女人撑着不适的身躯默默缝补衣物，腰窝往上一些的位置，青蛇印记亮的有些显眼。
被那印记刺了一下，她收回目光，抿着唇角，右肩胛骨的金色梅花印记仿佛也在传来刺痛一般，无意识动了动肩头，抬脚走出冰墙缺口，脚步在碎冰上踩得嘎吱作响。
许宣下意识回头看去，却也只能看到那身披鳞甲的坚决背影，修长又透露着无情，咽下口中的苦闷，手中继续操作针线，穿梭布料。
小青从暗道中出来，走出门口，那一抹白色靓丽的身影正在外等候，脚边围绕着一个黄毛狗在甩着尾巴交谈，那是被小白用法力治愈伤势的肚兜。
听到身后传来响动，小白回头，正巧在此时乌云彻底散去，雨丝也不再落下，月光照耀在她身上，女人的身影格外清秀美丽，像一个月下仙子，用温柔的眼神注视前方。
“青儿。”她朝前伸出手，声音温和的唤着，下一秒小青就扑了过来，在她怀中蹭蹭，往常雷厉风行，沙伐果断的青老大，在此刻露出了软肋，展现孩童的一面。
“姐姐。”
小白应声，温柔的抚摸怀中人的发丝，将她抱得紧紧的，小青也顺从的任她抚摸，窝在面前人怀里，蹭了又蹭。肚兜却被吓惨了，眼睁睁看着前段时间凶残的青蛇变得如此温顺，它也不敢上前，退到角落，警惕的将自己蜷缩成团。
“姐姐要跟我回蛇洞吗？”小青抬头眯着黑眸，在自家姐姐嘴角亲了一口，后者温和的笑笑，回吻了一口，说道：“回，青儿亲自来找，姐姐自然要回的。”
小青眼中闪烁亮光，还没说话，被身后一道突兀的声音插足，“你要去哪？”，那声音带着沙哑的腔调，有些虚弱无力。
“阿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肚兜大喜，像是找到救命稻草般狂奔而去，落入刚从暗道口出来的人怀中，许宣穿着缝补大概的衣衫，外披着黑袍，踉跄的站好揉了揉怀中狗的头。
“肚兜，你差点把我撞死。”
肚兜在面前人怀中拼命蹭蹭，有种逃脱猛兽的脱虚感，嗷嗷的向面前人抱怨，“先别说这个了，我们快逃吧！蛇！两条蟒蛇，还都是妖！我刚刚差点被青蛇揍死，我们快逃吧，呜呜呜…。”
小青哼了一声，从自家姐姐怀中冒出个头，扭头不爽的冷声说：“它倒是忘了是谁救的它了，我家姐姐心善，用法力治疗了它，它倒还不领情了？”
肚兜瞬间一激灵，吓得汗毛直竖，窝在自家主人的怀里瑟瑟发抖。小白不在意的勾着唇角，捏了捏面前人的后颈表示放松，而后对站着的许宣说道：“许姑娘赎罪，我家妹妹性子爆，行为或许有些鲁莽，不知分寸。我带她向你道歉，肚兜。”
肚兜抬头，拼命摇头，嘴桶子都被吓得颤抖，“不关白姐姐的事，是那青蛇坏！”
小青眯着眼哼了一声，肚兜吓得一激灵又把头埋下去。
“你们要去哪？”许宣安抚着怀中的黄狗，手从它身上抚过，没有抬头，她的声音还是沙哑的，身上缝补的衣衫勉强能穿，还是外面套着的黑袍能遮挡全身。
“问那么多干什么？你难道想跟着？”小白张张嘴还没回复，小青就凶巴巴的抢声说。
许宣不自在的抿了抿唇，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她呛声，而是眼眸黯淡的望了小白一眼。后者勾着温和的笑，行为却是有些疏离，淡淡的说：“我要同小青回蛇洞，那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妖的栖息地。”
小青勾唇，握着面前人的手，笑的有些特意，眼中是满满的被选中的喜色。许宣皱眉，抱着狗的手紧了紧，肚兜呜咽一下，茫然的抬头，只能看到自家主人紧绷的下颌线。
“为什么？你不是不想回去吗？你师父只会强迫你做不喜欢做的事，你难道真的想去暗杀那什么国师？”
“天道无情，天地有规矩，有很多不想做，但不得不做的事。”小白回握身边人的手，温柔的抚摸小青的侧脸，口中回复着：“你是人，我是妖，你不懂我的责任。人妖殊途，我无法在人间长时间立足，所以有些事还是忘了好，往后对你也是麻烦的。”
许宣瞳孔颤动，看着面前相拥的两人，意识模糊间好像想到了什么，她在情动时，一个人在她耳边说的话，“不知悔改，你果然是喜欢姐姐，但可惜…她不喜欢你。”，“人妖殊途，人的寿命短短百年，也不过是妖的眨眼一现罢了。只有我，我能陪她度过余生，你？只是那规划中的一微小部分，甚至头发丝的粗度都没有。”。
许宣抹下了嘴角，身形有些颤抖，她说：“是啊，人妖殊途，天道无情，就算能相陪伴，人的寿命，也只不过是妖的眨眼一现。”
小青动了动耳朵，觉得这话有些熟悉，细品却也没听出什么，撇了撇嘴，拉着身边人扭头就要走，被身后人喊住，“等等！总会有办法的，就算你们无法留在人间，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带走我？”
她说的是你们？这人类在搞什么？
小青不耐的回头呲牙，脸颊两侧浮现青鳞，赤金蛇眸竖着，看起来妖孽非常，凶恶无比。许宣却没有退缩，咬着下唇，直直迎着她凶恶的目光，缓步向前。
那目光坚定，直视两人，眸中的深沉不知是对她的，还是对小白的。
小白察觉到了什么，护着身边人向后退了退，提防着面前人不知什么时候会冒出的金光。
许宣的脚步停下了，伸出的手缩了回来，她眉目低垂，眸中的光暗淡下来，那一刻又坚定的说：“我会有办法的，在此之前，你们在此处稍等我片刻好吗？”
“我们凭什么要…。”
“青儿。”小白伸手阻止，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轻吐出口气，直视面前人说道：“那许姑娘请尽快，我们等不了多久。”
“姐姐！”小青不满的撅嘴，被后者好笑的揉捏脖子，牵着手走进了佛塔内。许宣定了定心神，神色更加坚定，抱紧怀中的黄狗，向一个方向快步跑过去。
高处佛塔内，中心一个巨大的佛像在破烂的佛塔立足，上面青苔蛛网密布，却依旧难掩慈祥的掐决立法。小白站在火堆旁向外眺望，注视着即将黎明的夜色，不知在想什么，一道人影从身后将她拥住，绕到耳畔吞吐气息。
“姐姐，为何要等她？莫不是你对那人类心存情愫？才要在此久等。”
听着身后人酸溜溜的发言，小白叹出口气，握住腰间收紧的双臂，安抚的拍了拍，说道：“我对她只有出手相救的感激之情，何来情愫之说？你不是听肚兜说了吗？我们来时的一路，一举一动，并未有过分逾越之意。”
“包括在这佛塔之上的相拥而眠吗？”
小白一愣，总算知道了她在闹什么脾气，转过身去，将某只撅嘴的猫猫蛇抱进怀里，轻声哄着：“我当时并无意识，她是在救我，别生气了，嗯？”
小青撅嘴，埋脸在面前人怀中蹭蹭，并未继续追问，她是信任的，信任自家姐姐就算没有记忆也不会这么随便，况且和那黄狗说的相同，只是在救人罢了。她也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不爽，想面前人哄哄自己。
“那为什么要等她？我们直接走不行吗？”
“她…。”小白唇角动了动，神色露出了复杂，那片刻的不自然，埋在她怀里的小青并没有注意到，还在满足的嗅着自家姐姐身上好闻的香味，等待回应。
“她是改变你命运之人，你吃的那颗仙草隐藏着复杂的宿命，我不能阻止。”
“什么？”小青茫然的抬头，眼前人依旧勾着温和的笑，似水流一样。命运之人？好像那个人也说过，抚慰时许宣身上冒出的人，还标记了她，想到这里，右侧肩胛骨的金色梅花印记就隐隐作痛。
那个人说过，她是天庭上神界，下凡历劫的某位神官，需要自己帮助她一起对抗命运，助她历劫成功，功成名就，全是对她的好处。
只字不提帮助她重返天庭之后的自己，好处都让她人占了，所以说脏活累活都要她做？
“你对她的感觉怎么样？”
小青回过神，脸色微沉下来，定定的看着面前人，开口：“我讨厌她。”
小白眼眸动了动，摸着面前人的头发，笑着问：“为什么？因为她是人类？青儿，人类也是有好坏之分的。”
“我不喜欢，而且她有古怪。”
“什么古怪？”
小青沉默了，思考着如何告知面前人，那许宣的另一面，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人又再次笑了笑开口：“那宝青坊的纺主呢？你也不喜欢？”
小青皱眉，咬着牙回复，“也讨厌！姐姐，为什么你要问我这么多？”
“你都知道些什么？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瞒着我的？”
小白叹口气，再次用温和的手心抚摸面前人的发丝，心中不免发怵。
什么都瞒不过她，也总会被识破心思。
宝青坊，房间中，四周飘荡着赤红的灯笼，忽闪忽闪的发出诡异的亮光，一位少女赤着脚，侧边躺在桌案上，双脚叠加搭在红木镇纸上，抽了口烟，向前吐出。
“少年人，成为妖怪，你可想好了？”
烟雾缭绕在许宣周围，她身外套着黑袍，裹的严严实实，却难掩身上冒出的一缕丝丝妖气，烟雾扩散，露出她那张坚定清秀的脸庞。
“想好了，妖无法留在人间，我就变成妖去往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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