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再次从天花板倾泻而下。
二号诊室。
空气像被凝固的盐水包裹着，光线太亮，明晃晃得刺眼。桌子后面坐着的“实习医生刘烨”，面容整齐、干净，笑容熟悉得让人不安。
——那不是他的脸，也不是6号病人的脸。
萧景焱一眼就认出来，那张脸现在属于六号诊室的精神病专家。只是皮肤更紧、更光滑，仿佛刚换上去不久。
刘烨端坐在桌后，微笑道：“两位，请坐。”
他的声音干净而温柔，就像一次普通的复诊。
只是那笑容太完美，嘴角的弧度像是被刀刻上去的。
顾清尘微微抬眼，目光落在他面前的笔记上。那是病人记录表，表格上密密麻麻全是相同的名字：
——刘烨。
“你们要先做化验。”医生轻轻推来两张单子，“抽血在一楼东侧一零九号房间。”
顾清尘伸手接过，纸质柔软得诡异，像是刚从什么温热的东西里取出来的。
“祝你们——”医生笑得更深，声音变得低沉、拉长，“死得其所。”
话音一落，灯光猛地闪了一下。
两人几乎是同时起身离开。
——走廊外的光线明显昏暗了。
走出二号诊室后，萧景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环，系统时间显示已经过了一小时四十九分。
他的剩余存活时间，只剩十一分钟。
“积分一千五百。”顾清尘瞥了他一眼，“买三个小时。”
“……还要买？”
“血液副本一般是持续类。别在抽血室死了。”
顾清尘的语气平淡得像在提醒喝水。
萧景焱按下兑换按钮，光幕亮起。存活时间的价格在闪烁——从四百积分到五百再到六百不等，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操控。
“价格在变。”他低声道。
顾清尘解释：“系统是浮动制。等级越高，维持‘活着’就越贵。E级还算便宜。”
交易完成，萧景焱的手环亮了一下，倒计时重新归零。
三小时。
他们再次走过精神病科的候诊厅。
白色的椅子上，坐着的人比之前多了十几倍。
每一个病人都低着头，手里捏着小纸条——号码。
顾清尘眯起眼：“2号诊室排队从二十号开始？”
“之前排队二号诊室的只有我们两个。”萧景焱提醒。
“看来死了不少人，系统自动补位。”顾清尘冷冷说。
有几个病人抬头看向他们，眼神空洞。皮肤在灯下泛出一层细微的灰。
“别看。”顾清尘低声。
“为什么？”
“他们大多数已经不是活人。”
萧景焱没再说话。
两人离开精神病科，沿着楼梯下到一楼。空气越来越冷，像是有人在地下呼吸。
墙上的指示牌闪烁：
【抽血室 →东侧 109号】
【超市 → 110号】
【停尸房 →地下一层】
顾清尘抬眼看着那行字，淡淡道：“109正下方是停尸房。”
萧景焱一瞬间感觉脊背发凉。
——那意味着，这栋医院的血，是从尸体底下流上来的。
他们走到抽血室门口。
门牌上写着：109号抽血中心
字体是红色的，像是用手指涂上去的。
门上写着“抽血中心”，字体是红色的，笔画末端像还没干透，仍在缓慢滴落。
房间半开放。灯光冷白，从天花板垂下，照亮五个抽血窗口。
五个医师坐在窗口后面。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伸手、抽针、收管、封盖。每一步像是被程序设定好的。
他们都没戴口罩，露出眼睛——灰白的眼睛。
他们的牙齿很白。
萧景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白色并不是牙釉质的光泽，而是一种哑光的白——像骨头被磨得极细。
窗口旁边放着几摞化验单，叠得整齐，纸边被灯光照得发亮。
顾清尘侧身靠近，视线在那一摞纸上扫了一遍。
“有出结果的。”他低声。
他趁萧景焱上前递单的间隙，身体微微侧转。动作小到几乎不引人注意。手指迅速伸出，从那堆化验单中抽出两张。纸张摩擦的声音极轻，像呼吸。
顾清尘顺势收回，放进口袋。
“走。”
两人转身离开。
他们刚走出几步，背后传来轻轻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笑。
“吃过早饭的人……不能抽血化验哦。”
声音并不大，却像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
萧景焱一怔，猛地回头。
五个抽血医师齐齐抬起头，动作完美一致。
他们的口罩滑落，露出整排整齐的牙。那牙白得刺眼。
空气似乎被抽干。
顾清尘的声音打破寂静。
“走。”
他们几乎同时转身，快步走出抽血室。
灯光在他们身后闪烁。
走廊的尽头，传来轻微的“滴答”声——像水滴，又像血液从高处坠落。
“吃过早饭的人不能抽血？”萧景焱低声，声音有些沙哑。
“是。”顾清尘回答，脚步没停。
“为什么？”
“因为抽出来的，不是血。”
萧景焱皱眉：“什么意思？”
顾清尘看着前方，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109号房间的正下方，是停尸房。”
那一瞬间，萧景焱脊背发凉。冷意像针，从尾椎爬到颈后。
他突然明白了顾清尘的意思——
那些血，不是流向化验室的。
是流向下面。
空气忽然变得沉。走廊尽头的灯“啪”地一声熄灭，又亮起。
顾清尘回头，眼神淡淡。
“别停。”
两人穿过那条长廊，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一声一声，像回声在地下颤抖。
远处传来轻微的摩擦声，像是什么东西在地底缓慢移动。
萧景焱想起那张化验单，心口的紧绷感越来越强。
他忍不住问：“你偷的化验单……写了什么？”
顾清尘没有立刻回答。
走廊尽头的光越来越暗，只剩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吞掉：“每一张结果，都盖着一个印章。”
“什么印章？”
顾清尘停下脚步，转过头，目光在光线里映出一抹诡异的亮。
“‘已死亡’。”
空气骤冷。
他们脚下的地板微微震动了一下。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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