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声如梦如幻穿透玻璃,精装修的公寓光影昏昏沉沉,灰尘飘转洋洋洒洒飞起又消散,暖黄色的夕阳披在各色家具洁白的布帛上,为世界盖上一层金纱。
沉睡在沙发上的青年张开鸦羽般颤动的睫毛,脸滟的眼眸从混沌变得清醒,死寂在其中流淌,犹如一条幽深的暗河,不见光芒。
他的躯体年轻鲜活,漂亮瑰丽,如同荆棘丛中鲜艳夺目的灵魂,但他的灵魂早已死去,无法复生。
终于树的影卧在桌角,一张透明的屏幕在展开,一个曲折的人生由此娓娓道来。
鞠千尚,一个曾是耀眼夺目的新秀画家,一个卑劣到卑劣人人喊打的“剽窃者”,从天才跌落至地沟里的老鼠只用了短短一个月。
他信任的背叛他,他依赖的抛弃他,江郎才尽事倍功半,他在黑暗中腐烂任凭天才的枷锁淹没,将他一层层囚禁只剩下沙发上一堆白骨。
无人知晓无人发现无人铭记,一如他不曾来过人世间。
然而死后的第三年,在此时此刻,他戏剧性的复活,他将继续走完他剩下的命运。
宿命般的纠缠里,曾经师门的师兄有着一位位高权重的金主,大人物们的游戏里将鞠千尚戏耍,在一场比赛里,金主以感情为饵命名他为白月光。
白月光再好也比不上朱砂痣,当他坏事做尽,随后被对方的金主封杀,再被全网网暴被人肉。
故事的最后,原来金主从未有过白月光,他不过是别人感情里的调味品。
那些不曾发生的故事即使听听就已经足够恶心人,上苍似乎觉得他那样平静的死亡不够惨烈,要他再死一次,鞠千尚嗤笑:“你要什么?”
“我要你活着。”系统乖巧补充后半句,“其实也不是我。”
“是谁?”鞠千尚有些好奇,他人人喊打怎么还会有人让他活着。
“你的……一个粉丝。”
“粉丝……”
鞠千尚失神,他嚼着这两个字嗤笑,早期他的画还是挺受欢迎的,有很多人喜欢,后来李天才说那些是剽窃之作,他们苦苦坚信可是后来还是和那群人一样对他谩骂。
他们骂为什么不发声,为什么欺骗,骂他丑陋恶毒,骂他利欲熏心,骂他对不起那些支持的声音。
可没有人知晓鞠千尚也曾一遍又一遍证明,一次又下发声,他想说他没有,但一个人的声音太过渺小。
没有永恒的喜爱,世人多变爱恨异转,是哪个蠢东西在一直停留。
真傻真傻,他笑着无声的眼泪从角落滑落,只一滴没入鬓角消失不见。
鞠千尚抚摸着老旧开裂的画架,原木的颜色黯淡不再明丽,就如自己早已经失去了色彩,他心如死灰,再提不起半点劲头。
“可是……我不想糟糕地再活一世。”
不如死去。
鞠千尚呢喃,夕阳的光昏昏沉沉洒单薄的肩膀,就在他以为没有回应时,耳旁响起糯糯的机械音:
[那么你准备好改变命运了吗?]
改变命运,鞠千尚一怔,还能改变吗。他顿了顿迟缓地打开手机点开浏览器搜寻,像生锈的齿轮上了油开始运转。
五颜六色的推送一条条弹出:昔日天才李老师再创奇迹,继A大落榜三年后,再次凭借画作《自由》强势入围雪霖杯决赛,成为一匹黑马,经典永垂不朽!
“叮——”在最末尾一条邮箱通知静静浮现。
电子版的参赛邀请函展开:尊敬的鞠千尚先生,近来可好,十一月我司举办的挑战者杯比赛正式开幕,诚邀先生参赛,敬上,祝万事顺遂。
一切还未发生。
现在才七月啊,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鞠千尚每隔三秒按息屏幕,有痴魔地点亮,明灭的光映在他脸上,阴影模糊轮廓,幽幽的叹息,如同鬼魅,直到夕阳落下世界归于昏暗,麻木的身体艰难挪动。
深夜,城市绚烂的灯火盛大美丽,名为月色的酒吧人声鼎沸,音乐喧嚣舞池律动的人兴奋激动。他们跳着劲爆的舞,神思不属时不时偷偷瞄向坐在吧台前的人。
这里并不是清吧,准确来说是gay吧,来着的彼此是什么心思大家都一清二楚,穿的自然是怎么骚怎么来,汗水与肌肉或者是好身材才更能钓人,但那位太过特殊太过正经,像是来谈工作的让人不敢招惹。
男人半坐在吧台高脚凳,一条腿屈起,一条腿自然垂落,修长笔直特别漂亮,宽肩窄腰,气质温和,衬衫扎进腰际,袖子挽起露出手臂流畅的曲线。
那是一双很适合弹钢琴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此时此刻握着玻璃杯轻轻晃动,酒液流光溢彩沾染杯壁,色彩猩红,青年饮尽饱满的唇也被染得红润,如同擦了唇脂般泛着水光。
鞠千尚仰面呼出一口浊气,他还是不太适应这里,气味太过难闻:“你确定那个人就在这里?”
酒保望着他身后跃跃欲试的人群嘴角抽搐,他边整理台面边腾出手往楼上指了指:“放心给你打听清楚了,包厢2357,记住了拿着心焰的就是南先生。”
心焰正是鞠千尚此时喝的酒,很烈,刺得他喉咙有点发疼,眼睛发涩。
是一款特调酒,没有人会点。鞠千尚有很严重的脸盲症,记不住别人的脸,及时拿着照片,只要视线稍微移开一会儿便会认不出来。
酒的颜色张扬夺目,认不出脸没道理连酒认不出来。
“放心。”鞠千尚轻喃,眼神渐渐变得幽深,他漫不经心拿起酒瓶。
“啧。”酒保幽幽叹气,“兄弟是真不放心你。”
鞠千尚没有理他的杞人忧天行为,他以前练过散打,论打架没有怕的,只是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打人。他把西装搭在凳子上,握住瓶口散漫朝着二楼走。
皮鞋踩在台阶,长腿迈出从容优雅,矜贵的背影又吸引来一群人望梅止渴。
等到鞠千尚远去,吧台迅速围上来一大群人:“老张,那是新来的酒保?”
“介绍介绍呗。”
有些人即使穿着打扮和他一模一样,也不像个酒保。
“别想。”张宇自顾自调酒丝毫不受影响,那个人啊看起来风流快活,实则是个没心肺的家伙。
张宇毫不留情斩断兄弟桃花:“有主了”
“切。”
此话一出,所有人意兴阑珊,圈子里只有一种人招惹不起,那就是直男,就比如贵族圈子里那位年纪轻轻的富二代,南少喜欢上了一位画家叫李什么来着,结果人家是直男,苦恋五六年都没有结果。
二楼,鞠千尚对着门牌号敲击后等待片刻后推门进入,包厢十人齐齐看过去,五光十色的灯光起起伏伏如同流淌的细沙将他们笼罩。
茶几上各色的酒杯摆放混乱,唯独那杯名为心焰的酒不在其中。
酒精混合着烟草味令人作呕,鞠千尚皱眉不动声色弓腰将酒放好:“您好,先生我是新来的陪酒。”
沙发正中央醉醺醺的公子哥左拥右抱,他指着对面的位置:“嗝……兰总,快去给兰总倒酒。”
鞠千尚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皮革沙发之上最角落的位置单独坐着一个人,周边一米无人敢靠近,只有一位带着黑框眼镜的西装男站在背后守护,在这些勾肩搭背喝嗨了的富二代中间格格不入。
他清冷淡漠,眼神并没有因人的恶意揣测变化,是平和的,沉稳的,像一位斯文的古文学者,与生俱来带着禁欲的典雅感,不容冒犯不容亵渎。
与之对视并没有高高在上的蔑视感。
凹凸不平的磨砂玻璃杯在他指间仿佛成了文物。喧闹与安静将这个人划分。
鞠千尚注意到他手中特调酒的玻璃杯,虽然已经空了但应当是那心焰,他流利开酒开酒,酒塞弹出发出“砰”的声响,气泡涌出酒液汩汩流淌倒满杯子,包厢中其他人跟着惊呼,鞠千尚却觉得烦极了,酒的泡沫充斥了他的指缝。
玻璃杯被斟满快要溢出,站在沙发一侧的助理嘴角抽搐:“我们兰总并不喝酒。”
“呵。”南少嗤笑,他踢向茶几边缘,“喝,怎么不喝,方才兰总不是喝得挺干脆的,怎么这生意是不想做了?”
“合同……”助理话还没说完,就见自家一直冷着脸不耐烦的老板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咳咳咳……”包厢里响起沉闷的咳嗽声,狼狈不堪,轻易地打破了这位年轻的总裁伪装的沉稳,他一手攥着沙发扶手前倾身体拼命地咳像是要把肺咳出,低垂的眸染上红色,像是要哭了一般。
“先生,您还好吗?”
兰琛抬起低垂的眼,闪烁的彩色光点里青年弯腰保持着最佳社交距离,雪松的气味盖住浓郁的烟草味,山间清风般的气息萦绕,他顿住身体几乎在顷刻间变得僵硬。
他嗓音沙哑:“还好。”
“那要再来一杯吗?”
腕骨漂亮的线条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如同恶魔的诱惑,兰琛接过酒杯,这次没有一饮而尽,只是浅尝辄止,随后将杯子放下。
鞠千尚露出一丝失望,正想着要再说些什么劝酒的话,却见那修长的手指重新握上剩下的半杯酒。
喉结滚动,酒液一滴不洒。
鞠千尚倒酒,杯子再次被拿起饮尽,他并不需要说什么劝酒的词。
一杯又一杯,来者不拒,沉静的眸一点点迷茫甚至带上了委屈,鞠千尚以为自己看错了,停了停没有再倒酒。
富少眼见对方快要不省人事,嫌弃地撇撇嘴角:“哎呦呦,兰总海量生意的事放心,合同明天就签。”
包厢里再次响起嘻嘻哈哈的喧闹声,但无人理会。
鞠千尚在一旁厚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有目光一直在跟随着他,当他抬眼那视线却又消失不见。
夜深,年轻的公子哥哥叽叽喳喳带着狐朋狗友离开,包厢中最后只剩下鞠千尚,以及兰总和他的助理。
助理扶着神志不清的兰总跌跌撞撞朝外走,鞠千尚落在后面远远看着,神情冷漠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包厢外失去氛围灯的衬托,一切苍白而乏味,他的影子越拉越长,孤独美学展现的淋漓尽致。
凌晨四点,一切空荡荡绚丽的灯光被惨白的白炽灯替代,留下的是打扫卫生的保洁。
每个人都活得很不容易。
鞠千尚回到吧台清洗干净手指,消毒擦干,又点了杯心焰独自一个人饮酒,沉睡的炽热心愿……时隔三年他已经没有这种东西了,现在想做的就是把那个李天才从舞台上拉下来。
高高在上的天才啊,一经坠落你又会怎么办呢,如果支撑你的筹码只是个金主爸爸,那可是很危险的呢。
酒杯在修长的手指间倾斜,晃荡的酒液通红漂亮如同鲜血。
“哎,南少有没有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张宇边擦杯子边挤眉弄眼打趣。
鞠千尚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朋友普通话不太标准的缺点,并未深究,传闻里李天才的金主对他爱的很深,他以前并未关注过这种传闻,对方的姓还是从他这个久经风雨的老朋友这里得知。
系统给的资料也只有模糊的信息,并未指名道姓。
但通过刚才的观察,对方就不浪荡成性,也不风流多情,冷漠而安静,很难想象他会爱别人爱到死去活来的模样。
鞠千尚喝了一口酒:“道阻且长。”
“不是吧,你也太拼了有必要把自己陷进去吗?”
鞠千尚放下杯子,起身将西装搭在臂弯:“不谈感情。”
“所以骗人感情?”
鞠千尚轻笑:“只骗钱。”
只要他们的爱足够真,又有谁能插足。鞠千尚不过是想玩一个游戏,把结局提前或者改变,想拿他做调味品那就要做好崩盘的准备。
鞠千尚朝着店外走去,形形色色的零星目光在他身上聚焦,大姨们或惋惜或鄙夷的视线此起彼伏,然而他仿佛看不见般直直避开所有人推开玻璃门。
刹那夏夜的风扑面而来,躁动的热在蝉鸣声里愈演愈烈。
路灯微弱冷白的光芒下,修长的身姿随意靠在座椅旁,他攥着西装微微弓腰,听到动静顿时抬起头,濡湿的碎发落下将那双漆黑的眼眸衬得愈发深邃幽深。
当鞠千尚一步步靠近,对方那双混乱的眼眸就如古井荡起波纹一圈圈散开,他噙着淡淡的笑不失礼仪,绅士地将自己臂弯间的西装披在对方肩膀。
这样的动作足够亲密,他们仿佛许久不见的挚友般纵使不曾联系,也不会因为时间或者距离疏远。
但只有今夜的月色知道,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鞠千尚对他的了解仅限于朋友口中的只言片语。
“先生,您的助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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