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只剩下漆黑的屏幕。戚浔保持着一个姿势蹲着一动不动,久到腿渐渐发麻失去知觉。
楼梯的声控灯一闪一闪像是出了故障。某一刻漆黑的屏幕突然亮起,不停地震动像块炸弹一样疯狂嗡嗡嗡。戚浔起先不想接,但那电话不知怎么就始终不肯挂断,一个接一个。
戚浔抬头面无表情地重重划过,接通:“你打扰我睡觉了。”
“屁!给哥哥下楼。”
戚浔愣了片刻才起身扶着墙,蹲了太久腿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他直挺挺倒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手机那边顿时爆了粗口:“戚浔你干嘛呢!摔下床了?有没有事,哥哥这就去救你!”
戚浔抹了一把脸:“别乱来,马上下去,还有你不是我哥不要瞎称呼。”
“那咋办是你不让我喊老子的,那么霸气的你非不要,讲究什么代~沟~”
戚浔的膝盖磕到台阶在流血,他浑然不觉扶墙往外挪,他住的是老校区遗留下的公寓楼没有电梯,学校美其名曰为了锻炼身体。
五楼的距离并不是特别高,只是戚浔由于伤走得特别慢,整整二十分钟才下楼,电话里叽叽喳喳的声音随着时间过去也愈发声小。
焦急得想要直接闯卡。
出了宿舍楼进入电话里指示的灌木丛,铁栏杆外蹲着一个一米八左右的大号,不停地再挥蚊子。
老头衫沾了泥巴松松垮垮耷拉着,见到他时对方戾气满满的脸柔化,呲出大白牙傻笑,简直没眼看。
戚浔当作不认识偏头继续在外面找,谁知对方直接吹起来口哨:“这边这边。”
“你来这里干什么?”戚浔垂眸淡淡看向这个傻子,蚊子把对方漏在外面的皮肤叮得大包小包,他痒得抓耳挠腮的样子有几分像上次动物园里讨食的猴子。
“你不是想我吗,特意来让你瞧瞧老……哥哥。”
“老哥哥?”戚浔幽叹,“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路钰瞪大双眼:“哪里老了?看看我这肌肉!”
戚浔勾唇,潋滟的眸露出笑意:“难道没听说过吗,男人过了二十五就六十五了。”
路钰看呆了一瞬,耳朵尖红红的还好黑夜看不清颜色,他回神想起这段话的含义低骂出声:“艹!”
学校侧边小树林的围栏并不是很高,如果忽略那尖尖的类似于长矛形状的铁刺,普通人应该能翻过去。
路钰站起来张开双手:“快来,我接住你。”
戚浔觉得对方可能没睡醒,脑子有病:“你想我明天被学校处分?”
“那好吧,我翻墙也可以。”
“如果你想被飞奔而来的保安大叔用防爆叉叉住的话,可以试试。”
路钰背靠栏杆在下面的台阶坐下:“那你过来聊聊天呗。”
戚浔依言一瘸一拐走过去坐下,天空是黑色的,道路旁冷色的灯寂静而孤独。
真要聊天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或许戚浔应该问问他,为什么突然跑到这里。
只是话到嘴边好像被堵住,什么也说不出,他靠在栏杆上冰冷的铁格外硌人,外面则是温热的背,一冷一热存在感极强。
柠檬肥皂的香味断断续续传来,戚浔的五感被放大,渐渐忘却了噩梦中的感觉。
最先开口的是路钰:“喂,你们学校早上几点开门啊。”
“六点。”
“不是吧,这么早,那还有一个小时哎,你明早有课吗没有的话,带你私奔。”
“校外的学生赶着去图书馆抢座位,所以会比较早。”戚浔停顿几秒继续回答,“没课。”
他早已申请了免修,那些课可以不去,至于实验,解决那个难题后剩下的都很简单。
“你……为什么来找我?”
路钰拍头:“这不是看你想我吗,所以来看看。”
那大概是这七年里路钰第一次感觉到戚浔的脆弱,即使极力压抑着,但是那混乱的呼吸声,低哑快要哭出来的无助,都让路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一边保持镇静和人插科打诨,一边慌慌张张冲出筒子楼,迫切地想要见他一面。
以至于撞翻了邻居大爷辛辛苦苦堆起来的塑料瓶“大山”。
那一刻,路钰也说不清为什么,他的心乱极了,仿佛在说如果不去看看他一定会后悔的。
所以他来了。
当他见到他,所有的慌张烟消云散。
路钰偷偷打开手机不断地搜索,半晌含糊开口:“今晚的月色真美。”
话落,他整个人身上仿佛爬上了蚂蚁,扭捏着动来动去坐不安稳,也烫得厉害。
戚浔抬头看向黑夜,没有星光,更没有月亮,只有飘散的乌云灰扑扑地在移动。
“有月亮吗?”
路钰下意识抬头,唇角张张合合气到胸闷,该死的怎么就今天没有月亮呢。
他侧身扒在栏杆上,正要说些强词夺理的话,却蓦地怔住。
树叶在风的指挥下轻轻摇动,青年屈起一条腿静静坐着,低垂着头凝望地上的影,或许是身后的动作惊动了他,因而抬头仰望,他的脸苍白脆弱,如同易碎的美玉,眼眸深邃不含情绪,山尖高傲的雪不染世俗。
身无长物,孤独而寂静,有匪君子,如圭如璧。
路钰好像知道如何反驳了,他眉眼弯弯拍拍胸膛,自信张扬:“有啊,月亮在我心里,你要来看看吗?”
顷刻之间,戚浔的心情焕然一新,所有的阴霾消散,那些笼罩着他的痛苦与绝望仿佛也随之不见。他摸了摸左手漆黑的护腕,再次低下头,碎发垂落遮住他的眼睛,无法让人窥探他的情绪。
“路钰。”戚浔吐出一口气,“我们私奔吧。”
“???”
凌晨五点钟保安刚放开电子锁,门禁处便“滴”得一声响起刷卡声,他还来不及看清出去的是谁,一阵稀碎的自行车铃混合着怒骂声远去。
路钰气成了河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腿受伤了不会包扎?”
“戚浔,你到底是几岁的宝宝?受伤了还要人哄?”路钰疯狂蹬车,破自行车硬是要开出二十码的速度,“要是拖下去你的腿废了怎么办。”
“没那么严重。”戚浔想再拖下去,他的伤口说不定已经愈合的了。
“都流血了!!!”
“流血而已。”这已经是最小的损失了。
毕竟,他也曾被人生生剖开,清醒着一点点取出内脏。与之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
“戚浔!你晃什么要掉下去了!”
那是戚浔此生无法逃脱的阴霾,此刻北风呼啸而过,发丝扎进他的眼刺激得渐渐红了眼眶。
他前倾身体双臂环住对方腰身,声音沙哑:“骑稳一点。”
路钰的脊背在他贴近是骤然紧绷,腰上更是发烫,戚浔的手臂好像一把锁一样越来越紧,让人吃不消。
“哥哥的腰细不细。”
就身材而言,路钰宽肩窄腰大长腿,比例是一等一的完美,戚浔被他的话题带跑偏,没忍住用手指轻轻挠了一下对方的小腹。
“嘶——”车头猛地摇摆起来,吓得路钰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胡乱耍嘴皮,再耍能耍过读书人吗,心眼多着呢。
“呵。”戚浔冷笑,“哥哥好像不太行。”
“你行,你可太行了。”
“菜就多练。”
最终私奔计划搁浅,两个人去了医院。
医生蹲下按了按膝盖,原本觉得没什么大碍的戚浔顿时疼到弓起了腰。
很好,可以截肢了。
“这边建议先做个MR拍个片看看,去的时候记得把身上一切金属制品,还有膏药什么的都取了。”
“好的好的。”路钰立刻任劳任怨去缴费扶着戚浔去做检查。
一系列检查下来,又开始等待,直到下午四点钟他们才取到报告单。
“戚浔,上面说你膝盖里有水。”
“是吗,应该没有你脑袋里的水多。”
“喂喂喂,再这样我可不管你了,晚上你单脚跳回去。”
戚浔接过单子和影片察看,诊断意见那一栏赫然写着右膝关节腔大量积液,髌前软组织重度水肿。
摔个跤有这么严重吗?
“为什么会有积液啊?”
戚浔解释:“大概率是炎症引发的滑液过多。”
路钰满脸担忧拿过诊断意见翻来覆去地看:“严重吗?”
“不严重,少活动过几天就好。”
“我去问问医生,你待着不要走动。”
戚浔:……
小猴子风风火火地消失了踪影,系统实时转播,一统分饰俩角十分生动。
“医生医生,快看看我朋友这腿还有救吗?”
医生拿起片子对着灯光仔细看:“嘶——”
“?”白团子脸色骤然变得灰白,模仿着路钰惟妙惟肖,“什么,你说什么,这么严重,医生我有钱的,都给你赶紧救救他吧。”
戚浔满头黑线,这加工艺术成分太高,不忍卒视。
他很想说,不,你没钱。
“先生,你误会了,咳咳……”医生尴尬地放下诊断报告,“右膝积液有点多,这边建议做个穿刺抽取,在门诊就可以完成,大概一个小时。”
“好的好的,我这就缴费。”
十分钟后,路钰带来了轮椅扶着戚浔坐下,急急忙忙推着它闯关。
而戚浔脑海里还是刚刚那幅鬼畜画面:“路钰,你被鬼上身了吗?”
“什么?”
“没什么。”他摇摇头,“手术多钱我过几天还你。”
戚浔是真的很穷,以前的前用来买各种资料书籍,或者是实验材料了,虽然郑教授很大方,但他在进行自己的某些推论时,不太好意思占对方太多便宜。
以致于卖小专利或者兼职赚的钱并不怎么够用,平时的生活紧巴巴能过,但要是出个什么事还真难以应付。
路钰嘟囔着不肯说:“小手术而已,两三百用得着吗?”
“你觉得我像智障吗?”
路钰乐不可支:“有点。”不然为什么每次要和他算那么清楚,多占点便宜不好吗,反正他又不要他还。
一个小时后手术圆满结束,戚浔坐着轮椅开始他的残障生活。
“有没有可能这是电动轮椅。”
路钰无语:“我推推怎么了,你又不开过这种车万一把自己送到沟里怎么办,到时候我又要把你送进医院。”
戚浔:“你怎么就知道凭你糟糕的技术,不会把我推进沟?”
“啊啊啊,我要疯了,真的好想堵住你的嘴!!!”
戚浔冷淡的表情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格外轻松:“你可以试试。”
“真的吗?”路钰眼神灼灼。
“我会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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