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浔站到男人方才的位置一言不发沉默地开始配置,动作一丝不苟,精准而完美仿佛如此的流程做过千万遍,准确来说是复制,如机器般将沈医生所有的操作复刻下来。
完成后,戚浔将药品与那份样品摆放在一起。沈医生看了一眼嘴里发出怪笑,他浑浊的眼洋溢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热意,如同赌徒最后孤注一掷的癫狂:
“你合格了。”
戚浔在裤兜中一遍又遍把玩着那枚从手指上摘下的戒指,并没有说话。
“以后每天这个点来。”
说完,男人继续摆弄自己的瓶瓶罐罐,他爱怜地从中取出一颗心脏,泡在不知名的液体中,隔着橡胶手套佝偻着腰一遍又一遍轻抚,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庞那般温柔。
但如果手中的是一颗颜色黯淡的心脏,那么无疑只会让人害怕。戚浔静默地望着男人的动作,深邃的眼里没有害怕,也没有恶心,不含有任何情绪冷到了极致,他想一块机械体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死寂而沉闷。
沈医生对他这幅冷静的模样格外欣赏:“知道吗,当我在那颗温热的胸膛触碰他时,它是那样的美,那样的强大澎湃,柔软又有力量。”
男人低着头喃喃自语欣喜的神色一转,陡然变得愤怒:“但是离开了那具恶臭的身体,它就变了不再有力量,迅速地衰败,失去色泽,失去力量,我损失了个大单子。”
听到这,戚浔似是有些感兴趣淡淡问道:“什么单子。”
沈医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依旧自顾自断断续续说着:“后来我就调整了方案,果然好多了,不再打麻药后取出来的每件艺术品都格外新鲜。”
沈医生抬眸:“你想学解剖一头猪吗,年轻的天才。”
几天前为了逮一头猪他的手受伤了,而最近那个单子催得很急。平时逮猪的活都是许情干的,但是那天那个老女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整天神思不属一不小心差点让人溜了,没办法他才出手。
戚浔嘴角微勾,幽深的眼眸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可惜试试,师父愿意教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沈医生很满意这个答案,至于交完单,这个天才说不定还能废物利用一下,毕竟有高智商的大学生,他的身体可比那些蠢猪更受欢迎。
他打量着青年修长的身材,比起那些满肚子流油的脏货,青年倒是赏心悦目,不管是比例还是那张脸都格外完美,不过这样猪通常在台上撑不下来就死掉了。
他扯出一抹笑:“多吃点,以后让许情给你送饭吧,太瘦了不好要长点肉。”
“是。”
戚浔从这个屋子出去时已经黄昏,他推开自家的门里面一片昏暗,一时间让人恍惚分不清这是隔壁还是自己家。
中心的餐桌上趴着一个醉醺醺的酒鬼,隔着很远的距离浓重的酒气飘散,戚浔的心情很糟糕,他推着轮椅走近想把人叫醒臭骂一顿。
揪着短发掰过脑袋,酣睡的男人愤怒地嘟囔着什么,鼻音浓重听不清晰,戚浔毫不怜惜地捏住对方鼻子,视线触及那被暴力摩擦过略显通红的眼尾,力气悄然一松。
他起身走向浴室打开水龙头,哗哗流淌的水如雨丝般流淌,一点点浸湿了整个人,碎发湿透一股股流水顺着滑落,流到脸上竟也像泪一样模糊视线。
冰冷的水让受伤的膝盖愈发胀痛,他靠着墙静静发呆,许久之后他对系统道:“我想兑换疗伤的药剂,有吗。”
经过多日的养护他的腿已经好了许多,但是行走起来已经会疼,很不方便。
[有的哦,需要积分兑换。]
“我有多少积分。”
[零积分呢亲亲。]
戚浔:……
“可以赊账吗?”
[可以,不过后续如果你还不上利息会很高,如果你死掉的话,会转移到路钰头上,所以努力活下去吧,不要死掉哦~]
戚浔皱起了眉头:“我的债务为什么会转到他头上,不应该转移的那些老不死的亲戚身上?我和路钰不怎么熟。”
系统头一次听见这么既要又要的想法:[嘿嘿,不可以的呢,而且就算是要偿还债务也是要他自愿的,你那些亲戚肯定不会给你还债。]
“他要是不愿意呢。”
[死账的话,宿主会很惨呦~]系统努力编理由:
[会被管理局抽出去做成系统,然后生生世世漂泊。]
没有什么比做系统更恐怖更悲催的事业了。工资真的很低很低,假期也少。
戚浔一脸复杂:“你是因为欠债不还才做的系统?”
当然不是,但具体是什么原因,0986也忘记了,应该不重要。
[是的,所以宿主不要赖账哦~]
系统飘出来捂住眼睛非礼勿视:[疗伤药剂的话要一万积分呢,宿主要换吗。]
“这么贵?”
系统有点心虚地缩了缩:[是的。]
相处这么久戚浔也自然对它这幅表现熟悉地很,他咬牙皮笑肉不笑:“换。”
明天全家吃苦瓜大餐。
一团青绿色的光弹出覆盖在他的膝盖,冰冰凉凉,不过一息的时间上面的疤痕消失不见,光洁如初,戚浔动了动腿丝毫不痛,一如先前般灵活。
他打了泡沫冲洗自己的身体,冷水的刺激下让这幅身体的皮肤显得格外的惨白,湿漉漉的衬衣长裤被他索性泡在水盆,他围着浴巾**着胸膛,边擦头发边往外走。
路钰已经醒来,见他走出来顿时瞪大了眼,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戚浔不紧不慢走近弯下腰,一滴清水滴落在男人的鼻尖,近距离下冰冷的吐息与浅浅的酒香混合,竟比路钰喝的高度白酒还要让人头晕眼花。
他盯着那光洁流畅的线条弧度,耳朵陡然一热不自在地撇过了头不敢细看,猛然间想起什么一把将人推到轮椅:“你腿好了吗就乱走!”
突兀的失重感让戚浔惊了一瞬,他被气笑毫不留情地拧住那发红的耳朵旋转:“去洗澡。”
“哎哎哎,疼疼疼你要谋杀亲夫啊。”
路钰自知理亏顺从地走进浴室。哗哗的水流声再次充斥整个房间。
戚浔从书架上找了本读物坐在床边翻看,与意外专业书籍的各类定义和公式化学式不同,这是一本诗集。
华丽而烂漫的词调,星空,麦田,晚风,还有在田垄捉蚂蚱的小孩。岁月沉寂的光落在戚浔臂弯,他安静而内敛,一页一页缓慢地翻着。
比起人们印象里倨傲冰冷的化学家,他更像一位温和的文学作家,然而温柔浪漫与冰冷现实同属于一个矛盾体。
戚浔是个矛盾的人。
一首诗的时间,细细品读,墙上的时钟也已走了大半圈半个小时过去,水声停歇里面的人依旧没出来。
似是知道他所想,系统及时解惑:[他在洗你的衣裳。]
戚浔翻书页的手停下迟迟没有打开下一页。
[昨天的事好像吓到他了,你睡着后他翻来覆去一整完没睡呢,然后天不亮就旷工坐三个小时的火车去了医疗资源最好的c市。]
[他和一个心理医生聊了很久你的事,然后又坐三个小时火车回家,回来后见你不见了开始发疯似的找你,最后给手机充上电才看到你中午发消息说要回学校。]
系统停了停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宿主的脸色好像不太好,书页都被捏皱了:[然后他就去大排档喝酒了,喝了很多,还在那发酒疯又哭又闹的,最后是路过的工友把他送回来的。]
[他好像有点伤心,但在见到你时很开心。]
人类的情感总是含蓄而内敛,不显露于山水,彼此间退缩犹豫,满怀不确信,并没有一团数据看的清晰。
只是感情这种事靠别人诉说又有什么用呢,只有当事人切身感受过后明白才有用。
纸上是稀疏温馨的字眼,戚浔却有些看不进去了,他将书放在膝上,侧头看向窗外,明月高悬,清冷孤寂,稀疏颜色各不相同的灯光在各楼层亮起。
发呆期间一个浅棕色装着泥土的花盆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明艳绚烂重瓣玫瑰,深邃的红热烈而瑰丽,是很名贵的品种,市面上鲜少存在。
高大的男人半弯着腰端着花盆举在他眼前,洋溢着如同太阳般滚烫的笑,眼睛如同宝石透亮清澈,像发着光。他的眼,比玫瑰更漂亮。
戚浔很多时候并不能理解这样的路钰,为什么在活了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仍旧有人像稚子一样天真纯粹。
但毫无疑问地对上这样的目光,他死寂的心忽然颤动了一下。一种说不出来的的情绪开始将他笼罩,戚浔不明白那是什么,只是这样忽然感觉孤独,迫切地想要拥有什么。
明明他依旧不想再奢望,不想再庸人自扰。
戚浔接过了花盆,直接轻轻摩挲冰冷的陶片,他垂眸不想再看到那双眼睛。
“小时候我记得某一次你一直望着陆伯伯家里的花墙发呆,那天下午我就偷偷翻过栏杆过去剪了一篮子花给你。”
路钰眯眼乐不可□□可是我第一次见你哭,小豆丁可是把眼睛都哭肿了。”
“你还痛斥我是杀死花的凶手,要把我抓起来关进小黑屋。”
“哈哈哈哈,你当时真的笑死我了,戚浔你小时候真的好可爱。”
或许现在看起来很好笑,但当时路钰因为他的眼泪,可是很手足无措呢,甚至为了安慰人,自己把自己关进小黑屋受罚,只不过对方听了后哭得更凶了。
从此以后,路钰再没送过他剪下来的花。他只送过一盆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盆栽花,现在是第二盆。
戚浔触摸着柔软冰凉的玫瑰,一不小心撕下来一片大花瓣,他幽幽叹气:“是吗。”
其实那天,他只是被少年流着血的手臂吓哭了。
陆伯伯家的栏杆尖尖很尖锐,路钰翻墙时一不小心把手臂划破了,流了很多血,浅色的衣裳上零零散散很多血痕,竹篮里鲜艳的花却干净明媚。
荆棘划伤了他的脸,那时路钰的笑容也如现在这般。
当年小小的戚浔以为路钰就要死掉了,所以才会哭得那样凶。
当年的他并不懂死亡的含义,只知道会很久很久见不到面,是一场不再重逢的离别。
一如当年外公的那场意味般。从此再谈起只剩下母亲口中,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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