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上，沈与青确实是盯着祁诗柔的手看了好几眼，但完全出自欣赏，至于下棋那日，他根本连太阿魔尊的手都没看到，云雾间只有飞出来的棋子。只是须弥戒正在那魔头手上，他委婉的提到。
他正要继续下一步，没想到祁诗柔不接招，转而问厉秦：“小历，那天你在吗？”
沈与青一颗心提起来。
谁能料到堂堂魔尊会追问这件小事。
若是用测谎的术法，他肯定过不了关。
魔尊的视线扫过来，红发魔修不敢说假话，仔细回忆后点了点头：“那日几只仙门老驴叫嚣，被尊上斩首，到了对弈时，没人敢应战，畏畏缩缩，互相推诿，只有一个小辈敢越众而出站出来，想来就是他。”
他确实在那天见到过沈与青，虽然元婴修为在那论道坛上不够看，但是他确实记得，小小年纪胆子挺大。
“霁月剑沈与青，是你吧？”
沈与青松了口气，他怕厉秦给他使绊子，看来是他把人想得太坏：“厉长老还记得晚辈，我的荣幸。”
厉秦：“少拍马屁。尊上与天同寿，见过人太多，对你没有印象实属正常。”
珠帘后，一道银光弹了过来，沈与青下意识并指接住，须弥戒完璧归赵回到主人手上，沈与青一愣：“多谢魔尊。”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把戒指拿回来了，里头小师兄好好的，别的东西也都没动过。
那为什么要拿走呢？沈与青没问，东西回来就好，这是阿闲留给他的东西，可不能搞丢了。
他当下就想告辞。
厉秦侍奉太阿魔尊千年有余，很有眼色，揣摩道：“今日尊上神威，又拔掉人间一城，心魔宫内的庆功宴已经摆好，属下提议不如邀请这位霁月剑一起同往。”
此魔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亲眼所见他的灭城行径，沈与青实在不想跟他过多交集：“魔尊大人，在下还有事，若有缘份，改日再陪您宴饮。”
他语气诚恳，看着祁诗柔，微微欠身，露出一截弧度优美的脖颈。
珠帘后，祁诗柔对他要溜一点也不意外。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真的被这小东西骗了，觉得他是担心朋友安危才匆忙赶回来，果然拿到戒指就想跑。
能把戒指还给他，只是因为他笃定沈与青走不了。
沈与青告辞的一番话刚讲完，话音未落，天边传来一声厉喝：
“霁月剑沈与青，你果然与魔域勾结！！”
不好！
沈与青侧身躲过一道带着杀气的灵力。
这些人不是先前追击他的人，约莫七八位元婴，并一众金丹，为首之人是一尊化神，在仙门中应该也是长老级别，见他同万剑魔窟的人站在一起，骂他：“十年前仙魔大战，你杀了迷音散人，还有脸投奔魔域！！”
“贪生怕死之辈，为了活命，竟然不惜出卖仙门机密给万剑魔窟！换取苟且偷生的机会！！吾等仙修应以你为耻！”
沈与青无奈了，这屎盆子一个一个扣到头上，他今天第一回与万剑魔窟的人碰面，还是个意外，怎么就出卖仙门机密了？！
七八道元婴期灵气呼啸，直奔他而来。
沈与青学习过万灵图谱，对灵力的性质很敏感，这些灵力纵有伪装，还是能分辨到来自皓月仙宗。
他们的攻击离祁诗柔的銮驾太近，厉秦往前一步，冷哼道：“管你哪里来的仙驴，也不能在我教地盘上放肆。”
话语间，葵阴剑出，黑色海浪般的剑气将那七八道仙灵困杀，厉秦对沈与青道：“还你一剑，剩下的你自己搞定。”
沈与青道了声多谢，抬手召唤霁月剑……他忘了，霁月剑在小六那里。
“小青。”
从刚才便一言不发的魔尊突然叫他：“老规矩，我帮你杀人，你陪我解闷。”
沈与青下意识的想拒绝，但是这一波追击者里有一位化神，他确实……犹豫间，祁诗柔：“我没有在问你。”
沈与青抿了抿唇，这句话不是问句，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古琴一声响，琴弦振动，一道暗红光芒飞出，穿越珠帘，如利剑般直接洞穿一名修士的胸膛，伤口光滑如镜面，而后势头不减，在战场中，所过之处，腥风血雨。
一切发生的非常快。
“什么鬼东西？？？”
“是琴音！上面有大乘期的味道，不对！”
厉秦嘿嘿一笑：“有点见识。那你们知道，你们是在谁面前放肆吗？！！”
仙门对厉秦这个魔教长老不陌生，那头红发很有辨识度，传闻中，他本是一只微末小妖，有幸做了那位的仆从，才一步步爬到今天魔教长老的位置。
而他追随的那一位，乃是魔域三尊之一，剑魔尊祁诗柔。
“难道是……？！”
大乘期的威压弥漫而出，像一只看不见的大手，遮天蔽日，太阳都悄悄躲了下去。
不出世的魔道巨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恋战已经没有意义，众仙修惊惧万分：“快退！！”
“剑魔尊大人，我等无意冒犯！！！”
“千年过去，我以为仙门早已将我遗忘。”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撩开珠帘，衣着华美的魔尊现身，长袍逶地，他一步踏出，凌空抬手，九道琴音一齐飞出，每一道都带着大乘期修士的灵罡，自上而下射杀全场修士。
“魔尊息怒，太阿魔尊息——啊！！”
只在瞬息之间，这片区域被血腥笼罩，仙门修士肉身炸开的血雾漫天。
“皓月仙宗，纯正的仙修味道。”祁诗柔点评，神色恹恹：“还是那么难闻。”
厉秦目光崇拜，对着那些慌乱逃窜的仙修大笑道：“死在太阿魔尊手下，是尔等之幸。”
沈与青抬头仰望着天空中的魔影，目露惊艳，这就是大乘期，生杀予夺，无所不能。
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皓月宗修士已经被这妖魔的雷霆手段吓傻了，只听见耳边传来祁诗柔阴寒的声音：“告诉路凌，他的亲子在我这里，想要赎人，叫他拿桂宫剑来换。”
那人被吓得屁滚尿流，早已经放弃逃跑了，听到此话直接脚底抹油。
沈与青看准时机，往腰间一抹……半道被人截住手，一道魔力锁住他的手腕，祁诗柔事不关己，轻风细雨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小青，听说君子有好生之德。”
“我是个学医的，算什么君子。”见那人逃的没影，灭口已经来不及，沈与青垂眸，语气笃定，声音微冷：“就算放他回去，他背后的人也定然让他活不了。”
自己带小师兄出逃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清不楚了，再来一位太阿魔尊出面击杀皓月仙宗修士，此事传到灵修界，彻底坐实了他与魔修勾结的传言，他除了待在魔域，已无处可去。
魔影自空中缓缓降落，及膝的长发分毫未乱：“这场血雨，你觉得美吗？”
沈与青一向能忍，就算心里觉得被他坑死了，面上表情也维持的很完美，恭维道：“血雨之景，当然……”声音停顿。
祁诗柔回头瞧他。
满天血花飞散间，那地狱里开出的恶之花回眸瞧他，熟悉的面容撞进沈与青眼里……
太阿魔尊出行皆以一道珠帘掩面，极少有仙修目睹过他的真容，不如说……见过的都死了……通天司也不敢将其记录在风花雪月榜上，美貌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夸赞，但一位将魔界巨擎的面容放在榜单上任人品鉴，怎么不算一种折辱。
他确实长得的确无可挑剔，肌肤雪一样苍白，瘦窄的脸上，颌鼻锋锐，鸦羽般的睫毛下，一双妖魅的血色眸子常年冷若寒冰。
“！！”
沈与青怔住了。
他张了张嘴，眼睛猛的酸涩了，旋即紧咬下唇，咽下那个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
“怎么不说话了？戒指都还给你了，还哭？”祁诗柔仍在调侃，语气里的笑意不减，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真正笑过，但这小仙修每一个反应都在自己意料之外，逗起来很好玩。
被那双罪恶滔天的眼睛注视着，曾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深情而怜惜的看着他，沈与青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回忆，刷的垂眸，指尖不住的颤抖。
此魔太惊艳，太妖孽……
但是……像……太像了……
祁诗柔和阿闲，长相至少九分相似！
阿闲消失的十年里，他曾将祁诗柔视作嫌疑人之一，小庐山那次也是伺机接近，现在想来，荒谬，太荒谬了！！！
回忆跟此魔下棋时，仅隔着一层云雾，牵挂的面容离他那么近……沈与青心湖无法平静
祁诗柔…到底是谁？和阿闲是什么关系？还是说，他们就是同一人？？！！
不可能，阿闲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他做不出像这恶鬼似的魔头一样如此冷血的事情……这位太阿魔尊可是就在刚刚屠杀了脚下的一城百姓……无辜百姓！
魔尊拉起青年垂在身侧的手，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在他眼前：“小青，我实在不放心让你独自离开。”
沈与青没讲话。
厉秦忍不住道：“尊上可是为你违背了仙魔停战协议，为你出手，让万剑魔窟和皓月仙宗交恶，你可别不识好歹！”
“闭嘴。”祁诗柔轻轻道。言出法随，厉秦感到一道灵力封住自己嘴巴，竟然直接被言灵禁言。
厉秦已经看傻眼了。自家尊上有多厌恶仙修，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今天是怎么了？
沈与青找了阿闲十年，一遇上他的事情便有些疯魔，这会儿就算祁诗柔想赶他走，他也要厚着脸皮贴上去。
不顾身后事乱成一锅粥，他平复半响，忽然抬眸一笑，眼睛弯的跟月牙似的：“早就想参观一下心魔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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