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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半斤

山里的雾是灰白的,黏稠得化不开,总是慢吞吞地缠绕着低矮的泥坯房,像是从地里渗出的瘴气,要把一切都拖进一种沉闷的、不见天日的混沌里。

日子在这里,被拉得很长,长得像母亲那双总是洗不干净、带着泥垢和不明伤痕的手,摊开是灰白,攥紧是无力。

母亲没有名字,至少我们不知道。

家里那个腰背佝偻、眼神锐利得像老鹰的女人——我们叫她奶奶——总是用含混不清的土话吆喝她,那音节粗粝得像磨刀石刮过石头,绝不是名字。

她是从山外来的,大人们偶尔压低了声音嚼舌根时,会漏出“买来的”、“不老实”这样的词碎片。她很少说话,眼睛常常望着雾气深处,空茫茫的,像是也在那里走丢了。

生产那天,灶膛里的火冷着,水缸也见了底。奶奶捏着几根干瘪的柴禾,瞥了一眼母亲高高隆起的肚子,嘴角撇了撇,“尖尖的,赔钱货。”她啐了一口,扭身就出了门,去邻村串闲话去了。

父亲一早就不见踪影,大约是又去镇子上赌他那永远看不见希望的运气。

屋子里只剩下母亲一个人。

静得可怕,只有她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喘息,像破旧的风箱。后来,那喘息变成了撕裂般的痛哼,再后来,是微弱的、小猫一样的啼哭。

一声之后,又一声。

不是奶奶预言的赔钱货。是两个带把的小子。

奶奶回来时,天已经擦黑。她看见母亲瘫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下一片狼藉,两个光溜溜的婴孩就躺在那片污秽里,冻得皮肤发青,却都奇迹般地活着。母亲的脸色白得像糊窗的纸,汗湿的头发黏在额角,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又扔进了冰窖。

奶奶那双老鹰似的眼睛瞬间亮了。她难得地没有斥骂,甚至嘴角扯出了一点近乎愉悦的纹路。

“哟,两个小子!”她嘟囔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意外的财喜。

那天晚上,母亲第一次没有被赶到灶台边吃饭,而是被允许坐在了那张油腻的饭桌旁,分得了半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薯干粥。

那是母亲黯淡生命里,极其短暂的一次“上桌”。短暂得像山坳里偶尔漏进来的一线阳光,还没等暖透骨头,就被更大的阴影吞没了。

许是那片刻的虚幻温暖给了她一丝错觉,又或是生命本能地对延续下去的骨血产生了眷恋。

等我们稍大些,能摇摇晃晃走路时,她会在奶奶和父亲看不见的角落,用那双枯瘦的手,极其快速地摸摸我们的头,眼神里有一点微弱的光亮闪过。

她哑着嗓子,反复地、悄悄地对我和我哥说:“要乖,要好好……伺候我。”

我和半斤——我那只早我几分钟来到这世上的哥哥——不懂。

“伺候”是什么意思?是像奶奶使唤母亲那样吗?我们只懵懂地觉得,该把好的东西给这个眼神空洞、却会在暗处偷偷抱我们的女人。

于是,我们开始偷偷地把桌上难得出现的、指甲盖大的一点腊肉丁藏起来,塞进她的手里。

把从鸡窝里摸到的、尚带余温的鸡蛋飞快地揣进她破旧的衣兜。

甚至有一次,半斤不知从哪捡来一颗被磨得光滑圆润的灰色小石子,觉得好看,也偷偷塞给了她。

这些笨拙的、孩童式的“进贡”持续了一阵子。

母亲每次接过,总是飞快地藏起来,眼里有恐慌,也有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暖意。我们以为这是秘密。

但山里没有秘密。

雾能藏住山,却藏不住人眼。

奶奶发现了。

她发现母亲偷偷藏起来的、已经干瘪发黑的肉丁,发现了那颗圆溜溜的石头。

她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拧出水。她一把揪住母亲的头发,把她拖到院子中央,咒骂声像毒蛇的信子喷射出来。

“贱婊子!烂了心肝的货!教你偷吃!教唆崽子偷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跟你一个贱种德行!”

藤条带着尖利的呼啸声,抽打在母亲单薄的脊背上。她像一片秋风里的叶子,剧烈地颤抖着,缩成一团,连哭喊都不敢,只会发出呜咽般的吸气声。

我吓傻了,尖叫着扑过去,拼命地想往她怀里拱,仿佛那脆弱的怀抱能阻挡一切风雨。半斤也吓坏了,脸色惨白,呆立在原地。

奶奶的怒火转而向我们倾泻。“还有你们这两个小畜生!吃里扒外!”

藤条换了方向,眼看要落在我身上。

那一瞬间,一个更瘦小的身影猛地扑了过来,紧紧地把我罩在了下面。

是半斤。

藤条结结实实地抽在他背上、腿上。他死死地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到我脸上。

真奇怪,明明他自己也害怕得浑身冰凉,明明他只比我早出生那么一点点时间,为什么就能站出来?为什么就能用他并不宽阔的、同样稚嫩的脊背,挡在我和母亲前面?

一种模糊而强烈的情感在我小小的胸膛里冲撞,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关于血脉,关于共生,关于黑暗中仅有的那点依偎。但我太小了,还不懂那叫什么。

那天,半斤被打得很厉害。晚上他开始发高烧,浑身滚烫,嘴里说着胡话。

奶奶摸着他的额头,脸色难看极了,和父亲在门外低声嘀咕:“……怕是不中用了……费钱……”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父亲和奶奶就用破麻袋卷起了半斤,连夜带他出了门。他们告诉我,半斤死了,扔后山沟里去了。

雾还是那么大,灰白地吞噬了他们的背影。

我不信。我一点不信。

因为我分明看见,半斤就站在那浓雾的边上,脸白白的,安静地向我招着手呢。

院子角落,母亲的眼神重归一片死寂,比以往更空,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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