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婶家没有生火。
她家,只有她一人。
早些年的时候,丈夫随人跑商,死在了外面。
然后,孩子也被婆家连带着哄骗抢走了,只因为,那是他们家唯一的命根子。
如此还不够,他们觉得林萍是个哑巴,说不定,便是因为林萍嫁了进来,他们的儿子才在外面出了事。
认为是林萍克的。
林萍是个哑巴,她连说话都说不来,何尝论百般辩解呢?
丈夫客死他乡,孩子被人夺了去,当时的萍婶子想着,要不就一了随之而去。
谁料到,吊上白绳时,被婆家发现了。
再之后,她便被婆婆休弃,连曾经的家也回不去了。
只因为,她是外县人,当年粮食收成不好,被父母卖到了县里给大户人家做活计,结果走到半路,牙子便拿着钱跑了。
一个女人,流落到外的下场可想而之,若不是萍婶的丈夫把她带来回来。
恐怕,她早就死在了那个冬天。
至少林萍是这般想的,所以她也从未怨过婆家什么。
毕竟,那是已逝丈夫的亲人。
“萍婶,你又不开火,我昨个不是刚给你背了些柴吗?”虞知春蹲下身,利落的把炕烧了起来。
闻景元往里面看,果然有不少的新柴,跟闻大哥昨晚背回来的,不相上下。
萍婶在一旁杵着笑了笑,她想留着过年的时候,给小耀送去。
小耀便是萍婶的孩子。
一旁躺在炕上的窦阿娘,恨铁不成钢:“你呀你,林萍,真不是我说你,人家一家人连让你住村里都不让,你又何必留柴给他们呢。”
早在闻景元进来的时候,他便瞧见了床上坐了个人。
同样,虞知春比他发现的更快,外面不大的小院里,停了一板车。
刚才,他往里望,便是望阿娘的板车有没有在院里。
直到进来后,虞知春才发现,那辆板车停在一颗树后。
怪不得一开始他往里瞧,没有瞧见。
还心悸了一阵。
“阿娘,不说这些,今日便叫萍婶子来我们家住吧,这几日天气不好,我们还能有个照应。”
虞知春这话实在妙,看似是说给窦阿娘讲的,实则是给萍婶子说的。
果然,萍婶子往前走了几步,她的目光缓缓落在,窦阿娘半遮掩的袖口上,然后点了下头。
哗的一下,虞知春扯开了窦阿娘团成卷的袖口,袖口里面的手腕被一块白布包裹着。
但这块白布已然不洁净,上面有溢出的鲜血。
“阿娘!这是怎么回事,我不问,不把证据扯到你面前,你是不是就这么打算瞒着我?”说着,虞知春的眼里冒出了泪水。
窦阿娘连忙把袖口屡平,她拍了下虞知春有些发颤的手,尴尬道:“你这孩子,暂且不说萍婶,这还有外人在,你......你怎的好扯娘的袖口。”
“这有什么?!重点是这个吗,阿娘!”虞知春抹了把泪,“再说了,他还是个傻的。”
窦阿娘能不知道这些?她只是不想虞知春再问下去了。
闻景元现在有点站立难安,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出去吹吹风,让雪给他洗把脸,再回来才对。
“阿娘,你就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县里的又来找你要钱了!”
虞知春的一席话直直地,把窦阿娘想推脱的言语,堵在口中,发不出来。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些什么,打消虞知春的想法,但最终,窦阿娘却什么也未说。
只是撩开了盖在身上的棉被,道:“先回家再说吧,去帮你萍婶拿些东西,家里还有客人。”
言罢,窦阿娘瞧了一眼闻景元。
如此一幕,叫虞知春泄了气,他阿娘,总是什么事都自己扛。
“萍婶子,我帮你收拾东西,咱们先回家。”
一个独居女人的衣物出奇少的可怜,
但,虞知春仿佛见怪不管,他留了三捧柴火在墙角。
剩下的则背到了身上,他辛苦采的柴,才不叫那群连猪狗不如的人拿了去。
萍婶子肩上垮了一个不大的包袱,她把屋子落了锁,便扶着窦阿娘出了院门。
虞知春先领着人出去了。
柴火挺少的,虞知春把板车上剩余的豆腐,小心的拨到一处,然后又伸手把背上刚捆好的柴,放进了板车边缘。
随后遮上了块平常用来盖豆腐的白布,要不然一路走过去,柴火便发潮的紧了。
前半程路是虞知春推的,等进了村口,闻景元便把独轮车要了过来。
一上手,重量倒是还好,就是泥雪地走起,总归免不了磕磕绊绊的。
最后,还是窦阿娘看不下去,叫虞知春夺了回来。
这样大家伙的脚程也能快些,再晚点,那真是要摸黑走了。
好在,天马上暗时,他们赶了回来。
一打开院门,闻景元就看到,他家嫂子穿齐了蓑,正来回踱步。
“大元!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怎的回事,窦阿姐可还好?”
明明只见过三两面,窦阿娘却半点不认生:“好!好生着呢,你瞧瞧,没啥事。叫你担心了,大妹子。”
“那成,那成,没事便好。”何翠翠一脸心有余悸的捂了捂心口,她真担心的不行。
“今儿个,不仅亲家来了,我这还有个老朋友,咱们一块坐坐,吃两口饭,雪停了再走也不迟。”
见虞知春没动作,窦阿娘拍了拍萍婶的手,示意先放开她。
她这老婆子不过就摔了一跤,还能走,不用人扶。
萍婶子多老实一个人,她在虞知春紧盯的眼神下,忙跑到了灶房。
看到萍婶跑远的背影,虞知春就算在没好气,此刻,他也发不出来了。
何翠翠看到不用自个做饭,还能白尝两嘴米,自然笑容满面的应承下来。
刚刚她可瞧见了,萍婶子打开的那袋子里,是白花花的大米嘞。
那好东西,她们家都是过节才能来上几筷子。
“阿娘,那我去把鱼处理了,你陪婶子去屋里坐坐吧。”
窦阿娘应了声,又纠正了一嘴:“小鱼,叫嫂子便成了。”
“嗯成,快和嫂子进屋吧,外面冻的慌。”虞知春一脸无所谓的道。
早在虞知春催人进屋的时候,何翠翠便掺着人往前走了,这时候便只听清了喊人的话。
对于身后人的表情,那是一概不知的。
所以,她乐呵呵的想,这小夫郎,到底是比小女子恨嫁啊。
还没过门,就叫上人了。
她当年,闻林树来提亲的时候,拿着值一两银子的东西,都没让她早早改口的嘞。
何翠翠心里的编排,只有她自个明了。
不说出来,那便是一个人也影响不到。
“你也别在这里杵着了,跟我一块去捞鱼。”虞知春道。
“啊?”闻景元傻了,他明明今天下午,刚亲眼见到小哥儿捕了不少鱼上来,怎么又要去捞。
虞知春没好气的道:“捞水缸里的鱼。”
这人怎么一副傻不愣登的样,虽说自己早就有心理准备,未来夫君是个傻的了。
但,那也得是个听他话的傻子。
要不然,他娶这小郎儿,作甚。
还不如搅了算。
是的,在虞知春的眼里,不是他嫁过去,而是,他把闻景元娶过来。
早在养父母把他亲事卖了时,他就打听过了。
闻家的人员结构比他家还要简单,一个哥。
现在,也只不过多了一个嫂子。
虽然闻景元是个傻的,但却同样分到了不小的房子。
貌似是个青瓦房,但虞知春不在意这些,有个落脚地便可。
他都打算好了,等他到了杏柿村,便把阿娘的石磨搬来,那东西虽重,但对他来说还算可以。
然后,他继续去山上打猎采果子,孝敬孝敬师父。
届时,也不会有人管他,就是多照顾个人的事。
这般想着,虞知春从见到娘伤口后,一直憋闷着的心口,总算松快了些。
闻景元还不知道自己,还没娶上夫郎,就被夫郎打入了编外人员行列。
他此刻,正艰难的进行一项巨活,扒鱼皮。
还是悄默的扒。
虞知春特别交代,不能让村子里的任何一个人瞧见,要不然会被人告到村长那里。
闻景元虽然奇怪,但他也没有多问,而是利落的干起安排下来的活计。
因为就算他想问,虞知春也早走远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就这么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露天环境中。
当然,闻景元也不傻,他会在冰天雪地里挨冻吗?
答案是,不会。
他用钩子把鱼嘴勾牢,又拎起两桶干净的水,去一旁用茅草搭起,勉强算得一个遮风挡雨的小地方,处理鱼了。
等到虞知春回来,他就看到雪地上,绽放了三朵大小不一的梅花。
他走上前,拿起闻景元处理的鱼看了看,见到鱼的腹部也被剥开了,意外的挑了挑眉。
虞知春靠近茅草堆,若有所思的问:“你这手艺是谁教你的?”
如此利落的手法,不像他印象中的闻景元。
“你。”闻景元道。
虞知春甩了甩指尖沾上的血水,“我?我只教了你要把鱼皮扒干净,可没有告诉你,要给它来个开肠破肚。”
被人这么质问,闻景元并不心虚,除了闻大哥外,他不虚来自任何人的质问。
毕竟,虞知春从未了解原身。
但,谨慎是闻景元的底色之一,他翻了翻脑海里模糊不清的记忆,找到了一个万能的说辞。
“只是觉得这么做,你会开心。”
“或许吧,但你浪费了这么多能吃的东西,我阿娘可不会开心。”虞知春拿着三条鱼走远了。
窦家的人并不多,准备的凳子是长条的板椅,桌子则是四四方方的矮木桌。
不过以闻景元现在的身高来说,虽然有五个人,但完全抻的开。
但如果是他上辈子一米九的身高来,那坐他一个人都够呛。
闻景元心里正比划,坐哪里好呢,他就被人安排到了靠左边的长凳上。
接着,一碗色泽泛润,撑得满满的白米被端到了他跟前。
“这碗是你的。”虞知春撂下碗和筷子,又回到了灶台边。
他得看着鱼,要不然阿娘,或者萍婶子来,又要往里放些腥气味足的鱼皮了。
虞知春还记得,在小时候,自己始终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鱼那么难吃的食物。
后来在山上遇到了师父,他才知道,有一种吃法可以叫鱼变得比白米还要香。
滋味甚至能和下了大盐的牛肉比。
虽然岂止目今,他还没尝过一口的牛肉的味道,不过那句话是师父跟他说的,所以虞知春一直深信不疑。
但,他从师父那里把这法子学了过来,阿娘却怎么也不让。
嫌鱼肉本就少,再把皮剥了,扒掉里面的肉。
就吃那两口嫩肉,怎的能有这般皇帝似的吃法。
虞知春半听了阿娘的话,至于为什么是半听?
因为自那以后,他每次捕鱼都是不少于五条,冬走春来,家里的鱼从此便没缺过。
所以后来,阿娘见了,虽然还心疼,到底不说他了。
只是有时候,会趁他不注意,把还没来得及清理的鱼皮等物,一齐扔进汤中。
这样子腥味十足的汤,虞知春没少喝。
他不得不防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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