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末死了。
他也是刚刚知道的。现在周远末正躺在一片虚无之中，仿佛一叶孤舟，没有依靠的彼岸，飘忽不定。
“啪嗒”、“啪嗒”。滚烫的水珠砸落在他半透明的“身体”上，荡开涟漪。
“时间到了，你该醒了。”冷冰冰的、略带机械感的声音响彻整个虚无。一个系着暗红色蝴蝶结的方形“盒子”漂浮在周远末的面前，语气不像问候，更像宣告。
虚无的黑暗，又一滴水珠落下，正中眉心。
周远末倏然转醒，记忆是一片焚烧的荒原，唯有“死亡”的墓碑，矗立在荒野上。他起身，才发现自己已成半透明状，“我不是死了吗？”他喃喃自语道。
“我是你的专属引导者，代号‘福利官’。”盒子毫无波澜的继续，“基于规则，你拥有一次复活的权利。”
“等等！”周远末的大脑仍在发蒙，“复活？什么意思？”
福利官没有搭话，光幕在虚空中展开：“即将对宿主进行现实世界投送。温馨提示：‘生命诚可贵，还望宿舍珍惜生命’。”
话音刚落，周远末眼前突然白光乍现，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大吸力将其卷入，眼前的事物快速扭曲，撕裂感袭来，他瞬间失去意识。
——
再次睁开，眼前一片洁白。
薄如蝉翼的白纱窗帘被风佛起，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窗外依旧是生机的绿。
周远末猛的坐起身，手上吃痛——输液针头被他扯掉，正渗出鲜红的血珠。
现在他的感官被完全唤醒：鼻腔是浓烈的消毒水味，嘴里残留药味的苦涩。
他现在完全没有重生的喜悦。
自己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回来了？系统到底是什么系统？复活的代价是什么？他自己这几年也没少看小说，心里也猜测的七七八八。
“醒了？”护士推门而入，“你被高空坠物砸中，脑震荡，昏迷了三天，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周远末摇头。
护士笑了笑：“那就好。”
护士离开后，周远末陷入了沉思。高空坠物……他最后的记忆，分明是一辆失控袭来的汽车，怎么会变成高空坠物？
“认知协调完成。”福利官的声音竟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电子杂音，“当前时间线已为你修改成你因高空坠物砸伤而昏迷。”
周远末心下一沉，这系统还能篡改现实？
他思考的太过入迷，连有人走进病房都没发现。王英红着眼眶坐到周远末身边，温热的手中轻抚周远末的额头，心疼的问：“怎么好端端的让花盆砸了呢？”
那真实的触感安抚了周远末紧张的神经。听到熟悉的声音，感受着头顶上的温度，他眼眶酸胀，努力克制住情绪，不让自己表现的太过狼狈，“妈，没事，没死就好。”
“不要胡说。”王英皱起眉，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把手里的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医生说了，你现在刚醒，不能吃太过辛辣的，先喝点粥，保温桶还有些菜，趁热吃。”
周远末点了点头。
王英又叮嘱了几句，她还要上班，坐了会就离开了。
只有接触到活人，才能更好的体会生的感觉。周远末正式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没过几分钟，周远末发现病房门前有一个脑袋正鬼鬼祟祟的朝里探。对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所以在二人视线相撞的一瞬间，对方虎躯一震，心虚的移开目光。
周远末：“在外面站着干嘛？”
听到周远末这么说，那人这才走进病房，四处打量起来：病房的陈设十分简单，一个病床，床边有几个散落的板凳，因为是单人间的缘故，比其他病房多了一个电视机和浴室。
环视完毕，他盯住周远末的脸，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这是几？”他问。
周远末挑眉，说：“1。”
“这个？”他又伸出一根。
“2。”
对方不确定般把手指拐了弯指向自己：“我是谁？”
“陈晓洋！”周远末笑骂着扔出一个枕头，“没完没了你。”
“你没被砸傻啊！”陈晓洋眼疾手快接住枕头，惊喜的说。
“托你的福，还没有。”
陈晓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瞬间没了刚来时的拘谨，大大咧咧坐到周远末床边。
陈晓洋率先挑起话题：“你昏迷这几天可急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咱们学校发生了件大事！”
“什么？”周远末掀起眼皮，看了眼已经见底的吊牌，按下呼叫铃，“322病房换药。”
“新高二的让人给打了！还拍了不少视频和照片，都快传疯了，听说学校现在还没找到人，只说视频和照片都不让外传，幸亏我保存下来了。”
陈晓洋说着把手机打开，周远末随手点开一个视频，刚开始是一群人的叫骂声和调笑声，后面视频的视角转移到主角身上，男生被逼着跪在地上，哭喊声、大喘气声，听的人心里一紧，在仔细一看，脸上更是青一片紫一片，基本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校园暴力在所有学校中算是一个敏感话题。而施暴者却将视频大肆传播，被施暴者闭口不谈，学校更是无可奈何，足以见得他们的身份特殊，必定有些手段在身上。周远末敏锐的察觉到有一双手出镜率极高，那双手中指上带着一枚戒指，样式普通，但他一眼认出这是一家奢侈品牌还未上市的新品，是名为“save”系列的“不轨”，他的姐姐就负责这一系列的上市工作。
以拯救之名，行不轨之事。
“照片和视频都删掉。”周远末突然说。
“啊？”陈晓洋一愣，迅速反应过来，应道：“好。”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陈晓洋边删边问。
“没有，”周远末摇头，”这件事学校都无能为力，我们能做的就是减少视频的转播，降低影响。”
陈晓洋冲周远末竖起大拇指。二人又聊闲了许多，天色渐晚，陈晓洋这才依依不舍的道别离开，临走前说过几天还会再来，周远末表示心到了就行，人就算了。
等陈晓洋离开后，病房里陷入久违的宁静。手上的针头早已拔掉，在惨白的皮肤上泛着淤青，伤口处隐隐刺痛。
良久，周远末换道：“福利官。”
“在。”
周远末开门见山的问：“我的任务是什么？”
“权限确认，结束新手指导。”福利官没有直接回答周远末的问题，“现发放初始任生命值：7天。”
话音刚落，一个半透明沙漏凭空出现：6天23小时59分。
“限时任务发布：寻找‘价更高’。”
“时限：七天。成功奖励：生命值30天。失败惩罚：清零。”
——
这次重生后周远末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状态比以前更加健康。但每次他想出院时，王英都会让他多住几天，等彻底恢复再出院。
终于，在周远末的生命倒计时只有一天时，他出院了。等周母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周远末关上阳台的窗户，飞身下楼，骑上小电驴，凭借娴熟的车技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上疾驰，终于在十分钟后到达城市的正中央。
此刻，他的生命值只剩半个小时。
“使用限时道具”周远末冷静指挥道。
限时道具名为“雷达搜索”，在开启任务时获得，可以在半个小时内获得“价更好“的地理位置，但代价是扣除生命值五小时。
等候多时的福利官以十分恐怖的速度极速升高，一分钟后在极高处停下，又飞速旋转起来，它身下投射出泛着蓝光的光芒，犹如一张张细网，把整个城市牢牢包裹。
周远末屏气凝神的看着面前的电子屏幕，很快，一张城市地图赫然呈现出来，下一秒，无数小点密密麻麻出现在屏幕中，忽闪几下，它们又像被引力吸过去，在城市的一角合成一个。
周远末刚拧动车把，一股脱离连人带车一同托起，他就这样漂浮在城市上空。突然的失重感让他心中一惊，身下似乎是一团飓风，凉意从下窜到头顶，衣袂翻飞。
他俯瞰下去，整个城市还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唯有他超脱其外，如同一个被虚化的旁观者。
繁华的城市在眼前、耳畔掠过。车子在城市的最边缘停下。因为对这里不熟悉，周远末来来回回绕了一段路，时间也随之开始十分钟倒计时。
这里是一处破败的居民楼。斑驳的红墙上残留着干涸的深色水痕，墙角的杂草已有一掌高，到处透露着萧瑟的气息，只依稀有几只野狗偶然路过。
周远末把车停到一边，只身前往，越走越近，心如擂鼓，可下一秒，如坠冰窖。
“臭小子，今天再不还钱，小心兄弟们对你不客气！”
前面站着一大堆人，其剑拔弩张的气氛无疑是踏入了约战现场。这种小场面周远末丝毫不惧，但真正让他感到窒息的是，原本是一个小点的圆圈突然烟花般炸开，分塞在这一小片狭小的地图上。
至于小点代表的是谁，当然是面前那一堆人喽。
仔细一数，二十三个人。二十三分之一的概率，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周远末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掠过——大多数是消瘦的男人，看样子都只有二十岁出头，穿统一的廉价破洞裤和发灰的T恤，短了一截的裤子露出黝黑的脚踝，鞋子的后脚跟被踩在脚底。
“老大，有人来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叫道。
“谁？”一个沙哑如磨砂纸刮擦的声音响起，听的人心里一紧，如同草原上低吼的野兽，下一秒，人群自动散开，留出一条小道。周远末终于看到发出声音的人，身材魁梧，袖子撸起半截，胸口的纽扣散开两个，露出古铜色的胸肌，正中央的关公正怒目圆睁的瞪着周远末。
“你谁啊？”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拿起手中的铁棍指向周远末，“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但周远末全然没听见般，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突然，他伸出手往男人的方向一指，语气异常坚定：“我选他。”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顺着周远末手指的方向齐刷刷看去。
正值烈日，热烈的太阳光照得人眼前发蒙，但周远末站在楼房遮挡的阴影处，情况好了不少。而那人，就站在烈日下。没有过度追求穿搭，只有一身简单的休闲套装，他转过头来，是一张透着稍许病态而又凉薄的脸，可那双含情的眼，却衬得整张脸山无棱，江水为竭，让人见之忘俗。
周远末选择他的原因不只是容貌出众，不知为何，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心里却涌起似曾相识的错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叫嚣着：快选他！
可他忘了，最原始的本能是最能迷惑人的。
“你他妈在这儿玩宝可梦呢？”男人怒吼起来。
周远末早已无法顾及其他，他的生命只剩下五秒，是死是活，不过须臾之间。
突然，那人露出一抹微笑，红樱似的嘴唇似有似无的开合。
不知为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不对……不对！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滚落下来，周远末的眼睛慌乱的四处查看，终于，在最后一秒，他在不远处的楼道处看到一个倚墙而立的男人，带着帽兜，看不清神色，低着头把玩着手上的物什。
周远末的脑袋轰然炸开：“该死的，怎么落下一个人！”
他试图指向那个男人，但身体却不受控制一般僵在原地。
下一秒，福利官的声音如期而至：“恭喜宿主，选择……错误！”
“惩罚是：生命值清零。”
那声音极近，如同有人在他耳边厮磨，明明是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周远末却听出了窃喜的意味。
周远末的眼睛倏地张大，眼前的蓝色电子屏突然变成血红色，【任务失败】的字样朝他铺天盖地的砸来！窒息感也接踵而至，好似细绳缠绕在他颈间，又猛的收紧。
眼前的景物开始发虚。周远末隐约那个男人缓缓走近，姿势极其嚣张，态度尤为恶劣，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调笑：“让你们吓唬个人，怎么还把无关紧要的人吓死了？”
男人中指上的物什发出冷冽的寒光，周远末一眼认出，那正是“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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