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是被无限拉长,林仲谦微浊的眸中倒影着那直直朝他冲来的奏折尖角。
画面一帧帧放大,胸腔中心跳清晰可闻。
“啪!”
他几乎是瞬间单膝跪地,高举过头的手稳稳捧住那本劝帝王纳妃的奏折。
此时的右相林仲谦虔诚得像一个信徒。
然是在朝堂混了这么久的人精也傻了片刻,不过也着实没让人等太久。
他连滚带爬地上前,躬身,捧起奏折,双手前伸。
还不忘讪笑几声。
“嘿嘿……陛下圣明,实乃我云国之福……”
元迟卿头轻点,缓缓接过折子,瞥了一眼偷感极重的林仲谦。
他若是没看错,这老头好似还朝他抛了个媚眼。
强压微抽的嘴角,捏着奏折的指骨微微发白,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仲谦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的微表情。
在元迟卿欲抬圣旨重新对准他脑门之前,就已经恭敬伏跪在大殿中央。
“陛下安心!老臣,这就去准备!”
目的达成的林仲谦在得到天子的指示后,开溜的速度就好似给他脚底抹了油。
元迟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不得不感慨我朝当真人才辈出,这林右相虽然膈应了些,却也是老当益壮,可堪重任!
满意点头,不错不错。某人对圆满完成主线,可谓是信心倍增。
相反,系统是对宿主一片黑暗的任务历程深感担忧。
看向一脸傻乐的宿主,它真是操碎了芯片,任重而道远呐。
……
是夜,右相府。
万籁俱寂,初夏夜风还捎着丝凉意。
夜色围裹右相府书房发出的光亮。
光线微弱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吞噬。
“去将小姐唤来。”
林仲谦的神情冷静严肃,与白日判若两人。
他向身边跟着的心腹老仆吩咐道,手指无意间轻敲桌案。
林宛月轻叩木门,得到应允后才缓缓推门而入,向那略带压迫感的人影福身行礼。
“父亲万福。深夜唤女儿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声音轻柔,稳重端庄。
林宛月年芳二八,是右相府嫡长女,清丽婉约,气质出尘。自幼懂事聪慧,教养极好。
身上浸着书卷气,贵女之典范。
林仲谦目光停留在林宛月身上,他的目光早已出卖了他的意图。
林宛月心思细腻,视线相碰间便知晓自己父亲接下来所说的并非是什么好事。
“宛月聪慧,为父便不再与你说那些虚言。陛下病体初愈,今日进宫面圣,为父于御前窥到了天意。而今中宫空虚,皇嗣不继,恐动摇国之根本。陛下身边……需得一位知书达理、性情温婉的人。”
他的目光锁在微敛林宛月面上。
而烛光映出的她,却略显苍白。
“更要紧的便是……此女得出身清贵,且全然可信。”
“你……可明了为父的良苦用心?”
林宛月纤指将披风系带攥紧了些,下唇被抿得发白。
今日便定下了她的命数,她知道那人话一出便再无回转余地。
唇微张,她声音微颤:“女儿……知晓。父亲放心,女儿定不负父亲所托。”
林仲谦面上的严肃在听到林宛月的应答后缓和了许多。
将桌上早已备好的锦盒推向她。
“不愧是我林仲谦的女儿!你的位置,注定是在万人之上!”
“三日后,便是选秀的日子,回去好好准备一番。莫要出了岔子令为父失望。”
林宛月抱着锦盒,直至回房还是一副失了神的模样。锦盒中是两个瓷瓶,一个是给天子用,一个便是给她用。
功效不言而喻。
视线早已被泪光模糊,她不知天下人口中的暴君会如何待她,却也不想因此忧思过多。
事已成定局,三日后,她便会成为那宫墙内锁着的金丝雀,永无出日。
……
三日后,秀阁。
晨光透过古树,斑驳嵌入窗纸。
天子以拳撑额,眉间疲惫尽显。闭目假寐间,宁静被一道不和谐的机械音打破。
“宿主!别睡了!秀女们都入宫了!”
系统实在没招了,昨夜宿主分明戌时刚到就洗漱爬上床躺着了,却在识海中生生跟它聊到了亥时。
它已经劝过了,宿主便开始以睡不着为借口耍赖。
现在好了,今晨这人全程都是被宫人架到秀阁的御座上的,给一旁的李德吓得每隔一炷香,便探一次天子的鼻息。
生怕他的主子刚醒不久又再次昏死过去。
“什么乳鸽?还烤了乳鸽?”元迟卿迷糊间咂巴咂巴嘴巴,打了个呵欠,嘴角还挂着一丝莹润。
正梦到他现代在烧烤店打工结束后,老板请他吃烤串的场景,这还没吃几口就被打断。
撑开略微沉重的眼皮,思绪缓缓回笼,他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在现代了。
顿时有些惆怅。
系统见他这样,责备的话语又咽了回去,正欲出言安慰几句,却听见那人发话了。
“老板的烧烤果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皇家御厨的手艺竟都无法与之匹敌!”
系统:……
为它之前的心软默哀。
半晌,元迟卿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桌上的杯盏,视线又落在一旁立得恭敬的李德身上。
“李德。”
“奴才在!”
他招了招手,李德附耳过来。
吩咐间,过程中只见李德面色愈发为难,却也终是应下退了出去。
系统自然知晓他吩咐的内容,但有些不解,询问道。
“宿主为什么要让裴衍过来观看选秀?”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
“不懂,我的算法中没有这一项。”
识海中,元迟卿见系统懵懂的模样,得意起来。
“因为……有了男主光环抽卡必会出金!”
系统原本一副悉心求教的模样直接被他的这句话全然打碎。
它就不该指望能从这人身上学到什么。
……
晨间校场。
台下,人海如浪,波动不断,却并不显杂乱。士兵方队,行列观去,整齐如一。
步声震地,兵刃破空,口号声响彻云霄。
台上,将军玄甲披身,墨发高束。双手环抱胸前,身姿挺拔如松。
身后不远处却躬着一个人。
裴衍视线从始至终都未落在后侧浑身发颤的传令小太监身上。
肃杀气息令人发寒。
“哦?陛下召本将入宫,陪他选秀?”
小太监本就有些发颤,被他的话吓得尖细的嗓音都带上颤抖。
“是……是,裴将军,陛下圣驾已临秀阁,指明召将军入宫……”
将士们的训练声间,似是夹杂着一丝随风而逝的轻叹。
裴衍的眸角终于偏向了一旁发抖的传令小太监。
……
回到秀阁内。
通过初选的秀女们早已排列整齐,在外等候多时。随着传召,排排进殿。
礼职太监手执名册,尖亮的嗓音穿透力极强,又字字清晰——
“礼部尚书之女,许媛,年十七!”
“大理寺卿之女,池青,年十五!”
太监每念完一个名字,便会有一位秀女上前行礼。元迟卿一开始还觉得新奇,后面看多了便有些审美疲劳。
只因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个脸盲。
目光流转到不远处台阶下端坐的裴衍身上。
男主杵得跟个冰雕似的。
待礼职太监报完这一排的秀女,他轻咳一声。
视线落于裴衍脸上,道:“裴爱卿觉得如何?”
裴衍终于动了,转头看向台上那人,嗓音低厚,又带着磁性。
“陛下选妃,臣不宜插手。”
元迟卿见他不上套,那就来强的。
指尖在不经意间轻揉着太阳穴,道:“朕大病初愈,近日来又日夜勤政,实在是不宜过度劳神。而……”
随即话锋一转,他的倦意瞬间一扫而空,语调都高了几分。
“而爱卿你!文武兼备,为人周正!”
“今已为裴爱卿加官侍中,常伴朕左右。替朕分忧实乃爱卿本职也!”
“难不成……爱卿要拒绝朕?”他瞥了一眼不为所动的裴衍,持续加码。
“裴爱卿忍心见朕为这天下,为这江山独自忧思?”
说罢,元迟卿随即捂着胸口,一副“我的臣子不为我分忧,实在是令我痛心疾首”的模样。
系统在识海中啧啧几声,看来宿主每日不招惹招惹男主是过不下去了。
殊不知裴衍早已精准捕捉到了台上捂胸之人偷瞥他的目光。在视线对上后,那人又是一副难过不已的模样。
他的脑仁已经开始突突跳了。
就在元迟卿快演不下去的时候,裴衍竟低声念了一个秀女的名字。
在听到对方冷着一张脸,报出一个名字的时候,元迟卿确实愣住了。
他本来仅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若男主不愿,那就算了。
当下实乃意外之喜!
不过……许媛?是哪位秀女?
他是真的没记,全程的注意只在主线人物,还有男主身上。
裴衍见他一脸茫然,嘴角实在是控制不住抽了一瞬。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报出了许媛的站位。
元迟卿恍然大悟,随着他的指示看向身穿藕色衣裙的许媛。
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启唇。
“李德!”
“陛下有何吩咐!”
“秀女池青,留牌!”
“是……啊?”
不光是李德以为他听错了。在场的众人,皆满面意外。
他们不是没有听见陛下与将军的谈话,分明说的是许媛,怎么变池青了?
难不成……是陛下唤错了?
许媛也愣住了,方才还因即将被留牌而低头暗喜。
不曾想,陛下竟留了站在她身边的池青!喜色不复,手指攥得发白。
元迟卿看了一眼站着傻愣的李德,不大不小地清了下嗓子。
“李—德—!”
“奴……奴才在!”
“朕说的话,你没听见?”
“是……是!秀女池青留牌!”
他当即重复了一遍天子的话。见未被纠正,众人才确认陛下方才留牌的当真是池青,而非许媛。
首轮选秀在其余秀女被赐花中过去。
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个插曲便随之消散。而紧接着的,又是新一轮被宣入秀阁的秀女。
系统也傻了,它实在是搞不懂宿主在想什么,趁着间隙询问。
“宿主,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不是你让男主帮你选的吗?”
“对呀!”
“那你怎么不选他选的?不是说男主光环会出金吗?”
识海内,元迟卿的眼神好似在看傻子,对系统道:“你傻呀?男主选上的,我能选?那不重开得更快?”
见系统还是不解,真是恨铁不成钢,他又继续道:“我让他选,就是沾沾光,蹭蹭运气而已!他出了金,那旁边的多少也是个史诗!”
系统:……
可想而知,接下来的几轮选秀,元迟卿均让裴衍先选。
随后他选旁边那个。
真不是他与裴衍对着干,而是他实在不敢选男主选上的。
选秀临近尾声,莫名元迟卿有感,抬起右手搓揉几下左手臂。
这秀阁木窗莫不是未合拢,总有凉风贯入他衣襟。
而除了神经大条的他,殿众人均知这股凉意源自何处。
圣上座下的裴将军那脸色沉得好似能滴出水来。
随着礼职太监传入最后一排秀女,元迟卿便立刻收起其余小动作,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下。
来了!
因前几轮养成的习惯,他收回目光后也下意识地看向裴衍,正欲询问一番该选何人。
不曾想这一望,便径直撞入了裴衍的眸中。
男主这眼神谈不上不善。
只能说……
若是视线能化为利剑,那么金黄御座上的他早已被那人扎了个对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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