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殿内所有的人都忙忙碌碌,只有季鱼一人坐在桌前看着宫人们走来走去。
大概因为是除夕,哪怕不用上早朝,燕洄也难得的来晚了一点,等到他过来的时候,季鱼连午膳都吃了。
她吃得不多,半碗都没有就停下筷子。
小太监按时送来徐太医开的药,她也眉都没皱就喝了下去。
竹心将装蜜饯的盘子递了上来:“娘娘,吃点蜜饯。”
季鱼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
她现在看见蜜饯就会想起皇帝用修长的手指一枚一枚捻起盘中的蜜饯,逼她小口吃下去,有时甚至会痴痴地看着她艳红的唇,按着她的脑袋与她深吻,两人分食一块。
让她颇为不适。
季鱼刚准备起身回床上躺着,肩膀就被几乎一股力道重重按住,让她硬生生钉在原地。
她抬头一看,果然是皇帝。
走路越来越神不知鬼不觉了。
燕洄弯下腰,双手松松垮垮地搂住她的脖子,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问:“怎么不吃蜜饯?只喝中药不苦吗?”
他的语调轻轻柔柔,动作却极为强势,他伸手到盘中拿了一块梅子,递到季鱼的唇边,将她饱满的唇瓣抵出一个小小的凹陷。
“吃。”
季鱼长而密的睫毛扑朔两下,顺从地吃了下去,燕洄这才满意,也没有逼她再吃,而是带她走到妆台前。
“今夜便要去除夕宴,小鱼应是从未参加过这般宴会,”燕洄在季鱼耳边絮絮叨叨,“小鱼会紧张吗?”
“不用紧张,若是宴会谁敢为难你,朕让他死无全尸。”
其实他完全不用担心这回事,因为对季鱼有意见的朝臣要么被他关了禁足,要么已经被他处死。
但他就是怕万一季鱼在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就被人为难了,怕是更不想留在他身边。
古代的铜镜并没有现代那般光滑清晰,会将人照得有些泛黄的失真,季鱼冷冷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耳边是燕洄在对自己说话。
好吵。
季鱼想。
能不能别说话了。
好在,燕洄及时收回了话头,他凑上前去看镜中的季鱼,啧了一声。
他突然道:“听说民间常有恩爱夫妻丈夫为妻子画眉的故事,今日去除夕宴,便由朕为小鱼画眉怎么样?”
季鱼眉心一跳。
她透过镜子看了燕洄一眼,不置一词。
可就是这一眼让燕洄兴趣大增,他紧环住她的脖子,快要与季鱼侧脸贴侧脸了,季鱼眼睛更加直直地盯着镜子,连稍微偏点头都不敢。
殿内炭火烧得正旺,将两人身上都烧得暖烘烘的,季鱼此时穿得又多,两人靠得太近,让她有些燥的慌。
她想坐正一点,离燕洄远些,却被燕洄一手摁住。
燕洄闷闷笑了一声,看起来颇为愉悦。
“别动,朕要开始画了。”
季鱼立刻僵着身子不敢乱动。
燕洄打开放在妆台前的妆奁,拿出放在里面的螺子黛,指尖稳稳捏住季鱼的下巴。
不知是不是在炭火的炙烤下,显得他的声音愈发低沉。
“别动。”他道。
季鱼不敢乱动,只能仰起头任由燕洄在她的脸上描画。
眉笔轻点,在碰到她肌肤的那一刻,季鱼心中分外不适,她眉心不由自主地轻蹙,又很快被燕洄抹平。
“不是说了别动吗?”燕洄轻声道。
他似乎是觉得这般距离画眉有些远了,又凑近了些,季鱼一抬眼就快要看到他脸上的细微绒毛了。
似乎是怕季鱼又乱动,燕洄捏着她下巴的手更加紧了一些,一只脚抵在了季鱼的两腿之间。
“朕第一次画眉,”说话的时候,他呼吸之间喷出的气体都打在了季鱼的脸上,本就燥热的季鱼两颊更是染上了微微的红晕,“小鱼待会儿验收一下成果。”
季鱼透过铜镜去看他,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往日批折子时分外凌厉的侧脸,在此刻仿佛被烛光镀上了一层暖色。
因为过于专注,燕洄的眉心微微拧起,他下笔轻而柔,每落一笔都要细细思索一番。
待到彻底画好,季鱼发觉自己的脖子都快僵住了。
燕洄好笑地替她捏了捏后颈,又向下去捏肩膀:“今日朕服侍宸妃。”
季鱼看着他这副心情颇好的样子,心中不愉,一心只想要他不舒服,于是在他这句话刚落下的时候,便慌慌张张跪了下去。
燕洄笑容渐渐收起,他嘴角拉平,眼中带着阴翳。
“什么意思?非要在除夕这天惹得所有人都不愉快是吗?”
季鱼头摇跟拨浪鼓似的,她小心翼翼抬头去看燕洄,又迟钝地摇了两下头。
燕洄与她相处这些时日,早已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她不敢。
她不敢让燕洄服侍她,也不敢让燕洄不愉快。
燕洄凝视着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季鱼,哪怕透过繁复厚重的宫装,也能看出她的肩膀在微微发着抖。
燕洄突然很想看看她的眼睛,最开始心动的那一刹那,他最喜欢的便是她那双猫儿眼,好看又灵动,可她的睫毛太过浓密,垂下的时候,可以完美的掩盖住她的眼睛,让他看不到半分。
燕洄的心仿佛在被几根绳子往四面八方地去拉扯,那些原本正在心中酝酿翻腾的怒火变成了深深的无力。
他想起他几个月前刚刚注意到季鱼时,对方明明害怕得瑟瑟发抖,也会为了一缕微小的可能而毫不犹豫去捅穿刺客的脖子,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毫无生机。
从小到大,没有人爱过燕洄,也没人告诉燕洄该怎么去爱一个人,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但他没有半点办法再去挽回。
“起来。”
燕洄强硬地将季鱼扶了起来,他低头去抚摸刚刚帮季鱼画好的眉毛,沉默端详一会儿,哑着嗓子开口:“画的还行,你自己看看。”
他重新把季鱼按在凳子上,季鱼漠然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确实画的还行。
燕洄扯了扯嘴角:“本来还想给你画上口脂的,算了,便让竹心帮你吧。”
竹心帮季鱼上妆的时候,燕洄始终就站在旁边,因为今夜要出席较为重要的场合,画的妆比平日里要复杂许多,再加上还要打理发饰,颇为繁琐耗时。
但燕洄不嫌枯燥,就这么现在她旁边认真地看着她的脸。
“朕已让人着手在宫中建一座暖阁。”燕洄突然道。
季鱼眼皮掀起,她是个聪明人,很快便猜出了这座暖阁为谁而建。
果然,燕洄道:“那儿会比昭林殿更大更漂亮,等暖阁建好以后,你便呆在那里吧。”
光影交织在季鱼脸上,燕洄去看她脸上的神色,却见她神色依旧如常,眸中如死水一般平静。
燕洄小指不受控制地轻轻抽动了两下,到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她上妆。
直到门外传来陈知义的声音,大约是为了今夜的除夕宴来找他的。
燕洄又看了季鱼一会儿,才道:“朕先走了,待会儿让人来接你。”
季鱼准备起身行礼,又被燕洄按住了。
他压着脾气,哑着嗓子:“不用行礼,你继续便好。”
-
季鱼上完妆换好衣服后便一直坐在镜前,竹心知道劝不动,只能沉默地守在她身后,等陛下派来的人来接。
燕洄没让季鱼等多久,时辰差不多了便很快派了人过来,除夕夜的宫廷明显比往日里热闹许多,宫道中都是来来往往的宫人。
季鱼许久没有出来,重新看见昭林殿外的景色,一时之间恍如隔世。
在赴宴的路上,季鱼碰见了一个她想不到的人。
——庆王。
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看她的眼神有些微妙,带着些意味深长的探究。
季鱼有些奇怪,但没有多想。
燕洄派来的人先将她送去了乾元殿,他的意思是让季鱼到时与他一同出去。
燕洄早就在乾元殿等候多时,他看着踏进殿门的季鱼,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季鱼今夜被竹心认认真真打扮了一番,眉心的花钿今夜换成了更为华丽的牡丹,一袭胭脂色宫装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加如羊脂玉一般莹润,宫装上用金线编织而成的大团牡丹在烛火下流转着细碎的光,她本就长得极为美艳,如今更是如刚化为人形的狐狸精一般。
燕洄呼吸滞住,扶住正准备行礼的季鱼,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抚上她的一侧脸颊。
“真漂亮,”他感叹,“都舍不得让他们那些人看了,小鱼只有我一人欣赏便好。”
燕洄是真想这么做,想让季鱼回去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算了,下次再说,还是不要在今天再让她不开心了。
除夕宴除了会请王公贵族外,一些重要的前朝大臣也会带妻儿前来。
燕洄牵着季鱼的手一步步走出去,台下原本还在交谈的众位官员一瞬间便闭上了嘴。
他们齐齐站起身对他们行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宸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与镇国寺那次只有宗亲的时候不同,今夜显然人更多,男女老少混杂在其中,有些人好奇地偷偷打量季鱼,季鱼能够感受到有些人的目光堪称恶意。
“起吧。”燕洄淡淡道。
他拉着季鱼的手在他身边坐下,两人的桌案被安排得靠在一起,这显然不合规矩,但此时无一人敢说什么。
季鱼蹙起眉,她一直感觉有一道目光在暗暗打量着她,她逡巡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庆王身上。
庆王见她看过来,微微一笑,遥遥冲她敬了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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