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没拜封听筠,只躬身行礼:“陛下怎么来了?”
“朕不能来?”封听筠挑眼看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哪里不能去?”越王走进牢房深处,背靠墙面单膝屈起,像是故意要隔出段距离看封听筠。
封听筠唇角含笑,叙旧般道:“敏绣宫,朕便进不去。”
萧亦抬头抬头看封听筠,不能去和进不去?什么意思。
越王深深看一眼封听筠,忽的额角暴起青筋,却未发起气来,继而将目光移到萧亦身上,嘴上亦封着道禁制:“陛下当着个外臣说这些合适吗?”
“墙既无缝便没了遮掩的必要。”等何时天下出了密不透风的墙,再埋葬真相。
封听筠与越王眼神交汇,忽的萧亦似乎听见火花相接发出的碰撞声,火星激迸,连着周遭杂乱的干草烧出熊熊巨火,吞灭牢笼。
封听筠说的面无表情,好似并不在意,越王草垛下的手在无声中频频发出断碎声,两人无声交锋,周围气压也开始下降。
哪怕萧亦不知情,眼下也看得出,封听筠大概是在越王逆鳞上反复踩踏。
最终是越王冷脸败下阵来:“还望陛下尊重逝者。”
封听筠讽道:“若无尊重,朕留你作何?”
费尽心思摆这么一道,若非他见靖国公不顺眼,早盖棺定论,何必拖到今天?
越王嘴唇微开,送了口陈气出来,难忍反唇相讥:“陛下好体面!”
“正如你所愿。”封听筠隔着栏杆望着,牢房破败,草屑横飞,昔日手足那一身傲骨竟也折了。
像是试探清楚了封听筠的态度,越王冷笑着收了周身尖刺,挑捏软柿子般好整以暇看向萧亦:“萧大人,您要查案不妨去靖国公书房,找找昔日犯事未出宫的老宫女,再找找二十多年前因错死在辛者库的宫女。”他恶劣一笑,换了个方向栽进草垛,躺得毫无仪态,“去晚了,会说话的人就咽气了。”
他笑盈盈说着,又恢复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阴湿男鬼气:“只怕您敢查,不敢答。”
话还没完,萧亦怀中就多了块羊脂玉牌,封听筠两指夹着玉牌,眸光锁在越王身上,字字清晰:“放开了查,谁敢越到朕头上去。”
玉牌上没刻旁的,只有一物。
传说中的五爪真龙。
封听筠袖子靠近时,萧亦又闻到了久违的梅香。
上次闻到,似乎是在书房的密室中,气味若有似无,幽幽浅浅,淡得可怜,唯有靠近时方才能嗅得到几分。
玉牌在手,萧亦下意识看像眼封听筠的手,墨色扳指存在感极高,一个扳指换来“尚方宝剑”,没人比他更会做生意。
那旁越王见了,了无意的笑着,闭眼道:“是,谁敢越过皇帝去?”
也是这时,大理寺寺丞跑来跪下:“下官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封听筠颔首:“何事。”
封听筠让起,大理寺丞又抱拳朝萧亦鞠了一躬回话:“禀陛下,萧大人让下官查的李寒妻子一事有着落了。”
封听筠挑眉看向萧亦,萧亦回之淡笑。
要不要这么凑巧!?
封听筠不到寺丞不来,封听筠一到,还没十五分钟,对方就撒腿来了,拿他当跳板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般笑完,萧亦弯眼解释:“陛下,臣有疑虑。”
“朕去看看。”
寺丞狗腿道:“陛下请!”
停放李寒妻子尸体的地方在水牢,此时也是傍晚,周边温度比外面还要冷几度,冷意擦骨而过,生出几分入骨的阴冷。
堂屋中的尸体已然穿戴整齐,五官秀气没什么攻击性,皮肤从头到脚僵白一片,各个地方生了尸斑,放在腹部的手指指间呈现出诡异的黑紫色,额头紫胀一片,太阳穴处的伤口尤其明显。
寺丞先将萧亦引到一出,指向碗中零散咀嚼过的纸屑:“这是我们从死者口腔中取出的碎纸。”
碎得基本没什么信息,字迹也被唾沫晕染开,只零星能辩出几个字“留”“保”“琢”“自”,自和保的边缘拼不上,明显不是“自保二字”,其余的看不出什么,都成了废料。
萧亦盯着纸上的字迹,思索间好像抓住什么东西,转头问封听筠:“李寒写那张认罪书陛下可还留着?”
“王福。”封听筠喊了王福一声,王福躬身上前回禀,“拿去邢部了,可要去拿回来。”
萧亦摇头,没这么麻烦。
回首盯着尸体指部,萧亦问:“那指间是为何?”
寺丞旧物重提,用镊子取出部分纸屑放在石磨中磨细,加水后取来根细针静置水中,不到一分钟,银针化为黑色。
饶是萧亦一个不懂行的眼下也看得出,纸上有毒。
寺丞抬起尸体的手,掌下青紫堆积,解释道:“纸张浸过鹤顶红,死者死后血液不流通,毒性过强成了淤毒。”
这纸是剧毒之物。
萧亦将视线挪到尸体身上穿着的衣服,问寺丞:“她的衣服换过了?”
寺丞摇头:“未曾换过,只是让专人穿戴整齐。”
一直就是这身,不算新的棉锻衣服。
“可还检测出其他?”萧亦上手摸了下衣料,和李寒身上那套质感有着千差万别。
“有。”寺丞上前一步,手指向尸体的额角,“这伤口二次撞击过,死者额头大面积淤青,应是没经验撞在是额头,第二次转而撞向尖锐出,于是额角太阳穴处出现明显伤口。”
死者头部翻转,寺丞剥开头发,露出后脑大片青痕:“这出是重力扯发导致的痕迹,死者生前被人扯着头发撞击墙致使死亡。”
莫名地,萧亦回看封听筠一眼,又莫名与封听筠对上目光。
封听筠先笑问:“你怎会想到查李寒的妻子?”
萧亦回想那夜的情形,面无表情道:“那夜才遭遇刺杀,李寒便惊慌失措,引导臣想到靖国公会刺杀他的妻儿,可事后臣想起来,觉得并不可能。”
压根是没可能这般快,哪怕有证据,要灭口也是集中火力灭李寒,怎会先一步对李寒妻儿下手?怎么就料定了他妻儿手里有物证?
再就是要问萧亦女子差男子什么,那就只有一样——力气。
一个女子,面对这么多刺客,是怎么做到马上吞证据又立刻撞墙成功身死的?
那么多人还拦不下一个女子吗?
刺客又为什么单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怕以后没人找他们寻仇吗?
此时萧亦才真正的盖棺定论:“李寒是要通过妻儿的死,达成自己受害人的目的。”
从人人得而诛之的凶手,变成了妻子被人迫害的受害者,足以博取同情。
最后,萧亦冷冷吐出引导他深思的问题:“演技用力过猛,技巧性太强。”
萧亦就是个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混账,论演,他绝对是不比李寒差,也正因此才觉得李寒的表现公式化。
循规蹈矩推进,每一步都太像反倒不像。
封听筠颔首浅笑:“你打算怎样?”
“当然是……”萧亦弯眼看着封听筠,“陛下不是猜到了吗?”
刺杀他的,和去李寒家中的大概率不是同一个主子,他当然是要拿到真正能保住李寒性命的证据。
“慢慢来,不急。”封听筠敛目笑着,神情可谓温柔。
门外却有人急匆匆跑来下跪:“陛下,长公主回京求见!”
萧亦看向地上人,脑中自己对应起时间来,历史上长公主千里迢迢入京不为别的,为请旨和离。
——
御书房中长公主端坐于窗前,月光皎皎白衣皑皑,眉目如画秀若黛山绿水,乃是万中无一当得上倾国倾城的容颜。
萧亦小心窥了眼封听筠,两人眉眼有五分相似。
“下官萧成珏,拜见长公主殿下!”
然才要跪下,封听筠先一步抬着萧亦的手给了托起来:“她没那么多规矩。”
长公主封雅云意味深长看向封听筠抬萧亦的手,音色分外清透温和:“坐着吧,在本宫这无需顾忌这么多。”
为什么要顾忌?萧亦茫然抬头。
“长姐此次来是为驸马之事?”封听筠抬眼让萧亦坐一边,自己与封雅云并坐着。
封雅云点头:“是,本宫要和离。”一个称长姐,一个自称本宫,这对姐弟倒是有趣。
先帝御赐的婚事,顶着长公主地名号嫁与钟鼎之家家主,已然不是简单的婚娶,若要和离需经过宗族老人、朝臣商议。
封听筠添茶没说话,封雅云知道封听筠的性子,知道封听筠并不反对,但需要她给足以说服群臣的理由。
“驸马于不甘心只有两个妾室侍奉,又在外建了个庄子养外室。”
说来这事不体面,封雅云看向萧亦,萧亦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起身告退。
王福侯在门外,见到萧亦笑问:“大人可要去见见李寒?”
萧亦点头,随着王福走到离御书房不远的一个宫殿,下心不觉好笑,竟让个自私自利的人享福了。
踏进门不过五步,小孩的啼哭声又来,不同于前几日,今天的哭声分外嘶哑。
萧亦眯眼:“还是没学会哄小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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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臣有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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