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王福躬身端茶到封听筠身边,才想像魂一样没存在感地飘出去,身后传来问话声,声音和周遭空气差不多温度,凉得人心惊胆战:“他最近在做些什么?”
王福咽了咽口水,张嘴时不禁润湿唇角,他自是知道万岁爷口中得他是谁的,那日长公主的隐疾才出口,萧大人便寄予厚望看向他,留下感恩戴德地目光后,就一声不吭跑了。
一声不吭,跑了!
比那穿堂风过得还快,来得快,去的也快,翻脸也快。
尤记得,嘴上一言不发,脸上却明明白白印了串话:我福薄,公公扛住!当我没来过!
等他走进门才见封听筠站着,眸光低垂,气压却比那寒冬腊月的还叫人冻手冻脚,明显是听到了动静的。
就这也倒罢了,偏偏萧亦比那亡命天涯的人还狠些,天还没亮就递来道折子,洋洋洒洒写了近千字呈上来,总结概括就是:突发恶疾缠绵床榻,告病苟活五日,如若不能挺下去,望陛下赐臣块风水宝地。
虽然听了不该听的,但这躲的未免也太快了!
不是更坐实了听到皇帝有隐疾吗?这般聪明的人怎干出这等傻事?
只可惜臣子能躲,太监不能躲,王福转过身,梗着脖子回话:“据说是重病缠身,卧榻修养呢?”
“是吗?五日或许不够。”封听筠轻飘飘道,好似真不在意,“不防多批几日给他。”
“陛下哎!”王福叹气,长公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完自己潇潇洒洒回公主府了,留他们在这暑天吹冷气,衷心劝道,“您何不去萧大人府上看看,软硬皆施总是好的!”
就算是在意隐疾,天下哪有钱封不住的嘴,纵使真封不住,被说有隐疾的到底是皇帝,就萧大人这样的,给他十个胆子也未必敢说出去?
封听筠轻笑:“你以为朕是担心隐疾?”
王福有些诧异看着封听筠。
封听筠放了笔,手上把玩着萧亦送的墨玉扳指,他是气萧亦戒备心太强,说一千道一万,却从未相信过他不会要他的命,任意一件小事,关系便会退回原地。
叫人既无奈又心疼。
告假的原因他再了解不过,汉译汉就是:臣知道陛下知道我听见隐疾了,但臣一定守口如瓶,唯恐碍了陛下的眼,臣这五日就不来陛下身边晃悠了,望陛下开恩。
要罚,臣拿重病当理由,五日之内罚完,最差只能接受乞骸骨,提前退休式返乡;不罚,五日后臣当没听见,继续为您办事。
哪里是傻,是聪明过了头。
王福小心觑着封听筠的脸色,难得的憋屈郁闷: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低眉顺眼半晌,没想通,索性棋出险招剑走偏锋:“陛下可要去萧府探望萧大人?”
“不去。”封听筠重新提笔,眼神落在奏折上,笔上力度眼见着又重了几分,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跟在封听筠身边那么多年,王福还没像今天这般摸不懂主子的意思,小心看了封听筠一眼,眉心又突突跳了几下,内心叫苦不迭:萧大人哎!你可把咋家害死了!
偏封听筠心安理得地换了道折子,空出一只手按着眉心:“出去换杯茶来,浓茶。”
王福欲言又止,一日茶比一日浓,每天不是看书批奏折就是练箭泄火,忙成这般,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
出门时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进言插手封听筠的事:“陛下,您多休息吧,浓茶还是少喝为好。”
“嗯。”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王福无声叹了口气,头重脚轻踏出御书房,外面正好有个小太监端着熏香要进门,连忙抓住人,从腰间拽下块令牌:“等会拿着牌子去萧成珏萧大人府上,务必让萧大人今天来一趟。”
他摸不准,那会看眼色的总摸得准,解铃还须系铃人,把萧亦弄来总是没错的。
皇宫发生了什么萧亦不知道,眼下与武青两两对望,唯余嫌弃:“武大人是要留下来用饭?”
上次饭点他去武青府上尚且没要到顿饭,现在离吃饭还有段时间,总不能留他府上给他找晦气。
武青八面不动:“萧大人的待客之道我是知道的,怎都不留我吃顿饭?”
萧亦不接礼仪绑架:“别绕弯子,找我到底什么目的?”
入室抢劫般闯进府来不说,进门两小时,天南海北的扯了一圈,恨不得从城北都豆腐西施,扯到伦理道德,之乎者也了一堆,不见得扯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比那磨洋工的还愁人。
“唉!你说这为官之道是什么?”武青只当听不见,继续瞎扯。
萧亦扯了扯嘴角:“四书五经没看过?”
武青这才苦大仇深,两眼哀怨看着萧亦:“四书五经不教怎么混官场。”
萧亦冷笑一声,对方不配合他,他即便是套出来对方要怎样,也不可能配合了:“对,是我忘了,您学的是鬼谷子,不看四书五经。”
攻心的人来问他这些,合适吗?
武青忍气磨牙,刚才绕萧亦一道,萧亦同样要绕他一道,这种半点不吃亏的人,怎么入的陛下的眼?
对视一瞬,后槽牙快咬碎了也要主动开条件:“合作吗?我们谁也别威胁谁,我给你提供消息网和人脉,你放我一马。”
“武大人说笑了,我们往日无怨。”想起前几日,萧亦假惺惺笑着,同样不待见对方,“近日有仇也是我被你算计一道,就我这形单影只孤立无援的,怎么会为难您?”
无依无靠的萧亦像模像样仰天长叹,装得好不顾影自怜。
如此装模装样,武青看着牙疼,无奈让步,话术也更直白了些:“钱尚书递上去得折子,五天被打了五道下来,圣上批言‘满篇谄媚,不妨告老还乡’。”
兵部尚书钱尚书,武青的顶头上司。
萧亦像是不明白一样皱眉:“钱尚书什么时候触了陛下的霉头?”
武青心底冷笑,装,百年的老算盘精装什么无辜小白花:“钱尚书是陛下的人,有从龙之功却被骂成这般,此事依萧大人看是为何?”
萧亦要是知道武青说他的算盘精,怎么也要反驳一句他是墙头草成精,索性他不知道,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武青,笑着继续兜圈子:“陛下的心思怎会是我能猜测的,武大人如此了解这事,莫非是这就投靠了高枝?”
奈何高枝没用,没攀上不说,反被高枝踹了一脚。
“得了,萧大人,是在下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在下一次,您书童不是还在右相手中吗?下官这就给您去查位置。”武青退无可退点明了说。
“别介,武大人严重了,下官还小您两岁,您怎么能是小人。”武青主动要查,当然合萧亦的意,但总不能让人查到了再摆他一道。
上次的教训,离今天还不算远。
忘不了。
武青明显也想起了这一层,对天发誓道:“我保证,上次之事,绝无下次!”
上次不知道陛下多偏袒萧亦,这次总是知道的,从龙之功的臣子都要敲打一二,可见心中分量。
萧亦这才提壶给武青倒了杯茶,真诚了几分:“据我所知,钱大人公子前几日当街纵马,如今被敲打必然也不止是因为我。”
极有可能替他撑腰是幌子,拿他当借口才是本质,因此别想着他背后有多大势力,更别觉得查查东西就可以借他至此扶摇而上。
武青不置可否,当权者对人接物不单单看人,也不单单看物,准确来说,没有一套系统性的标准。
登基这么久,也就对个萧亦另眼相待过,纵使有利用层面,撑腰却是无可否认的,且偏袒是在明面,不看僧面看佛面,帮萧亦向对方明态度也是好的。
总不能是还没借东风,先给当权人得罪了一道,如今之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得了便宜还卖乖,你那书童我帮你说,陛下那你也得替我开脱。”
萧亦但笑不语,原还想钓武青几天,也不吭声,才想添满茶拿动作赶人,管家便匆匆进门:“大人,陛下传您!”
——
宫门外,萧亦与王福面对面站着,王福脸上堆笑,语气叫一个谄媚:“大人,您和陛下好好说,您当日一走,陛下就没个好脸色。”
萧亦不信:“陛下喜怒不形于色,您怎么就看出了陛下没好脸色。”
谁被当众质问有没有隐疾会有好脸色?
反正他萧亦必定是没有的。
“事情是您引出的,得您去平息!”王福没办法,弓着身子笑的凄惨。
萧亦不担这口大锅,面无表情道:“那我现在就把自己毒哑了,保证一句话都传不出去。”
王福微笑着哄骗:“萧大人,您相信我,陛下不会为难你!”
萧亦呲了声,懒得继续贫,内心唾弃了王福几句便迈步进了门,该面对都迟早要面对。
不曾想,进门还没下跪请罪,封听筠却习惯性抬手问:“你……”凝眉半息就下了结论。“王福让你来的?”
饶是萧亦是傻子,现在也该明白过来。
他被“憨厚老实”的王福阴了一道。
晚了一点点[合十][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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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臣要告老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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