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车祸,震耳欲聋。
程娇惊坐而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只觉得耳膜疼得很。
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她后背,她猛打了个哆嗦。
温铮将她圈抱在怀,睡醒的嗓音比平日更多些磁性,“没事,没事,是梦而已。”
程娇耳朵全是嗡嗡声,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止不住地颤栗着,后背全是冷汗,湿腻腻地黏在皮肤上,就好像什么软体动物的鳞片。
一堆支离破碎的画面,正在脑中狂轰乱炸,伴随着各种声音。
她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叫一个名字——
程娇。
一堆从未见过的脸和画面就像走马灯似的从她脑中掠,她的头快要爆炸了。
温铮见她一直在抖,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也不说话,他焦急道:“梦见什么了?”
程娇:“我……”
她刚开口,脑海中突然蹦出了温铮的脸,他也在笑,但盯着她的眼神像毒蛇一样!
她吓得尖叫地推开了他。
他们在床上颠-鸾倒-凤的画面灌进她的大脑,可是伴随而来的却是害怕和痛苦,还有深深的绝望!
同时,画面和刺耳的声音如炸弹碎片似的迸射出来,让她眩晕恶心,她从温铮怀里挣扎出来,冲进卫生间,抱着洗手池一阵干呕。
她看见温铮在床上掐着她,质问她,“他想带你走,我打断他一条腿怎么了?你该感谢我没直接要他的命!”
“我怎么可能爱你这个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的大小姐?我只恨你,恨你可以仗着程家为所欲为,而我只能是他们一条听话的狗,所以我不会放过你。”
她回应的声音充满怨恨,“你真是让我觉得恶心,你才是下水道的老鼠,肮脏!恶臭!你嫉妒唐书辞,嫉妒他比你平庸无能软弱,我眼里也只有他!嫉妒他娶了别的女人,我还是只爱他一人!”
他们激烈的争吵中,还夹着苍老又虚弱的咆哮声,“温铮你怎么敢!……畜生!她,她是你的……亲妹妹啊!畜生!畜生!!”
那是一个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仪器的男人。
“你为了阻止我们订婚,对付唐家,逼我出国!”
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这是你的身份证,快走,离开这里,你就不再是程娇了,记住,你是安雅。”
这又是另外一个声音。
画面如走马观花,最后出现在一个黑夜的山里,她质问站在对面的男人,“唐书辞,我给你一次解释所有事的机会,原不原谅在我,但你必须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一切。”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梦中的车厢内,浓墨似的黑暗散去,她终于看清了驾驶座上那个男人的模样,也辨认出了他的声音。
“我最后送你一程吧,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
她记起来了!她全部记起来了!
她是程娇!不是安雅!她是程娇!!
她在红国矿山和唐书辞最后道别,被温铮的车追上,他要撞死他们!
“怎么样了?有没事?开开门。”
门外的焦急声和脑海中那要她死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又无比割裂,撕扯着她的大脑,她突然抱着洗手池又哭又笑,满面泪水。
砰——
温铮最终破门而入,一把抱起坐在冰冷瓷砖上的她,“怎么哭了?”
他伸出手擦拭她的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完,心疼得要他命,将她往怀里搂了搂,“都是梦,不要去想,假的,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吗?
眼前的男人柔情蜜意,程娇却止不住地颤抖,恐惧与绝望如蛛丝缠住她的心脏。
温铮又怎么会感受到她的颤抖,他将她抱起来,“地上凉,先回床上好不好?”
见她不吭声,就当她默认了,他把人放回床上,又拉起薄绒毯盖在彼此身上,又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痕,“还在哭呢?”
程娇哽了声,“梦好可怕。”
温铮见她愿意提,紧着的心倒是松了,“梦见什么了?”
程娇声音低低的,带着颤音,“下午的车祸,梦见我被枪打死了。”
温铮把她抱得更紧,摸着她的后脑勺,“不会,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可是,开车撞死她和唐书辞的人也是他。
程娇抬眸与他对视,目光沉静如水,她的指尖抚过他的眉眼、鼻梁与脸颊,这是一张惊艳过她的脸,一张少女时期悸动过的脸。
她突然开口,“你爱我吗?”
“爱。”
这是一个不假思索而坚定的回应,也是一个现在无需藏匿,可以坦荡说出的答案。
她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温铮短暂的沉默,又给出坚定的回答,“第一眼。”
程娇揶揄了声,“那不是我才15岁?未成年啊,你好变态。”
温铮笑了笑,“好点了吗?睡觉?”
程娇:“睡不着,你再给我说说以前的事,你有多爱我?”
“行。”他拉起薄绒毯,将二人裹好,他们颈项相交,抵足而眠,彼此身体的热度熨帖着对方。
温柔磁性的嗓音,将过往的事娓娓道来。
有些是程娇知道的,但不如他记得牢,记得仔细,仔细到连她喝了一杯加了柠檬汁和冰块的葡萄牙白Porto甜酒都记得那样清楚。
有些是她不知道的,他说她大学时突然心血来潮想打工体验社会,他见不得她吃苦,又阻止不了,所以就偷偷花钱请人去她的餐厅点餐并且给她小费,说她在烈日下卖冷饮,他派下属买空了她的所有货。
程娇隐约记起有这么回事,她当时自以为赚钱轻松,却不知是他暗中帮忙。
当温铮说完时,程娇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还有吗?”
温铮:“没听够?”
程娇摇头,“太少了,看不出你有多爱我。”
温铮失笑,却是纵容着她,又讲了几段,她像个小孩似的嚷着不够,让他继续,继续,再继续……
那原本阴暗的爱,正在一点点被她剥了出来。
到底是不够多,还是不够爱,谁又知道呢?
又是谁在极力证明着什么?
***
红日从地平线,耀眼的光照亮了沙漠与绿地。
霓虹灯陆续熄灭,整座城市再度沉睡。
程娇按往常的时间起床,虽然温铮希望她多睡一会,她还是准时坐在了餐桌前,与他一起享用了食之无味的早餐。
她目送温铮的车离开庄园后,平静地走回了卧室,打开了保险柜,拿出了结婚证,久久凝望不语。
一周之后,程娇突然提起想回国看看。
温铮心头一跳,又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回国”,是指身份证上的红国。
他松了半口气,似随口一问,“怎么突然想回去了?”
程娇:“我想看看以前生活的地方,看看你说得那些。”
温铮不疑有他,“好,我陪你去看看。”
不过他没想到这一回,她会亲力亲为地制定旅游计划,她选了游轮,选了航线,认认真真地做着攻略。
温铮不太理解,“为什么要坐游轮?我们可以飞机直达。”
程娇低头写着字,“我想拍点照片。”
温铮端详着她,却分辨不出她什么心思,可能是他多心。
出海的那天,天气很好。
这艘豪华游轮载满了各界名流,但谁也没财大气粗到直接把风景最好的最顶上两层都包了。
虽然温铮已经排查过登船的游客名单以及所有船员的身份,但为了安全,也为了清净,他还是包了两层。
最初的几日,晴空万里,等游轮进入公海,仿佛两个天气,海风变大了,海浪也变得更高了,天气灰蒙蒙的。
但似乎没有影响程娇拍摄的兴致,这几日她一直在拍照,拍各种角度的游轮,拍不同的云,不同的海,拍了很多风景,但不拍人,用她自己的话说,拍人很难,她拍不好。
这日,她突然说想给他拍张照,“我想试试拍人。”
温铮唇角噙笑,“很荣幸成为大小姐的第一位男模。”
程娇也笑,将他按在甲板的休闲椅上。
她食指缠住他的领带,右腿一抬,膝盖抵在他的腿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一双媚眼如丝,分外撩人。
温铮与她对视的黑眸里,暗光涌动,斯文温雅的外貌下,是克制的粗重呼吸。
那只纤细的手在他深邃的目光下,灵巧地解开他的领带。
这是她这一年多为他打过无数次领带学会的技巧。
解开领带,又解了他两个衣扣,指腹的温度似烟头般烫在锁骨上。
从下颌到喉结到锁骨,一条完美的下颌线被她展开。
温铮喉尖滚了下,手臂上青筋微微凸起,“好了吗?”
再不好,他可要忍不住动手了。
程娇按住他的双肩,“别动,还没有。”
话刚落,他的双眼被一团黑雾蒙住。
——那是他的领带。
“这又是做什么?”
“你不懂,这叫禁欲风。”
好吧,他不懂,由着她摆弄。
“仰头,朝上看,嗯,就这样,别动,别动……”
视线被遮蔽,他的其他五感似乎被放大,萦绕在他鼻尖的气味更香了,耳边的声音更悦耳了。
他被迷得心痒痒。
还有点想笑。
挺会玩的。
过了一会,周围安静了下来。
他问道:“好了吗?”
无人回应。
他刚想动,就听到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别动!我还没拍完呢!”
他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这一次,大约等了1分钟,他心里起了异样,“还没好吗?”
回应他的只有呜呜风声。
“大小姐?”
他又问了一声,这回声音大了点,“我要起来了。”
还是无人回应。
他摘掉蒙在双眼的领带,发现眼前早已空无一人。
不远处的甲板上安静地躺着她的相机。
他霍然起身,快步走了过去拿起相机,发现没有开机。
他按了开机键,翻开相册,提示空白。
没有照片,没有现在的,也没有前几天拍的,一张都没有!他不敢去猜这是她全部删掉了,还是压根就没拍过……
他慌乱了,甚至在自己意识还没回笼的时候,脚已经先一步迈出去找她了。
他推开了舱门,跑向了顶层的甲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往这里跑,但他的直觉,她就是在这儿!这几天她一直来这里!如果不是为了拍照,那又是为了什么!
果然,当他推开舱门时,就看见那道清瘦的身影站在甲板的尽头。
她不知何时翻出了护栏,此时双手倒扣在栏杆,双脚踩着浅浅的边缘,随时都可能踏空坠下去。
温铮的喉咙像是被人勒住了,在他想要发出呼喊时,又怕惊吓到她。
大约是听到了动静,程娇自己回了头。
此时的她,脸上全无笑容,有的只有被他囚困那四年里的麻木与冷漠。
温铮怔住,勉强维持着轻松的笑,“你在这儿做什么?不给我拍了吗?”
程娇低头看着脚下滚滚海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从这儿跳下去是先窒息还是先溺亡?你说会很痛苦吗?我不想死得很痛苦……”
顶层的风很大,她的身体很小,就好像随时能被抛进波澜中。
她说得每一个字都在诛温铮的心,他声音微哑,“别开这种玩笑了,快回来……”
程娇淡淡地说道:“结婚证已经被我撕了,按照鹿城的婚姻法,只要一方撕毁,婚姻自动作废……”
她果然恢复记忆了!
这一次,她变聪明了,一直麻痹着他,让他松懈下来。
其实,她完全不必这样,只要她开口,他肯定什么都答应。
可她却选择最偏激的方式。
说到底,她从来没有信任过自己。
可他敢恨吗?敢怨吗?
他不敢,害怕失去对方的人是他!
这是他第一次朝她低头,“如果撕了能让你发泄就撕了吧,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什么身份都可以,好不好?”
程娇笑了,笑他搭错了什么神经!都这个时候,他还想着留下她!
她忽然松开了一只握着护栏的手,温铮呼吸一窒,想要扑过去抓她,却看见她将一把水果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她的动作太快太用力,几乎一瞬间就在白皙的皮肤上割出了一条血痕!
温铮失声,“不,不要……!”
程娇决绝地朝他喊道:“放我走!否则我死给你看!我就不信抹自己一刀再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还能再被你救活!”
温铮最害怕的事发生了。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
哎呀哎呀,今天居然七夕,可巧了,上一次七夕,我嘎了男主,今年七夕 ,我又想嘎女主,我大概有毒吧= =
PS:明天最后一章,有想看番外的?有什么想看的可以留言,如果没有,我就准备下一本去啦~[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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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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