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隽看到了楼霄。
楼霄今天打扮得一如既往的精致漂亮，穿着黑色小西装，头戴贝雷帽，看上去既时髦又俏皮，还挺亮眼。
老实说，能在这种场合碰见楼霄，他一点也不意外。
楼霄和裴思隽一样，都是没什么人认识的糊咖。他的处境虽然不像裴思隽那样窘迫，但也格外珍惜每一个能够拉近人情关系的饭局。
万一哪天被大佬赏识，就能一夜飞升了呢？
裴思隽无权过问别人的想法，只是目光范围内除了楼霄以外，还有另一个熟悉的人——
陈文斌，文汇影视集团的老总，一个发腮油腻还脱发的中年大叔，也是导致裴思隽被封杀的罪魁祸首。
裴思隽皱眉看着不远处那两人的情况。
陈文斌一脸色相，“你叫什么名字？”
楼霄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却又不敢不答，“陈总好，我，我叫楼霄……”
“你入圈多久了？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三年……”
“那不应该啊。”陈文斌不动声色地揽上他的腰，“你长得这么好看，不该火不起来啊。是不是没遇上贵人？”
楼霄像触电一样颤抖了一下，眼神慌乱，下意识地看向四方，想寻找可以求助的对象。
可是周围的人对此视若无睹，就好像这种光明正大的骚扰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楼霄绝望地意识到，好像没有人会来帮他。
“别装了。”陈文斌笑着凑近，低声说，“像你这种人，我见的太多了。你来这里是什么目的，自己不清楚吗？”
“我……”楼霄几近哽咽，“我知道。”
“知道就好。”陈文斌满意地笑着，脸上的肉都堆在一起了。他更加肆无忌惮地在男孩身上乱摸，将手里的高脚杯递到他嘴边，“不就是想当大明星吗？叔叔会帮你的。”
楼霄落下眼泪，不住地摇头。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陈文斌面露不快，“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楼霄感受到身体传来的恶心触感，哽咽着说：“我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喝。”陈文斌强硬地将那杯酒往他嘴里灌。
然而他最终没能成功，因为那杯酒直接被一个突然插进来的人抢走了。
陈文斌正要破口大骂，抬眼看清楚那人的模样时，更是怒火中烧，“怎么是你？！”
裴思隽顶着他愤怒的目光，将错愕不已的楼霄挡在身后。
“怎么，工作都没了，还没尝够教训？”陈文斌不屑一顾地冷笑着，“喜欢当英雄是吗？他要是因为你也丢了工作，可未必会感谢你。”
楼霄急不可耐地想说些什么，“裴思隽，你……”
“陈总，您会错意了。”裴思隽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假笑着和陈文斌周旋，“您给我的教训，我已经深刻记下了，哪敢逞这个英雄呢？我只是对之前的事情过意不去，想来跟您道个歉。”
裴思隽悄然捏住楼霄的手，示意他噤声。
陈文斌眯起眼睛，“道歉？”
似是为了印证刚才的话，裴思隽将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
陈文斌脸色稍霁，装模作样地说道：“小裴啊，我也不是非要断你前程，是你上次做的事实在太没规矩了，知道吗？”
不得不说，虽然裴思隽之前惹了他，但这副样貌还是很对他胃口的。
裴思隽的长相在娱乐圈里算不上出众，身上的气质却是独一份。陈文斌特别喜欢这种看起来干净清爽，还带点脾气的小孩，会给他一种征服的快感，太乖的反而索然无味。
不过闹脾气总得有个度，没人喜欢被地位不如自己的人忤逆的感觉。裴思隽是有些过于刚硬了，才会惹得陈文斌一怒之下使了些封杀的手段。
而此时此刻，裴思隽一改先前的张扬，只是垂下头颅，低眉顺从，“是我的错，请您原谅我。”
他的妥协，令陈文斌感到难以言喻的爽快。
看吧，这就是钱权的力量，可以让你轻而易举地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即便是尖刺再深、锋芒再利的人，来到这个纸醉金迷、娱乐至死的世界，也必须遵从他们的规则，否则就只能出局。
陈文斌被取悦了的内心不断膨胀，面上是丑陋的笑容，“原谅？那得拿出些诚意来吧。”
“这是当然的了。”裴思隽微笑着道，“等这场宴会结束以后，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当真？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听话？”陈文斌的手在裴思隽腰上捏了一下，“没憋什么坏招吧？”
“陈总说笑了，我哪敢啊？”裴思隽强忍恶心，皮笑肉不笑，“我是什么角色？恐怕您稍微动动手指，就能把我捏死吧。”
陈文斌满意地大笑起来，在他耳边说道：“等到今晚，让我看看你的表现吧。别想偷偷逃走，后果你知道的。”
说罢，他心情愉悦地离开了。
待人一走，裴思隽立马敛了笑意，忍不住干呕了一下，低声骂道：“呸，这老杂种……”
楼霄早就呆在原地，半晌没说出话来。
裴思隽回头看他，奇怪地道：“你怎么还在这站着？”
“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你，你晚上真的要……”
“哈？”裴思隽没好气地道，“我刚刚已经被恶心过一遍了，你非要我吐出来吗？”
“那你怎么办？”楼霄已然不复几天前面对裴思隽时耀武扬威的样子，而是像个惊慌失措的小孩，“他不会放过你的。”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继续被他封杀而已。”裴思隽耸耸肩，故作轻松。
“裴思隽……”楼霄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你刚刚为什么要帮我？你明明可以假装看不见，就这么走掉，不是吗？为什么……”
在过去，楼霄没少对裴思隽恶语相向。
倒不是因为这样做能为他带来多少快感，而是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就会被以金遥为首的小团体针对和孤立。
久而久之，楼霄差点忘了，当初他刚刚怀揣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来到华夜的时候，因为个子矮小、打扮清秀而遭到了很多人的孤立和嘲笑。
裴思隽是第一个主动向他伸出手，同他打招呼的人。
“你好啊，我叫裴思隽，比你早来一年。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尽管来问我好了。”
三年前的裴思隽，带着温暖的笑容，就像一束阳光，措不及防地闯入楼霄的世界，将他一颗脆弱的心脏紧实地包裹。
而现在……
“为什么？”裴思隽想了想，却没想出结果，“没有为什么吧，只是看不惯，所以想要阻止而已。”
楼霄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而言之，被那老东西缠上，我得提前走了。”裴思隽拍拍他的肩膀，“我劝你也早点走吧，谁也说不准他待会儿会不会还想来找你。”
说完，裴思隽转身准备离开。
“裴思隽！”楼霄突然叫住他。
“嗯？”裴思隽疑惑地回头望去。
只见那漂亮的男孩赧然地垂下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裴思隽轻笑一声，摆了摆手，“能说出这句话，突然觉得你还不算无可救药。”
随后，他便离开了。留下楼霄一个人望着他的背影，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
刚才那番变故并不在裴思隽的计划之内。只是现在，他必须要提前走了。
等到宴会结束之后，他再想从陈文斌那里脱身可就难了。
这趟下来，不仅没能找到恢复工作的办法，反而将自己置于比先前还要险峻的境地，简直是得不偿失。
他不由得在心里问——
裴思隽，你到底傻不傻？
为什么总想逞英雄？为什么做事之前从不思考？
虽然他知道，即便再来一次，自己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裴思隽一边大步流星地向出口的方向走去，一边用手机给乔心羽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遇上了些意外需要先走。
乔心羽没有立刻回他消息，可能没在看手机。
宴会厅的面积非常大，裴思隽险些迷路。好不容易到了门口的位置，却被几个安保拦下了。
裴思隽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先生，麻烦您出示一下邀请函。”
裴思隽觉得莫名其妙，“入场的时候不是已经核验过了吗？我从来没听说过离开也需要看邀请函。”
“抱歉，这是上面的规定。”那人嘴上如此说，面上却没什么抱歉的神色，“不过，只要您真的是受邀前来的宾客，就肯定会有邀请函吧。”
看着对方明显轻蔑的眼光，裴思隽哪里还能不明白，他这是被盯上了。
没准这帮人也是陈文斌安排的，又或者是收了什么好处，让他无法轻易地从宴会上脱身。
即便裴思隽手上有邀请函，想必这些人也一定会用别的理由来阻止他离开。
更糟糕的是，裴思隽现在隐隐觉得有些头晕，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喝了太多酒的缘故。
他的心脏突突地跳着，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先生，您也别着急。我看您状态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先在这边的沙发上坐一会儿吧，我已经跟经理说明情况了，他马上就来。”
不，不对劲……
裴思隽后退两步，避开了安保要上前来搀扶他的手。
“先生？”那人露出诧异的表情。
就在此时，裴思隽却突然转身往回跑去，全然不顾身后人的呼唤。
娱乐圈的肮脏和阴暗，他是知道的。
可裴思隽还是大意了。因为他没想到，真有人能荒唐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往酒里下药，甚至专门派人堵他，不放他走。
就在十分钟前，裴思隽还在庆幸陈文斌居然这么容易打发。事实上，他从喝下对方送来的那杯酒开始，就已经是只待宰的羔羊了。
裴思隽咬紧牙关，没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这哪是娱乐圈啊，分明是□□吧。
只是裴思隽已无暇思考太多，他只能快步冲进卫生间里，将隔间的门锁上，手指颤抖地用手机搜索最快的催吐方法。
他从来没有做这种事情的经验，而且晚上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胃里很空，只能勉强吐出来一点点东西。
裴思隽难受极了，胃也开始难受起来，额上全是冷汗，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唇上却没什么血色。
令人庆幸的是，他头晕的症状稍微好了一些。
裴思隽看到乔心羽发来消息，问他现在在哪。他拿起手机，极力克制着手抖，艰难地打下几个字：一楼北侧卫生间。
下一秒，外面响起敲门声，“先生，您还好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给裴思隽吓得手机直接掉在了地上。
“先生？先生！”外面的人持续不断地呼唤着他，“您还好吗？我送您去医院吧。”
裴思隽只能发出虚弱的声音：“不用，我自己可以……”
可是那个人却丝毫没有要走的迹象，锲而不舍地敲着门。
眼下的情况，裴思隽谁也不信任，更不可能随便给一个陌生人开门。只是他的思绪越来越混乱，头也越来越沉……
只能寄希望于乔心羽能赶紧带人来找他了……
就在意识越发模糊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个冷峻的声音：“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
然后便是一声声惊慌失措的问候——
“贺总。”
“……”
“刚才有位先生看起来很不舒服，我们想送他去医院，但他怎么都不开门。”
那个冷峻的声音继续道：“只是送客人去医院，需要围这么多人吗？”
“这……”
“这里交给我，你们走吧。”
“贺总！这种小事怎么能劳烦您？还是让我们……”
那人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裴思隽脑袋晕晕乎乎的，对外面的情形一无所知。只知道在一阵细索的对话之后，外面终于安静了下来。
那位被称作“贺总”的人在裴思隽的门前说道：“你就是乔心羽的朋友吗？开门吧。”
裴思隽模糊地捕捉到“乔心羽”这三个字，“她在哪？”
“在外面，她很担心你。”
裴思隽终于开了门。
门开的时候，裴思隽腿一软，直直地向前倒去。
面容冷肃的男人一把将人撑住，待看清裴思隽的面孔时，却面露几分错愕。
裴思隽借力堪堪站稳，声音颤抖，“抱歉，您……”
他的话被咽了回去，因为抬头望去的那一刹那，他发现这张脸格外眼熟。
脸型瘦削，轮廓立体。一双细长的眼，眼尾上扬，眼神锐利，有一种清冷的高级感，还带着冷峻淡漠的气质。
来之前，裴思隽就已经将这张脸背了下来。
因为他就是裴思隽此行的目标——嘉创影视的总裁，乔心羽的表哥，贺时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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