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隽自知理亏,没有争辩什么。
“上次多谢贺总出手相救。那天我状态不好,对您做了一些失礼的事情,希望您能原谅我。”裴思隽老老实实道歉,“今天这顿饭,我请您。”
贺时煊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确定?”
裴思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但是下一秒,服务生拿着刚打印好的上菜凭据进来。裴思隽接过一看,差点两眼一黑。
冷静,裴思隽!你在来之前不是已经做好要破费一笔的准备了吗?这个价格也不过是超了预算一点点……
裴思隽尽力微笑着,说道:“那是当然的了,道歉总得拿出诚意来啊,不是吗?”
贺时煊看着他,“你叫裴思隽?”
“对。”
“是乔心羽的朋友?”
“是。”
“怎么认识的?”贺时煊语气随意。
“我和她是大学同学,在学生会认识的。”
贺时煊略一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须臾过后,他冷不丁来了一句:“身体好些了吧?”
裴思隽微微一愣,稳妥地回答着:“托您的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既然如此……”贺时煊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冷了几分,“不如让我们好好聊聊那晚的事吧。”
裴思隽:“……”
“您说什么?”裴思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看来那药除了会让人发疯以外,还会导致记忆力衰退啊。”贺时煊冷声嘲弄。
裴思隽咬紧牙关,脸色并不好看。
“真不记得了?你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贺时煊嘴唇开合,一字一句,“哥,我很难受,你帮帮我……”
“贺总。”裴思隽感受到羞耻,脸色青白地打断,“我知道您有火气,但我原本就是为了向你道歉才来的,您大可不必这样。”
“现在觉得羞耻,当时就没想过吗?”贺时煊神色淡漠,“别用中了药神志不清这种理由搪塞我,我问过韩佑,那点药最多让你意识模糊,没有催情的作用。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做出那样的行为,你自己心里清楚。”
裴思隽紧攥着的拳头微微颤抖,“所以您今天愿意来见我,其实只是为了兴师问罪?”
贺时微微挑眉,“你在圈子里大肆传播我和你的不实消息,对我的声誉造成影响,我不该来问问你么?”
“我从来都没做过这种事,有人的地方就总会有谣言。”裴思隽据理力争,“况且,您其实根本不必理会那些话。时间一久,他们当然能看出来我跟您之间其实什么也没有。”
“你以为这样就能为你的行为开脱?裴思隽,我生平最讨厌别人拿我当傻子。”
“既然无论我怎么说,您都认定是我的错。那么,您打算怎么惩治我呢?”裴思隽直直地看向贺时煊。
贺时煊凝眸打量他片刻,沉声说:“回答我几个问题。”
裴思隽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资源,为了钱。”裴思隽坦言。
贺时煊皱了皱眉头,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裴思隽却觉得他那目光让人不舒服得很,就好像“为了赚钱”在他那里是多么世俗多么丑陋的理由一样。
紧接着到了下一个问题:“你真的只是乔心羽的朋友,和她父母没关系?”
“怎么,您怀疑我是她家的私生子?”
“……收起你那毫无用处的幽默吧。”
“我只是乔心羽的朋友,仅此而已。”裴思隽敛了玩笑,“我会碰巧被你救下,真的只是一个意外,没有人在背后安排。就算您现在讨厌我,也请不要牵连到心羽身上,这件事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贺时煊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思考他这番话的真实性。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最后一个问题……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生气?”
裴思隽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蓦地愣住了,“您在……说什么?”
贺时煊只是双手抱臂地看着他,那表情似乎在说“你自己想”。
那天晚上……他生气了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就在他勾引未遂,反被贺时煊泼了一身水之后。
至于生气的原因……
“您为什么要问这个?”裴思隽简直无法理解。
“不可以回答?”
“我只是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您而言并不重要。”
“我不在乎,你说就是了。”
“……”裴思隽沉默半晌,说道,“抱歉,我不想回答。”
要在一个关系并不亲近的人面前,将他当时那段矫情而矛盾的心理活动袒露而出?饶了他吧,他根本做不到。
贺时煊看起来并不怎么满意,冷着脸说:“裴思隽,陈文斌怎么对你,我一样能做到。”
这句话像是一记惊雷,投落水中,翻涌起巨大的水花。
裴思隽倏尔抬眼向他看去,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将人刺穿。
贺时煊能够感受到,这道目光里不仅有愤怒,还有一丝微不可闻的失望。
为什么要失望?裴思隽凭什么失望?
应该失望的人,不应该是贺时煊吗?那天宴会上,贺时煊被裴思隽的气质一眼吸引,误以为他和那些为了利益而曲意逢迎的人有所不同。
然而,就在那之后没多久,这个曾令他默默赞许的青年,却衣衫不整地躺在贺时煊的床上撩拨勾引——就和他过去所见的那些为了利益和资源而献身的艺人没有任何分别。
“您也想封杀我?”裴思隽歪着头看向贺时煊。
“这取决于你的表现。”贺时煊感受到对方的愤怒,却仍旧面不改色。
“怎样才算好的表现?乖乖回答您的问题吗?”裴思隽轻笑一声,直视着贺时煊,“我那天的确很生气。我在想,凭什么有些人可以随随便便地毁掉别人的一生,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贺时煊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语,回敬一句:“你反抗的方式,就是来爬我的床?”
“您不必这样反复提醒我。因为无能为力而做出曾经最不屑去做的事,这样的感觉,我会永远记住。”裴思隽已然放弃与他心平气和地沟通,“不过您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也有个问题想问您。”
“你这是在讨价还价?”
“不,我只是好奇。”裴思隽耸耸肩,“如果您只是为了兴师问罪,何必亲自见我?如您所说,我只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封杀掉的小艺人。把我交给沈助理处理不就好了?您干嘛要来见我一面?”
贺时煊面色一滞,没有回答。
裴思隽默不作声地观察他的反应,见状,笑了一下。
“别兜圈子了,你什么意思?”贺时煊皱眉看去。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裴思隽笑着说道,“您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
贺时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声音阴冷,“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如果不想清楚会怎样,您又要用封杀来威胁我吗?”裴思隽毫无感情地笑了一下,“我当然相信您能做到,就请证明给我看吧。”
说罢,他站起身来。
“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先走一步。贺总,回见。”
说完这句话,裴思隽径自转身,向包间外走去。
没走两步,沈映从包间里追了出来。
二人在回廊的地方停下脚步。
裴思隽转身对沈映说道:“沈哥,谢谢你帮我安排今天的见面,只不过我把事情搞砸了,可能以后也没机会再见面了。抱歉。”
沈映摇摇头,“您不用跟我道歉,我能理解。”
裴思隽笑了一下,“谢谢,沈哥,以后直接喊我名字吧。”
沈映温声说道:“好的,思隽。”
“今天的账单交给我来结吧。”裴思隽说,“虽然最后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我欠贺总的人情,该还还是得还。”
“啊,这个……”沈映笑笑,“其实账单已经结过了。”
“什么时候……”
“刚刚在手机上结的。”沈映抱歉地说,“这是贺总的意思。”
“好吧。”裴思隽无奈,“看来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接受我的道歉。”
“思隽……”沈映欲言又止,“其实贺总并不是想威胁你。他有时候确实不会说话,但和他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他是个挺不错的人。”
“我知道,不然的话,他那天也不会救我。只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和他可能就是天生不对付。”裴思隽故作轻松地笑道,“那我就先走了,沈哥。”
“嗯,下次见,路上注意安全。”
……
裴思隽离开以后,包间里。
贺时煊听着沈映复述的话,“他真是这么说的?”
“嗯,千真万确。”沈映看着对方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叹了口气,“你不是原本打算好好跟思隽聊聊,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为什么要那么吓唬他?”
“思隽?”贺时煊有点不爽,“你跟他关系都这么好了?”
沈映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包间门被打开了。
贺时煊忽而向门口望去,目光里夹杂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期待。但当他看到来人是上菜的服务生时,又默默将视线收了起来。
沈映将贺时煊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了然,“那现在该怎么办呢?这么多菜,咱们两个肯定解决不完吧。”
贺时煊瞥了他一眼,“谁说我要请你吃饭了?”
沈映轻笑一声,“干嘛要立黑心老板的人设?你就是这样才会把思隽气走的。”
“我气他什么了?”贺时煊不满,“是他惹火在先,还要在背地里捏造跟我有关的不实传闻,真以为那些话传不到我这里来吗?”
“所以呢,接下来要怎么做?”沈映故意说道,“需要我帮你封杀他吗?老板。”
“……我没那么闲。”
沈映偷偷笑了一下,“如果我是思隽,一定也会好奇的。”
贺时煊皱眉,“什么?”
“你要是真的因为他在背后造谣吸血而生气,让我去处理不就好了,何必还要过来见他一面呢?”沈映顿了顿,“你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
贺时煊:“……”
“你这个月奖金没了。”
沈映无奈地叹了口气。
……
裴思隽心情很差。
本来这一周都在连轴转地干活,好不容易空缺出一个晚上的空档,想趁这个机会将之前遗留的事情解决掉,结果问题没解决,矛盾反而激化了。
而且他在路上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居然连一口饭都没吃上,这是最可恶的。
裴思隽饿得有点受不住,在路边的便利店随便买了点速食,堪堪解决了饥饿的问题。
这么一趟下来,他很难对贺时煊有好印象。
虽然那晚蓄意勾引是他有错在先,后来圈子里流传的谣言也不能说跟他毫无关系。裴思隽是真心实意想要道歉的,可对方的态度实在是太过咄咄逼人。
那种居高位者像看待蝼蚁一样的眼神,让裴思隽觉得很不舒服。
更何况贺时煊后面居然说什么“陈文斌怎么对你,我一样能做到”……
亏得裴思隽之前还觉得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原来也是会把威胁随便挂在嘴边的人。
裴思隽不确定贺时煊会不会真在恼火之下把他封杀了。可如果圈子里的大佬都是一样的无常易怒,动不动就封杀小艺人,那么只能说明裴思隽和娱乐圈这个地方犯冲。
只是到那个时候,工作又要没有着落了……
裴思隽默默叹了口气,有点受不了自己这副拧巴的样子。
又想赚钱,又总是不愿忍气吞声,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裴思隽啊裴思隽,步入社会这么久,你还是没有学会这个道理吗?
夜晚回到家,裴思隽坐在阳台边上,点燃了一支烟。
他无声地回想着最近一个多月来发生的所有事情,自己看似身在其中,尽力周旋,其实也只不过是被资本的洪流裹挟着向前走的浮萍罢了。
那所有的挣扎和不服,骄傲与自尊,真的都有意义吗?
当时的裴思隽并未作出回答。苦涩的烟圈顺着一声叹息而吐出,飘向窗口,被晚风吹散于平静如水的夜色之中。
唉,我又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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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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