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之人所犯何错?”县官大声道,“如实说来。”
“他前日杀害了头羊。”村民低垂着脑袋,佝偻腰背,眼神不时瞥向身旁跪立的人,咽了口干唾沫,继续说,“头羊在村里是圣物,结果就被他杀害了!头羊死了,天神一定会将罪罚降下的!”
“大人,他还杀了人!除了头羊,他还杀人了,求求大人为我们讨回公道!”村民当即磕头。
县官眼神看向跪立着的男人,这男人一脸正气凛然,目光清澈见底,之前他与鸢有过一面之缘,当初的鸢并非眼下这般颓唐和失望。
“鸢,你说,”于是他说道,“一定要如实说来。”
前日。
夜幕降临,鸢无意走到了一处村寨里,离最近的镇子还有好几里路,如果连夜赶路去镇上,他也没有能照明的火把,加上天色已晚,路也看不清,他也不会找到去镇上的路,打算在村寨歇脚。
鸢走进村寨里,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一盏红灯笼,门窗闭紧,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冷风吹过,裹着几张干枯的叶子往远处去了。
“鸢?”
鸢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他看见一间屋子,门还未关,但老板已经出现,准备关门了。
鸢连忙赶上去,准备进入旅店,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又一次,带着不确信的语调叫道:“鸢?”
“海?”鸢回头看着身后人,这是他从前行走江湖时结识的人,他们已经几年没见过面了。
“你要打尖儿?”海先是问了一句,随后热情地上前一步抓着鸢的胳膊,一边拉着他走一边说,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和说话的语调却是带着一种害怕,压低声音道,“算了,你先跟我走,快走,晚上头羊会出来!”
“鸢为何会在此?”海眼神东张西望,肢体动作都带有一种诡异,仿佛他嘴里说的头羊现在就在他身后追赶着,“头羊出没......死神降临。”
“头羊是何物?”鸢原先想着甩开海的手,心里想着好歹是认识几年了,便没有拒绝,紧跟着海的步伐,听见海的话,他扫视四周,锐利的眼神仔细观察,没有异常。
他被海拉着走,海去掉最初的热情,仍是警戒,压低声音道,“现在只管赶路,莫要多问。”
鸢压低竹帽边沿,“嗯”了一声,跟紧海,在他走后,身后的旅店关上门,熄灯,紧接着周边的屋子,紧闭屋门,光亮一点一点消失。
海带着他来到二里开外的小村落,村庄没有一丝动静,房屋紧闭,没有一丝光亮,原先密云满天遮住的月亮此时露出来。二人只能凭借皎洁明亮的月光,看清楚屋檐下悬挂的玉米,大葱等。
除了他们赶路的脚步声,没有其他声响,连夏夜里常有的蝉鸣声也没有,狗吠声鸡叫声也好,什么也没有,如果不是屋子门梁挂着作物,当真让人以为是荒村。
歪歪绕绕,东走西拐,没踏进村落前,他们的步伐不算很快,自从进入村里后,海的步伐逐渐加快,最后拖拽着鸢跑起来。
鸢蹙眉,海的不对劲令他蒙上不解。
海的模样真如身后又恶鬼在追杀。
鸢回过头,身后除了他二人快跑,衣摆掀起的灰尘外,什么也没有。
片刻后,海和鸢在村落的尾部地区的一间草屋停住脚步,海随后推开门,以迅而不及掩耳之势,把鸢塞进屋里。
“嘎吱——啪嗒——”海背靠房门,面对屋里,惊魂失措,目眦尽裂,冷汗涔涔,就这样保持这样的姿势,直到屋里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动静和光亮。
“海?”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气若游丝,在极致安静的空间内,这点声音如同惊雷炸开。
海重重地喘息,喘息铺天盖地充斥屋子,看他的架势如果不把肺里的旧空气全部排出,决不摆休。
然而下一刻,女人快步上前,一把捂住海的口鼻,眼神惊恐,肢体动作透露出惶恐不安,她从海的肩膀处往外看,没看见任何黑影。
但海气壮如牛的喘气声止住了,那现在是谁在大喘气?!!
在场三人,仅有二人刚跑完呼吸还未平稳,女人回头看鸢,鸢气息不算太紊乱。
三人意识到,有其他人在呼吸,屋里有鸢,有女人和海,再无其他人。
许是场景太过压抑,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惧不安,鸢眉心一跳,咽了口干唾沫。
他瞪大眼睛,在他的视线看去,斜斜的月光早就打在屋门上,这时却倒映着一个硕大的,毛发炸起的,头顶着两根巨长无比的柱子,这东西在靠近屋门!
鸢意识到门外的怪物,便是海口中所说的“头羊”。
众人不敢乱动,鸢不动是不知头羊究竟是何,故不敢轻举乱动,便跟海和女人保持一致。而海和女人则是早已见识过头羊的厉害,自然不敢动。
众人屏住呼吸,连眨眼未曾眨过几次,眼神害怕又警惕地盯门上的阴影,观察头羊的一举一动。
羊角又顶了顶门,糊在门口的窗纸被顶破,羊角划过并挑破海后背的衣裳。
羊角胡乱蹭了几下,海脸色煞白,后背早被刮出几道伤口,不深但红肿泛血丝了。
羊角退出去了,鸢见门上的阴影歪了歪头,下一刻猛地冲上前来,“砰砰砰——”
鸢蹙眉,眼中闪过冷意,下意识要拔剑,对面的海张大嘴,眼珠子左右晃动,脑袋只轻轻摇头,示意鸢不要动。
鸢压下心头杀意。
头羊用蹄子捶门,发出嘶哑的吼叫声和压不住兴奋的喘息声,喘息声一下接着一下敲击三人的脑子。
海死死抵住门口,额上的汗水如雨滴,眼含恐惧,丝毫不敢乱动,不安地等待头羊发起下一次的攻击。
头羊再次撤出去,停止捶门,它便外面静静立着,它不动,屋里的人也不敢动。
大约一炷香时间过去,头羊终于动了,它再次上前。
鸢看见一条柔软的东西,应该是头羊的舌头,舌头在扫过门纸,门纸变软了,沾上了潮湿的气味,也留下了标记。
头羊嗬嗬喘气,在完成后,几乎眨眼的工夫,门上的阴影消失了,头羊离开了。
女人目视头羊离开后,精气神立马被抽走,身体一发软,欲要跌倒在地,鸢手疾眼快接住女人,将她放置在椅子。
偏头看去,海也滑落在地,无神地盯着房顶的柱子,呢喃道:“走了,今晚安全了,头羊放过我们了……”
鸢几步上前,手压着海的肩膀,质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海仍旧在呢喃,女人也跟着呢喃,鸢无法理解,不得答案,心里疑惑更多了。
紧接着,一声响彻村落的尖叫,猛地扎进整个村落包括动物的耳朵里。
“别去,别去,求求了,别出去。”海死死扯住鸢的胳膊,哀求道,“让它吃完就没事了,吃完就好,我们安全了。”
鸢眉心猛跳,握住剑的手青筋暴起,挣扎无果,无奈,坐在地上,不再言语。尖叫,求救和哭泣声轮番钻进每个人的耳朵,让人心惊胆跳,它在给众人警告。
“鸢,醒醒……”
鸢第一时间睁眼,女人和海在笑,海拉起鸢,拍干净他身上的灰尘,热情地让他上座,吩咐女人,“快去倒茶来。”
鸢摘下竹帽,打量海和女人,又抿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头羊是什么?头羊为什么攻击你们?你昨晚见我为何要拉我到这里?”
鸢思前想后,海明知村里头羊的厉害,却还要拉着他回来,这其中究竟为何?
海叹气,摇摇头道:“这也不是什么不可以说的事情。我们村里从古至今都以养羊为主,你知道的,任何群体里,不管武林,朝廷,动物界里也有领袖,羊群也不例外,头羊便是羊的领袖。有一天,头羊说话了,我们以为是神仙下凡,哪知是死神降临——它竟要我们做它的食物!要奉它为神!荒唐至极!村长带着众人要杀头羊,头羊当着众人的面吃掉了村长,我们毫无反手之力,每天晚上头羊都会出来觅食,大家伙晚上也不敢发出动静,生怕被吃掉的就是我们自己!”
海越说越怕,脸上又浮现痛苦之意。
鸢眉心紧蹙:“为何不逃?”
“逃?我们也想逃!可我们逃不掉了!头羊划定了范围,我们无法离开这个村落,最远只能走到五里开外,最终在那里被头羊吃掉。”
海自嘲道:“我们像不像被豢养的羊,生活在羊圈里,养得膘肥体壮,最后被一口吃掉。”
鸢又问道:“它吃多少人了?”
“不下百人,村里的人总共不过千人。”海身边笼罩灰暗的情绪,他的人生将在惊恐中度过,每日痛苦地等待死亡来临的那天。
鸢手指摩挲竹帽的一根小刺,不下百人。数日后,那么村子将不复存在。
“你们没找人除掉它吗?”鸢问。
海捂住脑袋,蹂躏自己的头发,脸上又浮现痛苦哀愁的神态:“全被它吃掉了,全被他吃掉了!”
话音刚落,海猛地将头撞到桌子上,抬起头时,眼里的红血丝快要爆出眼球,额角红肿冒血。
眼见海又要一头撞下去,鸢急忙拦住,让他不再动弹。
女人上前抱住男人,哀嚎道:“海,不要撞了,不要再撞了!肯定还有办法的。”
二人当即抱在一起痛哭,鸢叹气,脑中思索计策。
鸢回想昨天的求救声,血泪的痛苦,他无法忍受,说道:“那我偏要试试能不能杀掉它。”
海和女人抬起头,露出两张眼泪和鼻涕糊在一起的滑稽的脸,不可置信道:“你疯了吗?!头羊会杀了你的?!”
鸢冷哼道:“昨晚不算是命悬一线,离死差一步吗?”
海嗫嚅半天,不知如何回话。
女人擦干眼泪:“你有什么法子?”
鸢说道:“火药,大量的火药,光凭人力太有限,如若有了火药,可以一试。”
女人说道:“火药是民间禁物,上哪里找?且不说官府会查,若是头羊被炸死了,那我的家,我们的村子也被炸毁了。”
“难道要一直等死?”鸢讥讽道,“家没了尚可重建,命没了就真的没了,你怎么选?”
海拉住女人,他上前殷勤地拉住鸢的手:“照你说的办,照你说的做,务必要救我们,拜托了,鸢。”
鸢说:“好,你先召集村民,我要与他们商讨,另外你再找个人到离镇上一里的紫竹林里找到一个白发老人,把信交给他,他今晚必定能弄到火药。”
海忙点头,激动地笑了:“我立刻就去,阿紫你也去准备些吃食招待鸢,吃饱才有力气做事。”
一万字的小短文[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熟人拉村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