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雅乐
郑蓁华和赫兰蛟不欢而散。赫兰蛟送重明回宫,一见到赫兰罕,就哭诉自己遭遇的不公,蓁华如何冷淡他,如何责骂他云云。
听到两人又吵架,赫兰罕搓了搓扳指,不禁涌现一股莫名的快意。他装模作样地地安慰起弟弟来。
可是当他听到“尉迟罗真”的名字,顿时不淡定了。
尉迟罗真……后来做到他的左卫将军,掌管禁宫的守卫。郑蓁华私通外臣,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但是他装聋作哑,后来更是自杀谢罪。
为何?
现在听到赫兰蛟的“告状”,他突然意识到,也许尉迟罗真并不是被皇后的权势所胁迫,或许他与郑蓁华颇有渊源。
甚至,他也是她的裙下忠臣之一。
可恶,他视尉迟罗真为心腹,这个人却背叛了他!
他早就与蓁华相识,蓁华对他很是偏袒,连琅琊王也要排在他的后面,这会儿跑到他面前告状。
赫兰罕看着满脸委屈的弟弟,陷入沉思。
可是…如果尉迟罗真与郑蓁华有私情,他看到郑蓁华与其他男人鬼混,真的能做到毫无嫉妒之心,还死命为她遮掩吗?
这未免太过蹊跷了!
赫兰罕心中生疑,又听到弟弟说的“蓁华怪他在佛诞日杀生”之类的话,心中涌起不悦,蓁华每次和赫兰蛟在一起,总是出事。
佛诞日杀生,不详!
他板起了脸,说道:“蓁华说得对,你太不小心了!之前朕命你闭门思过一年,你怎么又去见她?!行了,回去读书吧!记得近日沐浴斋戒,好好弥补自己的罪过!”
见皇兄这么说了,赫兰蛟无奈,只能应下。
赫兰罕转头叫来符钰,让他在太极宫的佛堂内再供一盏灯。想想又不放心,他还是亲自去了佛堂,为郑蓁华和赫兰蛟念经消灾。
这两个人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照他看来,恐怕二人八字不合……
郑蓁华气冲冲地回到弘恩寺,祭典已经结束,女眷们都在喝茶聊天,观赏后山的景色。她坐到章夫人身边,装成没事人一样。
待回去的路上,李媪悄悄说与章夫人知道。
章夫人蹙眉:这个琅琊王又来纠缠!偏偏每次又要闹得不可开交,下次还来,这又是何必?!莫不是孽缘?
郑蓁华心情不好,一句话也不说。
章夫人逗她:“吾女,可知今日阿母为何放你出去玩?”
郑蓁华懒懒地应道:“家里是在准备葳庭姐姐的相看,家里怕我们调皮捣蛋,坏了她的大事呗!”
章夫人轻轻摇动扇子,遮住自己的笑容。
蓁华虽然聪明,但是到底年纪还小,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容貌,已经给他人造成了威胁。这样也好,孩子无忧无虑的,不必考虑太多。
第二日,郑蓁华去河间王府,听着寺人描述王府的热闹,知道自己错过了那么多,心里一阵懊恼。
河间王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昨天的小闹剧,在郑蓁华面前为赫兰蛟说话,见她还是郁郁寡欢,就说道:“蓁华勿忧,佛诞杀生,非汝之过,拔什已帮你向佛祖请罪。另外,陛下派我去赤崖祭祀先祖,你可要同行?”
嗯?
赤崖是大兴龙兴之地,在贺兰山一处水草丰茂之地,同时也是兀烈皇族的陵寝所在地,庶民不得踏足。
现在,她可以去那个神秘的赤崖一探究竟?
“诺,诺!”郑蓁华忙不迭地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有顾虑,跟河间王撒娇:“就怕阿耶阿母不同意,拔什……”
河间王哈哈笑了起来:“蓁华勿忧!”
这回他亲自上门,跟郑叔民和章夫人说起此事,夫妇俩都应下了。河间王得到皇帝青睐,郑蓁华跟着河间王,说不定也能沾光。
再者,章夫人不愿意蓁华再跟赫兰蛟在一块儿玩,想起上次蓁华差点犯下渎神之罪,她一直怀疑是赫兰蛟挑唆的。
虽然蓁华一向有些任性,但不至于这般出格,做母亲的不愿意怪罪自己的孩子,总是觉得是其他孩子带坏了自己的孩子。
蓁华随河间王去赤崖祭祖,可以隔绝这两个孩子。河间王不仅博览群书,才高八斗,教导孩子也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蓁华师从河间王,很有长进,不仅读了很多书,比从前也更有耐心了,郑叔民和章夫人都看在眼里。
所以夫妻俩考虑一番,立刻同意了。
郑蓁华听说父母应允,乐得一蹦三丈高:“哈哈哈,我要去贺兰山了!天呐,可以出去玩咯!”
李媪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这位郑家长大的贵女,从小金尊玉贵,比别家的小郎君还要体面些,但其实她从未离开过平城。
八岁的孩子,还是贪玩的时候,难怪她这般开心!
“止,止!”章夫人被她吵得头疼,按了按太阳穴,招手让她坐下:“蓁华,这回出行,一定要听你拔什的话,不可妄言妄行,让殿下蒙羞,明白否?”
“唯唯!”在兴头上的郑蓁华什么都能答应。只要能出门就行,至于出了门,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哈哈哈,郑蓁华算盘打得响。
章夫人看着她的兴奋劲,摇摇头,还是跟郑叔民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郑叔民此时抬头看着星空,听到妻子的絮叨,拍拍身侧,示意妻子躺下。这么小的席子,她还是跽坐吧。
郑叔民见状,愀然不乐。
章夫人好笑道:“三郎可是不舍蓁华?此去多则半年,少则数月,不日而归,又有羽林卫相随,三郎不必担心。”
郑叔民背过身去。
章夫人以袖掩面,轻笑起来。她转头看向女儿屋子,那里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寺人来来去去,被郑蓁华支使得团团转。
见到母亲去而复返,郑蓁华吓了一跳,以为母亲改变了主意。章夫人点了点她的脑袋:“曾子杀猪的故事,母亲也听过,怎会出尔反尔。蓁华,你阿耶闷闷不乐,显然是舍不得你去这么远的地方,不过是看在河间王殿下的面子上。吾女,亦当体谅你阿耶的苦心,临走前多陪陪他!”
呀,母亲特意跑来告诉她,可见是父亲真的有小情绪了!
唉,她原本还有好些事要做呢,章晏表哥那里有要事相商。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先把阿耶安抚好吧!
第二日,郑蓁华就早早到父母房中请安,然后陪着郑叔民忙前忙后。原来以为阿耶无所事事,没想到家中诸事繁杂,父亲打理家业,着实辛苦。
郑蓁华像个小尾巴,跟在郑叔民身后,帮他传话、递信、磨墨、端茶……一刻也不敢懈怠。
见到蓁华这般讨好,郑叔民哼笑:“蓁华勿忧,阿耶已经答应了你的老师,你去赤崖的行程已定!”
郑蓁华陪着父亲检视库房,郑家连嫁两个女儿,郑葳庭的嫁妆也在陆续置办中。此外,郑冉被升任武卫将军,太夫人发话要给他举办一次宴会。
郑家大朗和二郎在朝中任职,无暇操心庶务,这些事情自然由郑蓁华的父亲——郑家三郎一手操办。
兀烈贵族本来就有幼子守灶的传统,郑叔民做这些事本来自认为理所当然。
但是现在,一向依赖他的女儿逐渐跟她的师长——河间王亲近,而唯一的儿子一直围着郑冉转,视这位从兄为大英雄。
他这个只会管理家族事务的幼子,似乎成了一个可有有无的人。他每日都很辛劳,但其实…无足轻重。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这是每个男儿的梦想。
他只实现了一半。
手中无权是最致命的!
他没有一官半职,说话就没有分量。
为什么蓁华挨了欺负,只向河间王求救?孩子本能地意识到谁才是能帮她的人!为什么郑昇总是听郑冉的话,因为郑冉是陛下的阿部干,日后必受重用。
郑叔民自嘲地笑了笑:“阿耶要与乐部定下笙乐曲子,蓁华自去玩吧!”
郑蓁华比同龄孩子敏感得多,见父亲的样子,没有着急走,她意识到了父亲失落的原因:与两位伯父相比,阿耶似乎觉得……自己不受重视。
“阿耶,每次阿耶选的曲子,都是最合适、最动听的!”郑蓁华小小吹捧了一下,转而说道:“我听说南朝嘲笑我们乃蛮夷,不知雅乐,阿耶同意否?”
“呸呸!”一听这话,郑叔民立马骂道:“韶乐起于河汾,金玉振于朔野。我大兴承舜帝遗风,纳八荒心声,岂是偏安一隅、抱残守缺之徒可妄议的?”
出身北齐皇族的郑家三郎最听不得这种话,每次都要和别人好好理论一番,誓要把别人驳倒才罢休。
郑蓁华笑了起来:“阿耶,音乐非小道,雅乐即国体,您有这番见解,必大有可为啊!”言下之意是他何必自怨自艾呢?!
郑叔民愣了一下,看向了自己的女儿,这个孩子颇善于审时度势啊,这一刻,他在女儿身上看到了老丈人的影子。
章家,从北地汉民,做到一方巨富,凭的就是这种灵敏的嗅觉。
郑叔民大笑起来,一把将女儿抱起:“吾女,吾女若是小子,阿耶无忧矣!”
郑蓁华尖叫:“阿耶,放我下来!”她长大啦,不能再扔来抛去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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