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沟桥的枪声,像一道撕裂天幕的闪电,瞬间击碎了北平城维持已久的、脆弱而虚假的平静。炮火的轰鸣不再是遥远的闷响,而是真真切切地震颤着大地,也震颤着训练基地里每一颗惶惑不安的心。【生存任务剩余时间:13小时00分】的倒计时,在这惊天巨变面前,似乎也被染上了一层血色。
基地内部彻底进入了战时状态。所有的日常训练科目都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急迫的战时应急训练——战场救护、简易爆破、巷战技巧、以及如何更快地装卸子弹。教官们的吼声变得更加焦躁,鞭子落下的频率更高,仿佛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将这些还未真正见过血的雏鸟,强行催熟成能投入战场厮杀的猛禽。
恐慌如同瘟疫般无声蔓延。学员中开始流传各种真假难辨的消息:哪支部队被打散了,哪个军官临阵脱逃了,日军已经推进到了哪里……每一次传言都引来一阵新的骚动和绝望的低语。李文昌之流更加缩起了脖子,眼神闪烁,不知在盘算什么。而如王大勇这般血性未泯的,则时常憋得满脸通红,拳头紧握,恨不得立刻扛枪上前线。
林雁沉默地完成着一切指令,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战争的走向和初期的不利。现实的残酷远超想象,历史的文字化作眼前一张张惊恐、愤怒或麻木的脸,压得人喘不过气。
几天后,一纸命令终于下达:训练班所有学员,即刻编入临时组成的后勤支援与城内巡逻队。他们这批未毕业的学员,终于要被推上真正的舞台, albeit 是最边缘的位置。
林雁被分到了一个小组,负责在指定的片区巡逻,维持秩序——或者说,在混乱初显时,尽可能地弹压。她领到了一把老旧的毛瑟手枪和寥寥数发子弹,枪身冰冷沉重。
当她第一次跟着小队走出基地大门,踏入真正的北平街道时,一股混合着硝烟、灰尘、烧焦物和隐隐血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与往日的气息截然不同。昔日还算热闹的街道变得冷清而诡异,大多店铺门窗紧闭,只有少数粮店前排着长长的、恐慌的人群,争抢着日益昂贵的米面。哭喊声、咒骂声、呵斥声不绝于耳。
废墟开始出现。并非大规模的轰炸所致,而是混乱中引发的火灾或是小规模冲突留下的创伤。断壁残垣乌黑,碎玻璃和瓦砾铺了一地。偶尔有拖家带口、背着沉重包袱的市民仓皇南逃,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恐惧。
“站住!干什么的!”带队的老兵厉声喝问一个行为鬼祟的男子。
那男子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包袱掉在地上,露出几件精美的女子首饰和银元——显然是趁乱盗窃所得。立刻引来一阵拳打脚踢和哭爹喊娘的求饶。
林雁别开视线,胃里一阵翻腾。战争不仅带来外部的毁灭,更轻易地撕碎了文明社会的伪装,释放出人心底的恶。
他们的巡逻路线会经过师范大学附近。林雁的心不自觉地揪紧。她看到了紧闭的校门,看到了墙上贴着的混乱的告示和标语,有的呼吁抵抗,有的宣布停课,有的则已被撕毁,只剩下残破的边角在风中呜咽。
沈秋…她怎么样了?还在学校里吗?还是已经离开了?
在一次短暂的休息间隙,她靠在墙边,忍不住再次尝试运转【忠奸明镜】。视野中,匆忙经过的行人大多笼罩在浓淡不一的灰白色恐慌气息中,偶尔有几个趁火打劫者身上翻滚着浑浊的黄色。而就在这时,她看到几个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搀扶着一位受伤的同学,匆匆从一条小巷拐出。他们身上的光晕是一种焦急却坚定的白色,其中一人的侧影…
是沈秋!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额角带着擦伤,蓝布学生装上沾着污渍,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正努力支撑着身边一个腿部受伤的男同学。
几乎同时,沈秋也看到了她,看到了她身上那套显眼的制服和腰间的手枪。沈秋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那是一种比第一次在茶摊相遇时更加深刻的、掺杂了痛苦与决绝的疏离。她猛地扭过头,和同伴们更快地拐进了另一条小巷,消失在断墙之后。
那眼神像冰锥一样刺入林雁的心脏。她们之间,似乎隔着一条越来越宽、越来越深的鸿沟。
巡逻任务枯燥而压抑,时而夹杂着突如其来的危险。一次,他们小队遭遇了一小股日军侦察兵的骚扰性射击,子弹啾啾地打在身边的墙壁上,溅起一串串碎屑。老兵们迅速卧倒还击,林雁和几个新兵则有些慌乱地寻找掩体。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死亡威胁,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握枪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交火短暂而激烈,日军侦察兵很快退去。小队里有一名队员胳膊被流弹划伤,鲜血直流。林雁看着那抹刺目的红色,听着伤员压抑的痛哼,战争的残酷以一种最直接的方式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傍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心返回基地时,看到的是一片更加混乱和沮丧的景象。伤兵开始被陆续送来,痛苦的呻吟和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补给似乎也出现了问题,晚餐的窝头变得更小,粥里几乎看不到米粒。
夜里,空袭警报第一次凄厉地划破北平的夜空。基地里瞬间乱作一团,学员们被教官吼叫着赶进简陋的防空洞。黑暗中,人们挤作一团,听着远处传来的爆炸声和隐约的高射炮声,感受着大地传来的震动,恐惧如同实质般挤压着每一个人。
林雁蜷缩在角落里,抱紧膝盖。冰冷的泥土气息和身边人的颤抖如此真实。她想起现代都市的霓虹闪烁,想起图书馆的宁静温暖,恍如隔世。
警报解除后,人们灰头土脸地爬出来,面面相觑,脸上只剩下麻木。北平,这座古老的帝都,正在一点点破碎、沉沦。
林雁抬头,望着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的夜空,手中那把手枪冰冷依旧。
活下去,变得前所未有的具体,也前所未有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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