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祝庭他们商量对策时,中央城的另一个角落,隶属于维格亚党的一栋庭院别墅内。
一个长发女人坐在卧室的梳妆镜前,梳妆镜是很古老的款式,尖角一个接一个浮于玻璃镜子上方,凌厉地伸向天花板。
随着渐长的年岁一起成长的不仅是更沉重的记忆,还有变得瘦削的下颌线,消失不见的脸颊肉,只有那双眼睛仍旧是湖绿的,沉淀出了多盯着人看一会就会不由自主把人吸引走的韵味。
屋内内饰老旧,连地面都铺满了灰尘,床和主要家具被白布盖着,在这里连物件都是静止的,唯一的活物只有这个女人。
女人举着一把剪刀,把及腰的长发拢到一侧,干脆地抬起手就是一剪子剪了下去。
棕色头发应声落了一地。
时槿用刀很熟练,她先把头发剪到了肩膀上后随便修剪了会,新的短发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士兵了,简单利落。
她还算满意地在镜子前端详了一会,然后开始着手易容。
祝其衍告诉她葬礼开始的时间是傍晚七点,给她伪造的身份是儿时和叶琳笙关系密切但已有十几年没来往的莱西娅夫人,已婚,居住在主城末梢的168号漠城,这次收到年少好友去世的消息后来参加葬礼。
时槿要做的就是扮好莱西娅夫人的身份,再在葬礼上伺机而动潜入微尔特家内部,拿到叶琳笙留下的预言。
“那要是真的莱西娅夫人来了怎么办?”时槿听到这个计划后问道。
祝其衍笑笑,十指交叉,手肘放在桌上,说:“当然不会有那种情况发生,真的莱西娅夫人早就去世了,只是微尔特家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
时槿没什么表情地勾勾嘴角,听到这个任务时是不太想去的:“要不换个人?叶瑞歌挺熟悉我的。”
“正是因为熟悉才要派你去,换个摸不清叶小姐脾气的人,怎么能成功完成任务呢?况且,你不至于这点伪装术都不会,不然那些废渊人怎么都说你厉害呢。”祝其衍头头是道地说,理由明面上的和暗地里威胁意味的敲打都有,横竖把她架死了。
时槿知道推拒不了了,最后问了句:“为什么一定要拿到预言?既然交代了不能公之于众,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祝其衍摇摇头,搭一起的手指放下来,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据情报来源,叶琳笙最后占的,是人类大运。”
时槿表情一滞。
“多说无益,尽快行动吧,我已经在中央城我名下的一栋住宅加入了你的进入权限,你到了中央城可以暂时在那休整。葬礼时间是今晚七点,不要迟到。”祝其衍接着说,基本消息发到她天穹里以后就挂断了此次秘密通讯。
于是时槿就出现在了这栋不知道多久没有住过人了的别墅里。
这里的家具虽然大部分被白布掩盖,露出的一些花纹色彩却无一不昭示着这里曾经有个非常精致非常爱鲜艳色彩的女人居住过,极繁主义的家,白布掩盖不住的生机。
时槿边易容化妆边天马行空地神游,嘴角抽搐了下。
天杀的,这里不会是祝其衍某个去世的情妇的房子吧。
想到这她被自己的想法无厘头到,甚至起了几分在天穹给祝庭发个信息问问的闲情,不过最后她只是化好妆后百无聊赖地点开了过去使用的天穹账号,上次登陆还是在半年前。
刚一进入就因为弹出过多消息而卡顿了下。
时槿心弦微动,看见最上面的未读消息来自自己在普伦勒的老师拉尔诺,发来的消息仍旧是老头子脾气火爆的语调——
“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
其他的消息她出于说不出的心情没有点进去看,时槿又匆匆往下看了眼,发现联系过她的还有祝庭和叶瑞歌。
她呼了口气,剩下的消息一个也没看,就这么退出了这个许久不用的天穹号,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这会她易容成了一个仍是青年样貌但看上去年纪颇长的书卷气浓郁的妇人模样,穿着一件素雅的白色及脚踝裙,A字版型,变卷的短发是不起眼的黑色,头顶还戴上了一个白色扎着黑纱的礼帽。
看上去就和祝其衍给她的伪造身份上的照片里的莱西娅夫人一模一样。
时槿,不,应该说是莱西娅夫人提着小巧的黑色手提包,短暂的走出卧室的几步已经颇有上世纪优雅女人的神态。
然后她忽然听到了一声很轻微的有人走过的动静,从房子外面,落地窗附近的地方传来。
时槿眼神一凛,快步无声走到卧室的窗子旁,躲在墙壁后面看向传来动静的方向,外面仍旧一片寂静,许久没有主人来修剪的庭院杂草疯长,几只蝴蝶穿过丛间。
没有人。
她挑挑眉,又观察了几分钟还是没发现什么以后就离开了墙边。
也许是什么小动物经过的动静,毕竟这里看起来荒废那么久了。时槿在心里自我宽慰了下,然后走出了门,往她从来没有去过的微尔特家住宅缓步走去。
经历了昨晚白色大楼倒塌的事故后的中央城前所未有的安静,街上几乎没有人,天上的太阳自正午后又被浓云掩盖,这会竟有种风雨欲来的阴沉。
时槿尽心尽责地扮着莱西娅夫人的角色,走路发力姿势都改了改,一路走到微尔特家的建筑群前她才不紧不慢地收下了遮阳伞,朝着面前的安保说明自己的身份。
安保比对了下她的面孔和身份库里的信息,又确认了的确是会出现在今日的葬礼上的人后,一双闪着精明光芒的小眼睛上下打量了下时槿,说:“请站到那边的安检台上去。”
果然查得严。时槿心里嘀咕了句,站上了安检台那个不起眼的黑曜石台上,一阵扫描加上把手提包留在外面过后安保才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还好祝其衍事先告诉过她不要带武器,任何微型收纳器都不可以,微尔特家的安保措施一向是出了名的,几乎没有科技可以逃过他们眼皮。
时槿走进了门,入眼是一个巨大的中式建筑群,小飞燕梁顶振翅欲飞,建筑群的核心是一栋七层的楼阁,周围山水造景、亭台楼榭环绕,隔断也都在最合适的地方,进门的地方有一座两人高的石头,随即入耳的是一刻不歇的水流声。
她在心里小小地惊诧了下,没想到叶瑞歌家的建筑那么古色古香,她还以为会是白色大楼那种格调。
这么一看能在这种园林里养出那么娇纵的性子,叶瑞歌估计从小被宠到大的。
举办葬礼的地方就在最高的楼阁里,红木漆的柱子上挂着白幡,时槿走上石阶,进入一片静谧的已经站了不少人的厅堂,两侧的香炉正在散发一股淡雅的安神檀木香,烟雾盘旋附着在向上平整延伸的宽梯下。
她在一个角落的位置站定,不多时就有一个身穿黑衣的女接待来给她端上一杯茶水,时槿唇齿开合,轻声说:“谢谢。”
女接待走后她捏着杯子底部,用眼膜里植入的分辨器检查了水没问题后浅抿了口,借着这个动作视线在在场的所有人里巡了一圈。
没看见祝庭他们,也没什么可疑的人。
据走漏的消息说叶琳笙留下的预言被记在了她随手抓到的一个竹简里,具体位置祝其衍也没有更多的消息,一切只能靠她现场盘查了。
傍晚六点五十五,夕阳从万字纹窗棂间隙里透进来,打出浅淡血红的黑影。
最后推开门走入的是披麻戴孝眼睛红肿的叶瑞歌,后面跟着穿得一身白的沈黎鸢和黑衣黑帽的祝庭,再后面的人——
时槿在角落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靠样貌没多大变化的乔恩方才认出那个扎了小揪在脑后的男孩是乔思圆。
她垂下眼睫,故人重逢最齐的一次却是这样的场景,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
叶瑞歌一直走到了厅堂最前面中央的钟鼎前,开口的瞬间已经完全不像之前那个娇气爱闹的女孩了,夕阳压在她的肩上逼迫少女长成一个继承人该有的样子:“……感谢各位来参加我母亲的葬礼,在场的几乎都是和微尔特家密切、或是对微尔特有恩的人,承蒙大家庇佑已久,在这里我代替我母亲对大家说一句感激不尽。”
“我母亲生前就不是一个喜欢繁杂的人,因而今天的葬礼一切从简,稍后大家陪伴我母亲走完去后山入葬的最后一程就可以离开了。”
时槿看见叶瑞歌眼眶红得不像话,声音却极其镇定。
她有些不愿再看那个娇小的身影,于是把视线悄悄挪开,却正好对上了站在对面的人里祝庭的视线。
他认出我了?
时槿心下一惊,电光火石之间又想应该是自己太敏感了,她表面不显,以莱西娅夫人的脸朝祝庭微微颔首,算是镇定地打了个招呼。
心下波澜被她顷刻间按下,时槿开始思考怎么去找到叶琳笙留下的竹简。这么重要的东西应该就是放在这栋楼或者叶琳笙生前住过的房里,当然最坏的情况是叶瑞歌已经把竹简放到叶琳笙的骨灰盒里了。
时槿想到这个觉得很棘手,如果真的是那个可能,骨灰盒一直被叶瑞歌抱在手里,她想拿到只能明抢——
很糟糕,所以时槿决定在其他人都去给叶琳笙送行的时候悄悄溜走把其他地方搜查一遍。
几分钟后,叶瑞歌带着人往门外走了,时槿双手置于小腹前混在其中慢吞吞走,准备找个机会开溜。
穿过楼外的廊桥庭院,竹林的影子在远处若隐若现,微尔特家的领地无声无息地自成了个犹如古代游园会的生态园,时槿竟然在这静谧幽深的环境里感到一丝困倦。
但她立马回过神,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这会她已经落到了队伍最后面,身后没有人,时槿跃跃欲试就准备压低呼吸和脚步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刚刚的阁楼里,忽然一个声音自前方叫住了她。
“夫人?”声音冷冷清清的,没有点名道姓,但时槿就是知道一定是在叫她。
她抬头看过去,忍住想杀人的心礼貌地笑笑:“怎么了?”
祝庭走到离她只有几步的地方,在一众往前走的人堆里看起来无比突兀,但他浑然不觉,深蓝色的眼眸紧紧盯住她,摇摇头:“我看夫人你似乎不太舒服,是身体不适吗?”
时槿看着他,突然灵光一闪,咬了咬下唇:“抱歉,我只是有一个很重要的发饰落在刚刚的厅堂里了,所以有点走神。但葬礼要紧,先陪着叶夫人走完最后一程再说吧。”
祝庭皱了皱眉,看了看人群缓慢行走的步子,说:“如果是很紧急的东西先去找到吧,再追上也来得及。”
“不然珍贵的物品丢了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他又轻声道,眉目里的关切确实是对一个陌生人的。
时槿有些讶异,她以为还要和祝庭多斡旋一会才可能得到回到刚刚厅堂的机会,没想到祝庭就这样把她想说的话先说了。
时槿点点头,礼数周全地欠了欠身,说话依旧在扮演的角色里:“感谢理解,那我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就转身,步子稍微迈大了一点地走向来时的古楼阁。
身后却跟上了另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
男人在背后不咸不淡地说话,鞋子在地上踩出克制的声音:“我陪你去吧,两个人找效率高一点,不是吗?莱西娅夫人。”
时槿心重重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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