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拾月在录制现场看见顾自行的那一刻,想都没想转身就走。
“哎,林老师,好久不见哪!”远远见着林拾月,顾自行平日张扬肆意惯了的脸上的笑容愈发夸张,那一声“林老师”叫得更是拐了十几道弯。
见林拾月走到离他最远的嘉宾身旁时也没生气,只是顽劣地冲对方摆了摆手。
这明晃晃的挑衅。
林拾月面无表情,眉毛也没抬一下,装作没听见也没看见,不紧不慢侧头跟身旁的唐奕颔首致意。
唐奕是个新人演员,尚未厘清娱乐圈的弯弯绕绕,做事偶尔会带点冲动:“林老师,您和顾老师认识?”
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一个是最近名声大噪的木偶戏大师,一个是顶流影帝,得罪哪个都得不偿失。
“不好意……”
他刚想找补,就被林拾月打断了:“不熟。”
唐奕悻悻点头,怕多说多错,也不再说话。
林拾月其实并不在意对方是怎么想的,没必要。
答应来录《非遗寻踪》,是他今年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因前三期录制地点就在年幼时跟着师父练木偶戏的山村,遂他稍犹豫便应了下来。若事先知道顾自行会来,无论制片人如何求爹爹告奶奶他都不会答应。
先导片录制比他想象中的轻松,简单认识一圈儿嘉宾又抽签分了住处后就结束了。
吃过晚饭他打算出门散散步,没想到关门刚转身,就碰上他目前最不想见到的人,他暗道晦气。
“小十月,这么巧。”顾自行装作路过偶遇他的惊喜模样,眉毛上挑,“几年没见还出国演出了,恭喜啊。”
“谢谢。”林拾月不想和他多废话,礼貌地吐出两个字后越过对方就想走。
可下一秒就被顾自行闪身挡住。林拾月的视线慢慢从他细长的脖颈移到脸上,眼前青年笑得一脸欠揍。
“哎,别着急走,我们来叙叙旧。”顾自行刻意重读了“叙旧”二字,“最近好些人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要不我干脆放微博上得了?”
林拾月在心里冷笑几声,哪有人要他联系方式,压根没人知道他和顾自行认识,说这话是为了恶心他呢。
高中时顾自行老是烦他,林拾月一怒之下把他□□挂校园墙上了,害得顾自行只能狼狈地开个小号。
呵。
记仇到现在呢。
林拾月依旧冷着张脸,轻启唇淡淡道:“哦。”
说完也不打算再从顾自行拦住的方向走了,转身想回屋。
这是什么反应?
顾自行想过他会跳脚,会生气,会骂自己,谁知道对方连反应都没有?
这搞得他像一个无能狂怒的小丑。
“不准走。”顾自行硬凹出的高冷成熟消失不见,立马原形毕露,幼稚地拽住林拾月的衣袖,“我不高兴。”
林拾月闻言回头扫了他一眼,皱起眉,用莫名眼神盯着他示意,关我什么事?
顾自行装作没看见,强行搂住林拾月的肩,把他往路上带:“不是要散步吗。”
这路还是农村那种砖头路,最近一直在下雨,小路上积了一个又一个小水坑,被顾自行那么一带,林拾月猝不及防踩到一个小水坑,把裤脚弄湿了。
“顾自行!”
林拾月面色愠怒,低头看了眼裤脚一圈儿的污渍,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怎么这么讨厌?!”
顾自行暗叫不好,惹恼这洁癖精了。
可这么道歉实在没面,他只好别扭地扔给林拾月几张纸,嘴上还不饶情:“走路肯定会带水啊,别太矫情。”
顾自行不喜欢眼前青年的一方面原因也是如此,太精细显得很娇气。
林拾月没心情和他说话,草草擦了两下径直往前走。
这次出门他打算拜访几个伯伯阿姨去问个好。昨天深夜才匆忙赶到,一早去忙录制了,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礼数不能丢。
顾自行吵着要和他一块去。
林拾月头疼,却也没阻拦。因为顾自行也认识那些长辈。
小时候每逢寒暑假就会被师父带过来练技艺,当时的顾自行还是他家邻居兼好朋友,自然跟他一起过来玩,若是没发生那件事,说不定他俩关系还不会这么恶劣……
还没等他细想,就及时制止了自己发散。
算了,顾自行那么烦人,长大肯定不会和他玩。
自己眼光还没那么差。
他俩不尴不尬地处着,整个过程中没说几句话。
直至拜访完长辈,回程路过村最东边一处小洋楼时,顾自拉住他,好奇地问:“这是谁家?”
三层小楼还带着个种满玫瑰的花园,与整个村子风格格格不入。
林拾月迟疑了几秒,才回答:“不清楚。”
两年前来的时候还没有这户人家。
他对别人没这么旺盛的窥探欲和好奇心,兴致缺缺地就想继续往前走,时间不早了,他还赶着回屋睡觉。
“哎等等。”顾自行拉住他,表情很奇怪,“你听见小提琴声了没?”
乡村的晚上很静谧,人们睡得早连亮光都很少。这会儿正值初夏,晚风吹拂在人脸颊上很清爽,再加上这阵若有若无轻快优雅的小提琴声,林拾月内心不知怎的平静下来,也有心情回答眼前这人的问题。
“还不允许人家拉琴了?”
顾自行没回应他有意无意的讽刺,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小花园里看。
“你看。”对方像是瞧见什么,拍了拍他胳膊,“老奶奶坐在花园秋千上拉琴欸。”
“看得清吗?”顾自行嘴里嘀咕着,转过头望向林拾月,神采奕奕,“去打个招呼吧。”
又要作妖。
林拾月瘫着张脸,被某人硬拉进去了。
“您好!”顾自行从不知道什么是尴尬,他向来觉得世界就是自己的舞台。“您拉的小提琴真好听。”
花园里盈满玫瑰花的浓郁清香,夹杂着叶子的气味,夏夜特有的蝉鸣声飘荡在花朵里,都与眼前这位身穿宽大长袖的红袍婆婆和谐相映。
她停下拉弦的动作,笑语盈盈朝顾自行点头示意。
随即视线转向林拾月。
林拾月发现婆婆目光望向他之后就变得古怪起来。
她垂下眼眸,嘴巴无声地念叨什么,还时不时看向他们俩。
旁边的顾自行没注意,还傻乎乎和她攀谈。
林拾月暗自警惕,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夏夜,农村,洋楼,花园,华服,提琴。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画风的啊。
他拉住叭叭的顾自行,正想找个理由离开,却见婆婆冲他笑了笑:“你们两个很有缘分。”
莫名其妙。林拾月蹙起眉,警铃大作,准备抛下顾自行就走。
谁知,婆婆不多话,自顾自地又开始拉起琴,旋律从轻柔到激昂,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颤,直至某个高峰——
铮!
弦断了。
声音戛然而止。
婆婆笑了起来,如月光倾泻的银丝散开,她苍老的脸上带着神秘,冲一脸茫然的顾自行和他说,语调缓慢而又顽皮:“再见,小伙子们。”
说罢,转身施施然离去,再不看他们一眼。
顾自行瞪大了眼睛,扭头对上林拾月的目光:“小十月,你看见没?我说话她都不理我啊,好奇怪的婆婆。”
林拾月正在回想刚刚所有不对劲的细节,被他这么一喊,心烦意乱起来。他淡淡瞥了他一眼,漂亮的眼睛里盛着鄙夷,红润的唇紧紧抿着,罢了吝啬地骂了他一句:“蠢货。”
被他怎么害死的都不知道。
“哎——别走啊。”顾自行觉得自己真是冤枉死了,被婆婆无视就算了,还被林拾月这样骂!
林拾头也不回,他真是昏了头才跟被这蠢货拉着走。
可刚出花园,在顾自行话出口的那瞬间像是被什么扎了一般,一阵剧痛从天灵盖窜向脚底。
林拾月被迫停下了脚步,这是怎么了?
奇怪的是,他一停下痛感消失的无影无踪,还没等茫然出现,一股力量开始强迫他扭转自己的身体!
林拾月想要抵抗不自觉的反应,却如人抗海啸那般,力量太微弱的,他一步,一步,一步走回顾自行的身边。
一种冰冷的、粘腻的恐惧感顺着他的脊椎急速爬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快得让他感到窒息。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彻底的失控感。
脑海中立马闪现婆婆露出的那个神秘笑容。
他尝试着向前走,却发现只要行动,剧痛会再次降临。
这种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太不妙了。
林拾月一贯不动声色地脸上露出茫然,长翘的睫毛不停颤着,他死死咬住唇,后背被冷汗浸湿。
顾自行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并不抱希望,因为林拾月向来不会听他说话,尤其是这种生气时刻。
可刚刚对方竟然!竟然回来了!
只是为什么看上去委屈巴巴的?眼眶都红了。
顾自行不由得心软软,放缓语气问:“你怎么了?”
枷锁像是瞬间被卸掉了。
林拾月尝试往前走了走,无事发生。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刚刚那个婆婆。
林拾月脑海中扫过一切不正常,握紧了拳头。
他面若冰霜,眼前一片模糊,咬住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给了顾自行一拳,就往刚刚婆婆离开的方向追。
他最怕疼了。
只留下顾自行傻愣愣地待在原地,还保持着刚刚肩膀挨上林拾月那一拳的姿势。
好阴晴不定一人。
他自己也很奇怪,按平常他早已火冒三丈。可今天的他非但没生气,满脑子全是林拾月眼圈通红的模样。
他和林拾月都被夺舍了吧。
他摇摇头,追了上去。
既然是死对头,说什么也要还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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